對於姚平仲新婚之後的境況,高俅很快從登門拜訪的姚古那裡得到了確認。顯然,這位沙場老將對於這麼一個公主媳婦很是滿意,這一點,不但能從對方臉上洋溢的喜色看出來,也能從那眼神之中的愉悅得到啓示。倘若僅僅是因爲尚公主而得到的巨大榮寵,姚古絕對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高相公,你對犬子的百般擡愛和竭力提拔,下官實在是感激不盡。”幾句題外話之後,姚古立刻轉到了正題。和姚平仲不同,除了閒置那段時日外,他一直在西北,很少有在京城長留的機會,這是第一次單獨見高俅。”下官和大哥那時候一直在外征戰,只能把他託付給了伯父。伯父待他如同嫡親孫兒,嚴加教導,也幸虧如此,他方纔能夠有今天。”
“姚家確實是後繼有人。”對於送上門的好意,高俅自然不會表示拒絕,“當年關中二姚的聲名傳遍天下,及至你們二位又繼承了先人的武勇,姚家更是聲名鵲起。人說成家立業,希晏早已立業,成家卻等到今天,但觀昨夜風光,也足以告慰先人在天之靈了。”
姚古附和了兩句,便把話頭轉到了公事上。他生性不芶言笑,姚平仲的性子也多半像他,因此,對於西北如今的景況,他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末了,他才用一種極其不確定的語氣說道:“高相公,並非我杞人憂天,折帥安撫興靈路原本是最合適的。只是,折帥年紀畢竟大了,我聽說,折帥回去之後便身體不太好,若是有個閃失,難保不會爲人趁虛而入。”
“折遵正身體不好?”高俅聞言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一次折可適和种師道來京城陛見的時候,雖然年紀一大把。但絕對是老當益壯,怎麼突然就有折可適身體不好這樣的傳聞?想到這裡,他立刻追問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求證過?”
“高相公,我歷來是不相信傳言的人,但是從兩次見到折帥的情形來看,這並非虛言。”姚古的回答異常肯定。”折帥名將風範,我自然是欽服的,只是,他事事親力親爲,而且又是一絲不芶,興靈路不過是剛剛落入我大宋之手,有多少事情要他操心?原本我這次和大哥是沒法回來地,只是折帥聽說希晏尚主,不由分說地就把我們趕了回來,說是不然就不恭敬。我的意思是。朝廷是否應該爲折帥配一個副手。或是乾脆找一個替代的人選,至少作爲後備也好。”
對於姚古的直言不諱,高俅頓時在心裡沉吟了開來。當初之所以用种師道經略河東。而用折可適安撫興靈,便是因爲折可適通曉西北局勢,再加上又曾經是党項人的關係。然而,倘若折可適真的身體不好,那麼,西北這個缺口就大了。嚴均如今已經是樞密使,斷然不可能再坐鎮西北,而河北又在缺人的時候,那麼,西北究竟有誰能夠總攬全局?
思量良久。他終於開口問道:“毅成,以你的意見,倘若折遵正真地身體不佳,朝廷該在興靈路用何人攬總?”
姚古沒有想到高俅會直截了當地問自己這個問題,一時間不由一呆。若是從本心來說,他自然希望這件好事落在自家人頭上,然而,不說姚平仲剛剛尚主,不可能不避嫌。就是以他和姚雄兩個人的資歷,安撫陝西其他各路興許可行,去興靈路卻是絕對不可能的。反覆權衡了幾個人選之後,他終於想到了一個最好的人選。
“高相公,依我之見,宗汝霖可當此重任。”
“嗯?”高俅聞言頓覺眼前豁然開朗,一時間竟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不錯,宗澤在西北爲官也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再不能說是紙上談兵。前時西北大戰,宗澤也在有功重臣之列,嚴均甚至保舉其爲知延安府,只是陶節夫尚未任滿,所以方纔拖延了下來。再加上宗澤文臣出身,正合了朝廷衆臣的心意。若是折可適真有什麼閃失,那麼,宗澤便是最好的人選。
“毅成此議大佳。只是,倘若折遵正能夠身體康健則更好,我會上奏聖上派幾個大夫過去,總而言之,興靈路乃是朝廷千辛萬苦方纔取得的,絕不能出了亂子。至於宗汝霖那裡,我也會和樞密院合議一下,嚴均達坐鎮西北多年,想必會了解這些重要性。”
姚古連連點頭,正想告辭離去的時候,冷不丁想到了另一件大事。
只是,剛剛說折可適身體不佳就惹出了這樣一通麻煩,此刻究竟是說還是不說?
高俅見姚古臉色突然有些不對,情知他還有其他事憋在心裡,便點頭示意道:“毅成,若是還有話不妨直說。”
“高相公,熙帥王處道,如今身體也同樣欠佳。去年,王處道曾經臥病數月,軍務都是由程大人以及童監軍協同處理。熙河路雖然不如興靈路那麼要緊,但是,周圍尚有羌人虎視眈眈,同樣不可小覷。”
王厚的身體問題,高俅早就聽說過,因爲有大夫醫治,因此他並未十分放在心上,但是,臥病數月卻非同小可。一想到童貫如今尚在劉仲武軍前揮師西涼四州,他便總有些異樣地感受。不管怎麼樣,這一條也絕對不能置之不理。反正童貫是早晚要調回來地,既然如此,熙帥的人選也需要早早擇定。怪不得姚古剛纔猶豫,今天說的全都是西北那些主帥身體不好地事,傳揚出去難免被人詬病。
“你又不是謊報軍情,這些事情朝廷儘早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高俅忖度半晌,終於還是透露了一句,“前時朝廷曾經有過廷議,準備以你兄長姚毅夫經略涇原,至於你因爲希晏的婚事,暫時還未決定下來。畢竟,聖上雖然有意廢除舊制,還是不得不考慮各方面的壓力。”
對於這一點,姚古自然心知肚明,連忙欠身謝過。及至辭出高府上馬的時候,他方纔長長噓了一口氣。有舍有得,凡事必先取捨,然後方纔有得。姚家三代方纔有如此風光,付出一些代價也在所難免。只要將來還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那也就行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因此,在反覆琢磨了姚古的話之後,高俅立馬直奔嚴府。只是,他卻不是在書房見到人的,而是被幾個僕人帶到了後花園,親眼見證了嚴均教導兒子讀書的情景。他自己是沒怎麼教導過兒子,所以看到嚴均氣急敗壞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好笑。人說教子難,如今看來自己家裡三個管家婆着實了得,至少他從不用在兒子身上花多少功夫。
“這孩子才五歲,你用得着如此着緊?”
“子不教,父之過。”嚴均只得讓霍嫺把兒子帶走,然後便深深嘆了一口氣,“我這些年不在京城,兒子都不認識我了,如今不好好花時間怎麼行?”見高俅仍然在那裡偷笑,他只得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這才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過來肯定沒好事,說吧,究竟什麼大事勞動你這個宰相出馬?”
高俅遂將今日姚古到訪的事情一一道來,嚴均聽着聽着眉頭便漸漸皺起,最後是滿臉地無奈之色。”老將們都老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如折可適和王厚,都是神宗朝就用過的武將,能夠至今得用已經是分外了不得了。休說是他們,你上次不是說,王恩和郭成同樣是風燭殘年了?可嘆這些武將曾經躍馬沙場何等風光,到老卻依舊敵不過歲月。”
說到這一點,高俅不禁也沉默了。說起來,种師道同樣是年紀不小,好在身體似乎還健壯,如今倒是劉仲武和姚雄姚古這一批還正當壯年,培養一批年輕將領確實迫在眉睫。
“如果劉仲武西征成功,西涼四州必定是要他鎮守的,至於熙河路,我還是認爲用姚雄即可。興靈路剛剛歸入我國,宗汝霖去那裡倒也適合,這些事情我自然會以樞密使的名義上奏。”對於高俅提出的人選,嚴均並無多大異議,畢竟,這些人都是他在西北接觸過或者用過的。”不過,如今外患不再,內憂便須得注意,山東那一帶的海商如今很有發展,富戶也日漸增多,我聽說趁着朝廷不再禁武的當口,有不少人蓄養家丁,這些都不得不防。我聽說,上一次地事情至今還在追查吧?”
對於嚴均的好意提醒,高俅自然是心領神會。然而,他還顧不得考慮這個問題。剛剛回到家裡,他便接待了一個不速之客。來者不是別人,乃是判太史局姚舜輔。
“高相公,先頭你說過的事情下官去查證過,大約有八成的可能。至於日子,大約就在這兩三個月之內。”
姚舜輔這句話頓時讓高俅呆在了當場,崇寧五年的星變至今依舊曆歷在目。而那一次的事變中,他和蔡京不得不去職,而朝堂上也因此起了莫大的風波。倘若再來一次,誰敢擔保朝堂不起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