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錢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買房,投資,基金。來這執行任務之前我就想過了, 這次不會再結婚了。”
病房的窗簾拉嚴, 沒有光透進來, 但儲蓄卡還是泛着一層淡淡閃閃的光。
李白白感動地望了片刻, 把自己的卡連帶着蔣丞的卡都放進蔣丞的手心, 推過去:“媽的,老子快哭了,但有一件事不能含糊, 工資卡是要交給老婆保管的,給, 收好。”
“……”蔣丞無奈地看他一會, 把兩張卡都放回錢包, 把錢包扔給他。
李白白在白慘慘的牀單上刨了刨,兩手捏着蔣丞的黑色錢包, 呲牙笑:“我先替你保管着。”
蔣丞望着李白白這邊,眼神很正常,卻又不是直視着李白白,李白白也看着牆若有若無地想事,過了兩分鐘, 蔣丞說:“躺下, 睡了。”
李白白便依言躺下, 蹭着蔣丞的右肩, 捱得很緊, 想要抱着他睡,但又怕自己睡着了控制不住打到他傷口上, 扭了幾下,側躺着屈起一腿,後腿蹬直,呈嫦娥奔月的架勢,兩個胳膊虛虛地抱着蔣丞的右臂,闔眼睡覺。
睏意越濃時,蔣丞稍稍側身,擡起右臂摟着李白白,兩人雖然不能面對着面入睡,但卻儘量靠得極近,額角碰着額角,相對入睡。
後半夜李白白漸漸舒展了身體,平躺着微微仰着頭睡得酣暢。
這一晚李白白雖然陰謀得逞賴在了醫院,但依然沒有忘記提醒自己,一定要在醫生查房之前醒過來,溜走。
因爲這個,意志堅強的李白白在八點之前掙扎着睜開了眼睛,入目是軍綠色油漆和白灰各佔一半的牆面。
李白白驟然坐起,慌忙問道:“幾點了,醫生來過沒有?”
沒人回答,李白白定了定神,看向牆面上的掛鐘——七點五十五分。
幸好。
他把牀推回了原來的位置,整理好牀鋪,穿上鞋跑到蔣丞牀邊,想看看他醒了沒。
蔣丞的臉和身體都側向傷處的一邊,眉頭鎖緊,顴骨的地方泛着紅,時不時喉嚨裡發出幾聲咳聲。李白白叫他幾次沒有迴應,伸手試他的額頭,果然發燒了。他衝出去到護士臺找人。醫生很快過來,初步判斷是傷處感染髮炎,但因沒有出現呼吸困難和咳血的症狀,所以暫時輸液緩解。
李白白在一旁看得心驚,軍人的身體素質到底不一般,吊水一個多小時後,蔣丞就醒了過來,人雖是醒了,但精神卻很不好,擰着眉臉色脣色灰白,像和誰有深仇大恨一般。
他這幾天雖然能進食,但都吃的很少,醒來後躺了一會,就讓李白白幫他拿了支架拐,要起來去洗漱。
李白白弄了拐來,才聽到他說要起來的要求,當即無語:“我幫你拿水來擦。”
蔣丞握拳支在脣邊咳了聲:“漱口。”
李白白還是不答應:“我給你拿刷牙杯,你漱,我支着。”
蔣丞看了他一眼,完好的右手撐了牀沿坐起來,李白白瞪着眼睛兩秒,忙去扶,他右腿完全動不了,大腿上有一處槍傷,小腿骨又折了,只能慢慢挪動位置,左腿踩在地上,放右腿下來。
有手術經歷的人就知道,在臥牀四天後能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的那是神!於是某人毫無疑問地摔了,李白白從正面架住他的時候就聽到一聲悶哼,蔣丞右手扶着拐,左手緊握成拳,扶在肘拐上的右手下意識想去按傷口,但被剋制住了,手背繃出青筋。
“操——”李白白用勁架住他“你沒事吧,碰到傷口了?!”
“沒事。”蔣丞重新坐倒在牀沿,躬身喘了一會,又休息了半個小時,喝了些水,才漸漸恢復氣力站了起來,被李白白扶着到洗手間擦了臉,漱口。漱口吐出的水裡有深紅已經乾涸的血絲,大概是肺葉受傷時嗆在喉嚨裡的殘留物。
做完這些事,李白白扶着他回去坐在牀邊,給他用熱毛巾擦淨了脖頸和鬢角的血跡,又細細地擦了耳廓和頸後。
蔣丞受傷時穿的那身在手術時就被剪開扔掉了,現在只草草地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病服,敞開的衣襟內是包裹的紗布,李白白想禽獸來着,但實在是不想昧着良心欺負病人,給他洗白白後,倆人純潔地摟在一起看電視。
中午,李白白下樓去食堂買飯,提着飯盒上樓時就看到一行人徑直上樓,那些人和部隊裡的人有些不同,更具威嚴,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
他提着飯一直走到蔣丞的病房門口,擡頭看到門前守着兩名軍裝士兵,這才真真切切地愣了。
他再走近一些,儘量不引起人注意的情況下,看到曾在飯局上見過的,蔣丞的父親。
李白白幾乎下意識就要跑,但是腳下卻一動不動,定定地看着病房裡,蔣丞倚牀半躺着,他父親站在病牀前說着什麼。
走廊很靜,所以李白白靜靜心,大約能聽到一些“調令”“部隊”之類的詞,他在門口待了一段時間,蔣父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往旁邊挪了挪,與蔣丞的視線對上,示意他“我先出去走走。”
李白白想出去打個電話上回網什麼的,走到門口的一個崗哨,立馬有人過來問他要去哪兒。
李白白問他附近有沒有什麼網吧之類的地方?
那人好笑地看了他片刻,說:“山下有個鎮子,需要我送你下去嗎?”
李白白在這些軍人面前片刻不得自在,總覺得他們是實幹家自己就是個混日子的二世祖,走在部隊裡就像個異類。
他在太陽光下皺着眉,點點頭:“呃,可以,麻煩嗎?”
那位士兵去一旁開了一輛軍用吉普車過來:“不麻煩,走吧。”
山下是個小城,不像李白白想的那樣落後,相反,就是個正常的城市,開車一路進城時還有些荒涼,到市中心便和其他小城無異了。
“我正好下來辦點事,沒什麼問題的話,兩小時後到這,我接你回去。”
李白白道:“沒問題。”
他先到附近找了個小賣店,用公用電話給湯錦年打了一個報平安。
湯錦年問:“他沒事吧。”
李白白道:“總體來說,沒事,要我向他轉達你的問候什麼的嗎?”
湯錦年乾笑,你要嚇死我。
李白白低頭彎腰,兩肘支在玻璃櫃臺上打電話,想了一會,問:“那什麼,你知道蔣丞他爸是幹什麼的麼?”
湯錦年:“部隊上的吧……應該是。”
李白白:“我知道這個,他爸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有沒有正面見過?”
湯錦年打趣道:“哥哪兒能和這種大人物打上交道,怎麼,男媳婦終於要見公婆了?”
李白白汗顏:“我哪兒敢,聽說他爸和我爸之前是一個脾氣,我們家老爺子退下來這麼些年都還這樣,我都不敢想,他爸要是知道會是什麼樣兒。”
湯錦年道:“嗯,你們倆爸都是上面的吧,不過好像還不太一樣,你們家老爺子是當過兵從政的,他爸是從部隊一路升上去的,估計得比你們家老爺子更烈性。”
李白白聽得一陣沉默。
湯錦年:“嚇着了?”
李白白一手撫着額頭:“操,別說了。”
湯錦年道:“你也別太擔心,蔣丞他老爹脾氣雖然不怎麼好吧,但還不至於是個混蛋,你知道老爺子的夫人嗎,就是蔣丞的媽。老夫人好像是在他三四歲的時候就走了,突發哮喘,老爺子一直也沒另娶。”
李白白應了聲,又和他閒聊幾句,掛了電話。
走在路上,李白白忍不住想蔣丞父親的事,離蔣丞向家裡出櫃應該還有一陣子,看今天老爺子的臉色不像是已經知道了的。但自己都已經到部隊裡來了,那麼多人看着,知道也是遲早的事。
到時候怎麼辦,李白白禁不住想,那時蔣丞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就他所知,蔣丞和他爸的關係不怎麼好,會鬧崩麼?
在鎮子裡慢慢地逛了許久,李白白突然想起什麼,走進路邊的商店詢問附近有沒有珠寶店之類,商店老闆說有是有,但都是小店,勸他還不如去百貨大樓買。
老闆娘在一旁笑:“小哥這是要向女朋友求婚?”
除了性別不對,其他倒是……李白白笑着點頭。
老闆娘問他:“還有幾年退伍回家?太久了可不要拖累人家姑娘白白等你。”
李白白還沒說話,那老闆就說:“看這小夥哪像是部隊裡的人,你別亂摻和。”
老闆娘詢問地看向李白白,李白白尷尬道:“我確實不是。”他其實很想問自己哪點看着不像當兵的,太高太帥皮膚白什麼的就算了,難道是站姿看着沒骨頭,沒有軍人的氣質?
老子背還是挺直的吧,李白白鬍亂想着,往市中心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他們說的珠寶店之類。
下午三點,李白白和那位士兵到約定的地點,回到山上部隊,到醫院時蔣丞的父親果然已經走了。
李白白之前提的飯已經涼透了,因爲是冬天,他又沒買保溫煲,飯變得又冷有硬,他重新提了一份上去,不是吃飯的點兒,醫院食堂裡只剩下兩三種不受歡迎的菜。
“餓不?燒退了沒?”李白白在牀頭打開飯盒,順帶着摸了摸蔣丞的額頭,溫度幾近正常了。
兩人一邊吃飯,李白白問:“剛纔來的是你爸?”
蔣丞不太在意地點頭。
李白白還想問什麼的,但又不知道要問什麼,提出櫃太早,但除此之外,還能問什麼,‘你爸過來有沒有給你帶禮物’嗎……
李白白被自己折服了,他其實沒有那麼在意,未來岳父的突然造訪也打攪不了他私定終身的好心情~\(≧▽≦)/~
蔣丞問他去哪兒了,李白白說我下山走了走,山下還挺好的嘛,什麼都有。
蔣丞挑起一邊眉看他:“買什麼了?”
李白白含糊其辭:“就,生活用品什麼的,你知道的,要在這長時間住的話,生活用品必不可少。”
蔣丞說:“沒必要買太多,再住一段時間我們就走了。”
李白白驚詫道:“你那麼快能出院?”
蔣丞道:“轉院,回去A市。”
李白白哦了聲,還是挺高興的,畢竟他不屬於這裡。
“怎麼不繼續住在這兒?李白白隨口問了句,忽然想到什麼“你爸說的?”
“不是。”蔣丞略有奇怪他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補充說“或者你想去哪兒,我就轉去哪兒,直接回家休養也可以。”
李白白暗道自己神經了,忙道:“沒什麼,就回A市,還是家裡好。”
過了一會,蔣丞道:“我爸剛纔過來,是要我以後調回部隊。”
李白白擡頭睜大眼睛,不知該用什麼表情。
蔣丞倒是很冷靜,早上的病色少了許多,一如既往的冷靜展脫:“他看過我的傷情報告,右腿和肺都不行,這次是一定要退二線了,再一個一等功下來,正好回部隊,進警備區。”
蔣丞停頓了兩三秒,接着道:“我拒絕了。”
蔣丞的拒絕是李白白意料之中的,但他父親提出的選擇着實讓李白白意外了一番,他這麼做,證明他還是重視蔣丞這個兒子的。話又說回來,有哪個當爹的不重視自己的兒子。只是,李白白以爲蔣丞當初在部隊時沒有按照蔣父的意願行事,他們就已經鬧崩了,蔣父不會再管他了。現在這個情況看來,蔣老爺子不是對蔣丞置之不理,而是在他眼中,蔣丞一直沒有逃脫他的掌控,只是暫時放任不理。
但是蔣丞拒絕了,這個反應也同樣在老爺子的意料之中嗎?
李白白:“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還待在特警隊麼?”
蔣丞不太在意道:“再看吧。”
他接着看向李白白,問了一句:“你想好了嗎,以後打算怎麼辦?”
李白白聳聳肩:“正在想,有點眉目了。”
蔣丞道:“說說。”
李白白收拾了飯盒,看看病房外沒人,就又把另一張牀推到蔣丞身邊,坐在牀上和他說他自己的打算。
“肯定是要留一部分錢的,嗯……我想把我那房子賣了,大約也能賣個兩百來萬,拿出一百五十萬,盤個店,做生意。”
“想做什麼方面的?”
李白白抿嘴樂:“我之前不是下山轉了趟麼,我發現吧,山下什麼都有,各種店,但到底比發達的地方落後一點,我想開個西餐廳。”
“西餐?”蔣丞想了想,說“山下有類似的,一連開了幾家,維持不下去。”
李白白點點頭:“我知道,吃真正西餐的人肯定少,我們可以做那種平價一點的,中西結合,口味上做點改進,但相對普通的中餐又要有足夠的新意,我在這方面雖然沒什麼經驗,但湯錦年他們祖孫三代都是開飯店的土豪,應該能有點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