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皺着眉把李白白的臉擡起來:“脖子怎麼了?”
李白白不想說話, 推開他往後蹭,但後背已經抵着牆,蔣丞又不斷強硬地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李白白躲着躲着就又開始流淚, 不是剛纔那種罵街地大聲號啕, 而是埋着頭, 兩肩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後背一下一下猛烈地弓起,壓抑的哭聲中隱約能聽到竭力的抽氣聲。
他在劇烈的情感崩潰中仍舊不忘躲避蔣丞的觸碰,蔣丞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但能感覺出李白白對他的抵抗,似曾相識的感覺。
李白白突然起起來, 擡起袖子擦了把臉, 手背抵着額頭, 低着臉繞過蔣丞快速地從門口走出去。
蔣丞一怔,轉身追上去。
電梯停在這層, 李白白進了電梯便使勁按鍵,電梯門緩緩合住。
蔣丞本能攔住電梯,卻在拐入過道時望見李白白在電梯中的神情,腳下一滯,電梯門合上了。
李白白從電梯裡出來, 大堂裡溫暖淡黃的光籠罩着光潔的瓷磚, 夜風翩然從眼前掠過, 爲哭得燥熱的髮際帶來一絲涼意, 李白白帶着鼻音輕輕地呼了口氣, 走出去。
腳步又是一頓,蔣丞已然立在公寓臺階下望着他。
李白白頭痛地捏了捏眉, 他比之前稍稍冷靜了些,開口時聲音因爲剛哭過還有點氣弱:“對,對不起……”
李白白說:“我不是有意的,你,讓我冷靜一下。”說完他停了一會,蔣丞沒有說話,李白白猶豫地擡步,從他身邊從過去。
蔣丞反手輕易地握住他的手腕,李白白喉頭一哽,閉了閉眼。
蔣丞道:“到底怎麼了?”
李白白試着掙開他,手甩了甩,沒有撼動。
李白白道:“放開。”
“到底,怎麼了。”
李白白忍無可忍,胸口滯悶煩躁,反手給出一拳,又被制住,李白白不耐到極點,屈肘往後撞,沒撞着,但蔣丞鬆了手。
李白白沒耐心去思考蔣丞爲什麼放手,連頭都不敢回,直接走了,轉了轉手腕,走下停車場。
早晨五點,蔣父打電話來,說讓蔣承澤到他那裡去,蔣丞將他送到門口就離開了。
下午六點,蔣承澤打到他手機上,語氣小心翼翼唯唯諾諾,一會說他想去遊樂場,一會說他想和爹地一起吃晚飯,蔣丞聽出意思,到蔣宅接他回來。
到蔣宅時,老爺子從書房出來,詫異而冷淡地問他來幹什麼?
蔣丞看向被圈在客廳一角玩玩具槍的蔣承澤,說:“帶他回去。”
蔣承澤坐在鐵網圍成的四五個平方的場地裡,端着玩具槍眼巴巴地望着蔣丞。
蔣父哼了聲:“他在這裡好好的,三天後再來接。”
蔣丞道:“我現在就要帶他走。”
蔣父微怒:“不可能。”
蔣丞冷靜道:“你把他一個人放在那兒,和我帶走他有什麼區別。”
蔣父穿着軍裝襯衣和熨貼的軍褲,五官太過深刻的臉上,眉心凹下的兩道如同刀刻一般。
“他是我孫子,我讓他待在哪兒,他就得待在哪兒。”
蔣丞說得無比平淡,面上沒有表情,連語氣也波瀾不起:“你這樣根本不是對他好。”
蔣父哼道:“我知道怎麼是對他好。”
“培養獨立麼。”
蔣丞走到鐵圈外,俯身把蔣承澤抱出來,對他說:“扔了。”
蔣承澤愣愣地把懷中的玩具□□扔了,槍掉在地板上,發出不大不小的響聲。
蔣丞抱着蔣承澤轉身離開:“我走了。”
帶着蔣承澤回到家,小孩一路上似乎是被嚇住了,一句話也不說。
回到家後,蔣承澤討好地在房子裡跑來跑去,說,呆地,蒂姆會做牛奶通心粉,呆地,沒有牛奶,也沒有通心粉,呆地給蒂姆做晚飯吧。
蔣丞摸了摸他的頭髮,給他換了睡衣,下樓買了牛奶和冷藏的通心粉,煮給他吃,蔣丞好像有點感冒,白乎乎的東西看得胃裡越發噁心,索性關了火,最後小孩吃的晚飯是一半熱一半涼的,蔣承澤說,爸爸吃,蔣丞接過勺子吃了一口,勉強下嚥,小孩這才乖乖地吃起來。
晚上十一點,蔣丞抱着小孩到他自己的兒童臥室,站在臥室門口,看着臥室中央孤零零的兒童牀,蔣丞猶豫幾秒,把他抱回自己的臥室。
蔣丞神情漠然地想,蔣承澤晚上睡覺不老實,所以關燈後以兩臂圈住了他,防止他再亂滾。
但一小時後,蔣承澤扭動着掙扎,蔣丞不耐地放開他,起身關了門去沙發上睡。
半夜,臥室裡傳來蔣承澤喋喋不休的喊聲,他不斷喊着爸爸,小手一下一下地捶在門上,蔣丞連着兩天失眠,今晚也沒有睡着,但卻不想理他,食指屈着死死抵在太陽穴上,閉目不言。
蔣承澤大約這麼叫了一個小時,臥室門內透出難受的哭聲,漸漸弱下去。
再半小時後,蔣丞終於起來去打開臥室門,蔣承澤穿着睡衣躺在靠近門的地上,小身體蜷縮着,蔣丞擰眉,俯身想把他抱起來,卻驚覺小孩身上的溫度高得驚人。
送醫院,急診掛號,排隊,最後送進急診室。
醫生在滿走廊孩子難受的哭聲中斥責:“做父母的怎麼這麼不當心,已經燒到39度7了,這麼小的孩子不像大人的體質,燒這麼高是要命的!”
蔣承澤大約是被蔣丞傳染的,蔣丞只是一點低燒,反應到小孩身上就有生命危險了,小孩已經燒得脫水,血管陷進去,只能在頭皮上扎針輸液。
病房裡擠着十幾張病狀,焦急心疼的父母們來回走動,父親去買孩子喜歡吃的水果,母親細聲安慰照顧。
蔣丞在此時此刻,才發覺,他和他的父親原來是一樣的。一樣的自私自利,冷漠無情。
蔣丞出去倒了杯水放在牀頭,蔣承澤小臉蒼白,難受地喃喃“mom……”
蔣丞給他媽媽打了過去,大洋彼岸,小孩的媽媽透過電話一聲一聲安慰着她的寶貝,一邊着急地定當晚的機票飛過來。
凌晨三點,手機鈴聲在吵嚷的病房裡不那麼清晰,蔣丞到門外接了電話,那頭喊道:“隊長,那誰的逮捕令下來了!”
掛下電話,蔣丞在走廊上找了臨時護工幫他照看蔣承澤,自己則出了醫院大門,打車回警隊。
特警大隊的院裡亂成一片,一個隊員上來彙報情況:“上頭批准逮捕那貪官頭子,他現在在郊外的一個□□,有警戒。”
兩個小隊乘車出發,兩輛普通大衆,兩輛警車,蔣丞頭腦發沉,不願再坐進滯悶的車裡,於是去借了手下的巡警摩托車,頭盔也不帶,隨着先遣車隊駛到郊外的那個□□。
兩隊,十幾個警員下車,擡頭望一眼霓虹燈閃爍的大樓,登時笑罵:“媽的,繁華!!”
守在銷金窟門口的保安一看到他們,立即拿起對講機說了幾句,接着便上前阻攔。
輕易突破防線,隨着一路的尖叫聲,穿制服的警員們舉着槍往樓上衝,一直衝到電梯停下的樓層,按開電梯,向裡面的人亮出警員證,呲牙道:“FBI……啊不,中國警察,謝謝。”
電梯裡的人帶着怪異的眼神散開。
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急匆匆地走向包間,不時向四周看,在特警隊員們的視線中小心地走進一間包廂。
幾個隊員之間互相使了個眼色。
包廂的門突然打開!
裡面的人們神情驚慌亂成一團,幾個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正待逃跑,服務生端着果盤進來,所有人鬆了口氣。
“別動!!舉起手來!”五六個特警隊員舉着槍衝進來,對準房間裡的每一個腦袋“誰也別動!”
服務生嚇得果盤掉在地上摔碎,渾身顫抖。
蔣丞帶着一身寒氣從特警們中間走進來,擡手冷淡地亮出警員證上的警徽:“馮局長,你被逮捕了。”
逮捕令上的三個人被銬上手銬帶下樓,走廊裡圍觀的人增多,□□的經理,老闆上前笑呵呵地詢問情況。
蔣丞去洗手間往臉上澆了會涼水,低燒的熱度已經退下去,取而代之地是微微的噁心,胃上挨的那顆子彈雖沒有穿透防彈衣進入他的腹腔,但子彈爆炸的衝擊力也足以讓他不好過幾天。
走出洗手間,這次任務已經完成,蔣丞正欲下樓與其他人匯合,卻在樓梯拐角側的房間中,看到了一張並不陌生的面孔。
蔣丞輕輕踢開了那扇金閃閃的門,昏暗的燈光下,李白白側身躺在皮沙發上,頭正枕在一個男人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