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白對着手機屏幕愣了半天,直到前方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喇叭聲,他才擡頭,手上用力把了下方向盤,穩住車行駛出正常的軌跡,幸虧從學校出來這一段路比較冷清,不然他是死的真心冤。
手機屏幕自動暗了,黑了。李白白把手機隨手扔在手剎旁邊,扶住方向盤專心開車,開車,專心開車,忍不住餘光瞥一眼,開車開車……再瞥一眼。
以李白白的情商智商,他肯定不會現在大清早的就撒丫子往短信裡的那個地址衝,況且這短信是昨晚的,說不定人家逾期不候了呢。
所以李白白努力地穩住了心神,不打電話,不回短信,若無其事地開到公司,開始一天的插科打諢。
中午孟林拉着李白白去和一個客戶吃飯,喝得有點多,雖然沒醉,但撐得難受,下午回到公司沒法集中精力,就對着電腦發了一個下午的呆,稍稍清醒時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只有他屋裡的燈還亮着,整層樓暗得徹底,關了燈直接坐電梯下到停車場,給蔣丞發短信:你喝什麼?我帶過去。
車開到中途,停在紅綠燈前,蔣丞仍然沒有回覆,李白白還沒完全醒過來,腦袋有點木,放下手機等綠燈。
到蔣丞短信上所說的地址,晚八點十五分。
小區蠻正規,進門要登記,車不能開進去,但附屬的停車場只供住戶使用,李白白在周遭找了一圈,把車停在路邊,路過門口的華潤又進去提了扎啤酒出來。
拎着扎啤進小區,這時候天已經很暗了,好容易找到9棟,上樓去看清門牌號敲門。
敲了一會沒人應,拿出手機打電話,第一通,沒人接,第二通,沒人接,第三通,四十多秒,通了。
李白白反應有點遲鈍:“……喂?”
蔣丞那邊有些嘈雜,兩三秒之後纔有聲音傳來:“我剛下班,怎麼了?”
李白白轉頭看了看火警報警器上的時間:“你們下班這麼晚?八點四十了。”
蔣丞道:“今天有點事。”
李白白輕輕踢了腳地上放着的扎啤:“我在你家門口。”
蔣丞似乎沒有任何疑問,停頓了一下,應該是在看錶:“我還有半小時回去。”
盯着地上的扎啤,想着要不要先喝,不喝吧,乾等太無聊,喝吧,怕把持不住,李白白就這麼等了四十來分鐘。
身後傳來電梯開門的聲音。
蔣丞一手託着蔣承澤從電梯裡出來,小屁孩趴在蔣丞肩膀上,很安靜。
李白白驚奇地睜大眼睛,壓低聲音問道:“睡着了?”
蔣丞以無比正常的聲音回答:“沒,哭累了,你等了多久?”
李白白一點也不隱瞞道:“很久。”
小屁孩蹭着他老爸的肩章側過頭,看着李白白,果然眼睛紅紅的。
蔣丞按密碼開門,李白白提起扎啤進去,挑眉道:“喲,還挺先進。”
屋裡的情況不出意料,但也不在意料之中。牆壁貼着簡單的淺色壁紙,茶几沙發電視空調一應俱全,垃圾桶裡堆着幾個泡麪碗。
“不錯啊,這你自己弄的?”
蔣丞蹲在沙發前給小孩脫鞋,沒擡頭回答道:“不是,租的精裝。”
“我說呢。”李白白把扎啤放餐桌上“誒你是不是有病啊,買車不買房。”
“自己去換衣服。”蔣丞給小孩說了一句,回身道:“車是畢業前買的,當時用卡里的錢。”
李白白:“然後?”
蔣丞解開領口的扣子脫下警服,裡面穿着一件短袖制服,他直接反手把制服揪起脫了,扔在沙發上,隨意套了件黑色背心道:“畢業之後投了點錢,在一個新開的小公司裡掛名,整天混着,不到一年,被老爺子揪回家,揍了一頓。”
李白白心道你爸可真夠暴力的:“之後?你就屈服了?”
“沒,還手了。”蔣丞的神情有點無奈“你能想到麼?老爺子當時就掏槍了。”
李白白:“我擦——”
“他問我是不是就打算這麼混下去,我說我現在挺好的,怎麼叫混了?老爺子說——”
李白白自然而然地接道:“放屁!”
蔣丞好笑地點點頭:“對,老爺子說你現在吃的喝的玩的嫖的用的都是老子的錢,蔣丞,你要真有本事,就別賴着老子的地蹭吃蹭喝。然後我就摔門走了,錢包摔在老爺子腳下,在外面晃盪了兩天,工作是找到了,但不包住,包吃包住的工作又拉不下臉,前幾天都是在公園或者辦公室熬一夜,後來實在熬不住,半夜回家把車偷開出來,睡在車裡。”
蔣丞道:“第一天晚上差點一氧化碳中毒,不敢關窗睡,發着燒上了幾天班,最後連班都上不了,但又不想服輸回去,差點熬成心肌炎。”
蔣承澤換了睡衣跑過來,蔣丞道:“去睡覺,自己把燈關了,記得刷牙。”
蔣承澤沒說話,乖乖地坐在沙發邊緣,小手撐在兩側。
蔣丞沒理他,問李白白:“你晚飯吃了麼?”
李白白:“沒呢,你這有什麼吃的?”
蔣丞走進廚房,櫥櫃上放着個大塑料袋,裡面全是桶裝方便麪。
李白白總算理解湯錦年的感受了:“你怎麼比我過得還寒磣?”
蔣丞打開冰箱看了看:“還有點菠菜和掛麪,吃不吃?”
李白白果斷點頭道:“吃。”
蔣丞拿出電磁爐煮麪,李白白從廚房往外看,蔣承澤小朋友還擱沙發上坐着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們。
李白白往出走,順口問了一句:“小孩剛纔爲什麼哭了啊?”
蔣丞在他身後回答:“想他媽了。”
李白白坐到小孩身邊安慰了一會,不頂用,小孩本來緩過來了,這會又有決堤的架勢。
“哎你別哭啊。”李白白有點慌。
蔣承澤緊緊地抿着嘴,但又抑制不住哭意,兩頰鼓鼓的,眼睛越發紅,眼淚淺淺地在眼底聚集。
李白白顧不上了,衝到廚房扒着門問:“這怎麼辦啊這?”
蔣丞往鍋裡打了兩個雞蛋,側身向客廳看了眼,呼了口氣:“沒辦法,剛纔在老爺子那兒斷斷續續哭了一個小時,待會就好了。”
李白白自己都快哭了:“別啊,我就看不得別人家的小孩哭。”
蔣丞是真沒辦法,小孩跟他平時還行,一旦到這種時候,就六親不認了。
李白白苦思冥想了一會,上前翻蔣丞的口袋。
蔣丞:“小心鍋!”
李白白把蔣丞的手機翻出來,解鎖打開通訊錄亂翻,一邊道:“哪個是你前妻?”
蔣丞伸手調出號碼,李白白撥了過去,等接通之後,遞給小孩。
聽筒裡傳來爽朗的美式女聲:“Hello?”
蔣承澤本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聽到聲音立馬嘴一撇,抓着手機帶着哭腔有些崩潰地喊了聲:“mummy!”
“TimTim!”
“Mummy,i miss you——”
“OH,sweetie……”
剩下的李白白就聽不懂了,聳聳肩踱到廚房,蔣丞背對着他,上身黑色背心,身材瘦削,但隱約能看到肌肉的輪廓,下身警服褲,穿着雙藍黑的拖鞋,李白白無聲地張嘴呼了口氣,心道定力還要加強。
蔣丞把玻璃鍋蓋蓋上:“等三分鐘,他好了?”
李白白:“沒,哭得更厲害了。”
蔣丞往客廳看了看,不置可否。
李白白插兜隨他看過去:“哭完就好了,我小時候也這樣。”
蔣丞的眉微微一挑:“多小的時候?”
李白白道:“十三?還是十四的時候。”
蔣丞:“……希望他不要像你。”
李白白解釋道:“我那不是想爸媽,是想我哥,一想起來就哭,我媽實在不行就把我帶去和我哥見了一面,之後就好了。”
蔣丞:“哥哥在外地?”
李白白:“號子裡。”
蔣丞:“……哪學的一口黑話。”
“耳濡目染。”
沉默。
李白白靠在廚房的瓷磚壁上:“你剛纔的辛酸史還沒說完,繼續。”
蔣丞從櫥櫃下拿出兩個碗:“說到哪了?”
李白白提醒道:“心肌炎。”
蔣丞:“嗯,在車裡昏迷了,後來的事我也不清楚,估計是我回車庫的時候就被老爺子派人盯住了,醒來的時候在輸液,後來老爺子親自來了,揪着領子摔在地上,踹了幾腳,問我不是可以靠自己嗎,爲什麼現在像死狗一樣躺在醫院?”
李白白心裡說:不是人啊不是人,但嘴上說:“啊。”
蔣丞掀開鍋蓋撈麪:“出院後就直接體檢入伍了。”
李白白感覺複雜得不知道說什麼:“所以你輸了,就聽他的了?”
蔣丞拿着雙筷子撈麪,背對着李白白,看不清表情:“不,從那之後纔是真正斷了,部隊每個月有津貼,如果不是措施沒做好,有了蔣承澤,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回去。”
李白白突然覺得這個話題沉重了點,他從小雖然知道老爸刻板嚴格,但有老媽和老哥護着,加上他是二子,自然要受寵一些,沒經歷過這些。但李明森被迫出櫃,入獄的事他看在眼裡,因爲這事,七年刑期,老爺子前三年壓根不曾理會過,那是什麼感覺。
他想說點什麼來寬慰一下,但又覺得說什麼都顯得自己站着說話不腰疼。
李白白試着緩解氣氛:“你不是要說買房的問題麼?怎麼繞這麼遠?”
蔣丞似乎是笑了下,李白白背靠在牆上,看到他嘴角微微牽起,笑容帥氣:“的確是繞遠了,其實沒那麼多所以然。”
“進部隊的時候他本來是想我當軍官的,但我瞞着他進了特種隊,退役之後工資一般,沒錢買房,之前結婚的房子空着沒住,搬到這裡了。”
李白白道:“爲什麼不當軍官?”
蔣丞道:“不爲什麼,逆反心理,當時就想着不靠他,自己殺出一條路來。”
李白白:“那現在算成功了唄。”
“算是吧。”一碗麪被遞過來進入視線,剛出鍋的熱氣薰在臉上。
蔣丞一手端着一個碗,示意道:“拿筷子。”
他們從廚房出來時,客廳里正好傳來蔣承澤奶聲奶氣帶着些許未平復的抽噎的聲音:“mua~bye-bye.”
蔣丞將碗放在餐桌上,李白白遞給他一雙筷子,餘光瞥見蔣承澤穿着小號睡衣踢踏着拖鞋蹬蹬蹬地往衛生間跑,沒過十幾秒努力睜了睜眼睛跑過來,蔣丞道:“要吃?”
小孩扒着跟他車不多高的椅子胡亂點點頭。
蔣丞把他抱到椅子上,回廚房拿了個小碗和叉子出來,給他盛了小半碗麪和半個荷包蛋。
看到小孩兩頰還有未乾的淚漬,不時小聲地打嗝,大概是哭得太猛沒緩過氣。
掛麪味道不錯,面稍稍有點泡軟,荷包蛋成型,形狀比較標準,菠菜有點發幹,也還湊活。
李白白道:“你天天都回來這麼晚?”
蔣丞道:“不一定,最近快到年底,案子比較多。”
李白白用手蹭了蹭鼻尖:“你們幹特警的,一般都管什麼啊?”
蔣丞若無其事道:“什麼叫幹特警的?”
李白白噴飯了:“操,小孩面前你還有沒有正形兒了。”
蔣丞勾着嘴角笑了笑:“他聽不懂。”
李白白看了眼小孩,蔣承澤左右看看他們倆,一副努力要聽懂的樣子。
李白白想了想,笑了,往椅子上一靠,手搭在桌邊:“也對,我是幹特警的。”
蔣丞一臉正色,回答剛纔的問題:“什麼都幹,公安破了案,逮捕嫌疑人,配合抓捕。救人,防暴,巡查……還有上次你看到的,安全保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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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白:“就是保鏢唄。”
蔣丞:“差不多。”
吃完飯蔣承澤小朋友坐在地毯上看《小鬼當家》,蔣丞把鍋和碗收了扔在水池,讓他去睡覺。
小孩乖乖地去洗臉刷牙,之後出來站在客廳和臥室的走道中間,擡頭望着兩個大人走來走去。
最終李白白先進了浴室,蔣丞隨意對小孩道:“去睡覺。”
小孩猶豫一會,慢慢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蔣丞推開浴室門進去,李白白站在花灑下,渾身是水,細細的水流順着頭髮滑落至下頷處滴下,他彎着腰,雙手撐着膝蓋,聽到響動擡頭看。
蔣丞還穿着警褲和背心,聲音微微沙啞,問道:“怎麼了?”
李白白帶着喘息笑:“吃的有點多,大腦缺血。”
話未說完,蔣丞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將他推到牆上,低頭深吻。
警褲被水打溼緊緊地貼着,李白白被壓在牆上被動了一會,努力撐起身體,挪出手從蔣丞的腰間延伸到後背,頸部,他站直時與蔣丞的身高只差不到三公分,眼神對上,兩人的動作都有剎那的停滯,隨後更加激烈起來,浴室中迴盪着沉悶不絕的喘息聲。
除了不停的水聲,浴室外安靜得徹底,無聲地進行,時隔許多年,微妙的默契依然存在,不膩而恰到好處。
約定俗成的一人一次,李白白休息不久準備反撲,被蔣丞一手擋下:“去外面,我不習慣。”
李白白喘了一會,點頭,伸手扯下浴巾擦了把臉。
蔣丞關了花灑,照樣一身溼漉漉的警褲出來,兩人進了臥室正欲關門,一個小身影蹭着蔣丞的大腿擠進來。
李白白已經進了臥室,不經意一回頭低咒一聲:“我/操……”
蔣丞:“……回你的臥室。”
蔣承澤眨眨眼,裝作沒聽懂,撲在蔣丞身上,蹭啊蹭。
蔣丞儼然有望天的架勢。
李白白簡直……太氣憤了,臥/槽老子都不敢做的動作你丫玩得這麼好!
蔣丞微微側身,小孩順勢溜進來,直接撲倒在牀上,扯過被子自個蓋着,示意:我很乖,別趕我走。
李白白:“……”
你丫肯定是故意的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