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竹見時候不早,便起身,這過程中,他問蕭景綺道:“你不走嗎?”
蕭景綺搖了搖頭,說道:“此景此情此去處,都不允許我就這麼放下那麼些妙人兒和你回去的,你且回你且回。”說罷,便暢快地笑了起來,丹鳳眼挑的更具風情了。
慕容竹盯了他半晌,道:“莫誤了正事。”
蕭景綺脣角一勾道:“我省的。”
慕容竹出了門,走過幾步後頓了一下,輕輕搖頭嘆了口氣,復而離開。蕭景綺直到聽不見慕容竹的腳步聲,才收了笑容。整個人都陷入身後的靠背裡,像沒有骨頭似的倚着。此時龜奴進來說了幾句話,蕭景綺笑着附和,然後隨着他走了。
商隱知道,但凡見了易容成他的是自己,無論多生氣都是不會動手的,商隱脣角勾出一抹笑,撣了撣自己的衣服,做了那麼長時間的“蕭景綺”,突然一換回“商隱”這個身份,反倒不適應了。
和蕭景綺總是鬆散的用一根綢緞繫着那齊腰長髮不同,商隱習慣高高束起,露出的面容顯得銳利而分明,這樣才符合他的職業。
商隱看着那掛上了緋紅燈籠的門扉,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笑帶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哎呦,這位爺一看便知是貴人,怎麼着,想要什麼樣的姑娘啊?不管是有才情還是有風情,媽媽這裡有的是,任你喜歡。”老鴇一見商隱進門,便迎了上來,帶着諂媚的笑意問候。
“如此說來,我還真有點心動了。”商隱笑着應和。
老鴇喚來身邊的一些姑娘,讓她們站在商隱面前任他挑選,那些個姑娘,有的薄施脂粉帶着初荷的嬌嫩,有的大方率直帶着玫瑰的熱情,有的眉眼低垂帶着桃花的嬌羞,各有各的特色,縱是商隱不是來此享樂的,也着實有些心動。
將心比心,他也就能理解爲什麼蕭景綺這麼多年放着心尖上的人不疼,來這風月之地“萬花叢中過”了。
“媽媽,實在對不住,今日我是來尋人的。”商隱說。
老鴇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半分,轉息,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道:“都是小本生意,您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這樣對雙方都不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媽媽言重了,不過是來尋一位故人,想必他應是在此的。”商隱不惱,仍是帶着笑說。
老鴇眼睛咕溜地轉了一圈,一拍自己的膝蓋,道:“您倒是早些說啊,這不,媽媽我嘴上不饒人,您別往心裡去。”
商隱挑開老鴇的話,單刀直入了,他問:“你可知蕭景綺現身在何處?”
老鴇同身邊人咬了一會耳朵,才道:“爺說的是哪位大人,我們真不知,要不去別家找找?”
“那麼如果我說‘神盜手’的話,他在嗎?”
老鴇眼睛倏爾睜大,笑道:“原來是神盜手的朋友,我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快裡邊兒請,裡邊兒請!”
龜奴將商隱引到一處僻靜的廂房門外,壓低聲音道:“那位爺就在這裡頭,小的就送到這兒了。”
商隱點點頭,揮退了那陪同而來的龜奴。他理了理衣襟,推門走了進去。蕭景綺這會兒正同那新認識的妓子喝酒笑鬧,見有人門也不敲便闖了進來自然心中窩火,但看清了來人樣貌,蕭景綺扯了扯嘴角,放開了攔在懷中的妓子,說:“哎呦,我當是誰呢?敢情是商隱商名捕吧,幸會幸會。”
商隱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坐在蕭景綺身側的妓子,那妓子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起身朝蕭景綺拜了一拜,又朝商隱欠了欠身,說道:“二位爺既然有正事商議,那麼青荷便退下了。”蕭景綺沒有迴應,只是端着那酒杯細細地抿着,眼神不知瞟到了哪裡。青荷看了眼商隱,見對方點了點頭,她嘴角含笑,又欠了下身,方纔帶上門出了去。
“怎麼?不想見我?”商隱在蕭景綺身側坐下,自己給自己斟了杯酒,抿上一口,道,“上好的花雕酒,可真是刁嘴。”
“好說好說。”蕭景綺應道。
“你不服?”商隱放下酒杯,支着額頭,側着身子看向臉上已帶了些許喝過酒的紅暈的蕭景綺,輕笑出聲。
蕭景綺坐直了身體,直視着商隱的眼睛道:“誰被人攪了好事能服?”
商隱看着那雙上挑的丹鳳眼,不應話只是笑,蕭景綺被笑得發毛,將自己的凳子挪遠了一些,他說:“商隱商大人,我都聽了您的話,不怎麼對着那些不好惹的人下手了,作案什麼的,也都躲着人了,你怎麼還追着我不放啊。我哪兒做的不好,你說來倒是,我改還不成嗎?”
商隱傾身過去,直視着蕭景綺的眼睛道:“當真會改?”
蕭景綺忙搗鼓着自己的腦袋,不停地點頭。
商隱又是一笑,他說:“不,這一時半會兒,你改不掉。改不掉的。”爲了讓自己的話更可信,商隱在說完之後,過了半晌才又重複了一遍那幾個字:“改不掉的。”
兩人一時無話,房內燭火偶爾爆上一個燭花,隨即又默於寂靜,紅帳花燭,端的是個良宵美景。
蕭景綺長嘆一聲,說:“我欠你一條命,你若有什麼要求,我一定竭盡全力,在所不惜。”
商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景綺,你不懂。”
“我既不懂,你便說與我聽。”蕭景綺飛速接道。
商隱仍是搖頭,他說道:“這事得你自己參悟,我幫不了你。”
蕭景綺最煩他人說句話留半句的,直鬧得人心慌,但是眼前這人罵不得打不得,便是做盡了自己不待見的事情,也不能動他分毫,着實憋悶。
商隱哪能不知蕭景綺此時臉色不善,他放下酒杯,說:“酒也喝了,局也攪了,現下該說正事了。”
蕭景綺不吭聲,商隱也不放在心上,自顧自地說:“往後的路不好走,無論是不是這江湖中人,定都要被攪進來,我只望你能認好主。”
“此話怎講?我堂堂七尺男兒,莫不是要屈居人下,任人指揮不成?”蕭景綺白了一眼商隱,不再看他。
“你要爲我想想!”商隱突然說道,蕭景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商隱自知失言,苦笑道,“你欠我一條命,你要記好了。”
說罷,起身便要出門。蕭景綺也推開座椅,站了起來,他說:“把這話說清楚!”
“人各有命,倘若我還能活着出現在你的面前,定將所有話同你說明。”商隱拉開門,走了出去。
這房內獨剩蕭景綺一人,蹙着眉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