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哭着從地上爬起來,迎着昭陽帝那十分尷尬和抱歉的臉,覺得這都是自己的報應。
在外頭砸破了別人的頭,如今輪到自己渾身都疼了。
昭陽帝正無奈地把自己的手伸過來給自己的公主閨女,怎麼着也得露出一點兒慈父的做派呀,然而長樂卻不大領情,抽抽搭搭地拍開君父的手自己爬起來,滾到了一旁的軟墊子裡不吭聲了。
只有柔軟稚嫩的肩膀在顫動,顯示着公主殿下現在的心情非常不美麗。昭陽帝無奈地看着發小脾氣的閨女,又看了看靠在一扇畫着灼灼桃花的小屏風旁笑得風情萬種的昭貴妃,一時心情非常糾結。
“是父皇的不是,長樂乖啊,別哭了。”
昭陽帝是真覺得昭貴妃是個沒良心的女人。
自家的公主哭得這麼慘,竟然還笑得出來。
他一身的帝王的威嚴在這對兒母女面前蕩然無存,正好脾氣地坐在軟墊子旁,拍着閨女的小肩膀溫聲說道,“下次一定不會再摔了長樂了。”
“是不是母妃在,父皇心裡就沒我了?”長樂哽咽的聲音問道。
她雖然沒有探出自己的小腦袋,不過聽這可憐的聲音就知道,這是真傷了心了。
哪怕昭陽帝當真被昭貴妃給迷惑了,不過這個時候也不能承認呀,含着更加寵愛的聲音笑着說道,“當然不。長樂在父皇的心裡比什麼都重要。”
他正瞥見昭貴妃給自己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兒,咳了一聲,有心撲過去,還是忍耐着坐在長樂的身邊。
哭得顫抖的小身子停下來了,似乎軟墊子下頭,有一雙撲棱撲棱的耳朵在抖動,許久,墊子掀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露出一雙漂亮的黑眼睛,那小姑娘遲疑而警惕地問道,“長樂在父皇心裡那麼重要,那爲什麼方纔把長樂摔了?”
她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昭陽帝只覺得一顆心都化作了春水。他在前朝公事繁忙,一羣內閣的老狐狸也不省心,鬥智鬥勇之後回到後宮,見到天真可愛會撒嬌的小姑娘,自然打心眼兒裡喜歡。
因此,帝王裝模作樣地想了想,就和聲說道,“大概是長樂你胖了。”
因太沉,當親爹的也抱不動了。
昭貴妃聽見了,美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長樂哭得更傷心了。
天底下還有什麼悽慘的事情,能比得過當自己以爲自己是個窈窕可愛小美女的時候,親爹說自己肥了?
她哭得比方纔還要傷心。
昭陽帝手足無措地伸出一雙手護着自己的閨女,唯恐她哭得從軟墊子上滾下來,想了想自己方纔的話,頓時哭笑不得。他用最慈愛的表情把自己的公主從墊子裡挖出來,摸着她的頭髮笑着說道,“胖了也可愛。”
看見長樂眼淚巴巴的又要飆淚,他心裡都要笑死了,絕對不要承認把公主給欺負哭了,竟然叫自己的心裡生出愉悅來。此時他只是攬着長樂笑着說道,“你從前太瘦了。”
“太瘦了?”長樂聽見一個瘦字,突然不哭了。
“現在纔好看。”昭陽帝見這小東西自己又自顧自地開心起來,更加感到心中舒暢,那些鬱悶都消失不見,側身對昭貴妃笑着說道,“前些時候江南進貢了些桃花織錦,顏色嬌豔美不勝收,朕瞧着正合適給咱們長樂做衣裳,且今年番邦進上了很多的寶石,晶瑩剔透,是難得的珍品,都給咱們長樂做些首飾,或賞人也是好的。”他笑眯眯地繼續笑道,“還有不少的珍珠,給長樂做鞋子上的珠花兒,好不好?”
長樂頓時不哭了,有些虛僞地推辭道,“太奢侈了,我小孩子家家的,哪怕是公主,也不好這樣靡費呢。”
不過看着她紅撲撲的小臉兒和笑得眯成一條縫兒的眼睛,顯然公主殿下很受用。
昭陽帝看這小東西美得搖頭晃腦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怕自己順水推舟說不給了回頭就要打滾兒,忍笑說道,“你是公主,天下珍寶都該給你。”
“還是不要了。”三顧茅廬呢,長樂決定繼續謙虛。
“那些料子寶石,也只長樂配用。”
“只有紅寶麼?”某公主謙虛不下去,只好卻之不恭了,扭着細白的手指眼巴巴地問道。
昭陽帝頓了頓,大笑聲幾乎能震飛藻華宮的天頂。
“真是朕的寶貝。”他摸了摸長樂賊兮兮的小腦袋,看她彎起眼睛笑了,再次大笑。
昭貴妃只冷哼了一聲,側身靠着那扇桃花屏風,嗅着這屏風上暈染的百花香氣,漫不經心地偏頭說道,“還是算了,桃花織錦,那不是賢妃前些時候要的麼。陛下那時沒捨得給,如今給了長樂,只怕賢妃心裡不舒坦呢。”
她的聲音輕慢而柔媚,還帶着幾分不悅與嫉妒,昭陽帝聽見了,頓時笑聲就沒了,無奈地往長樂的身邊一歪,順手摸着閨女的頭髮嘆氣說道,“你又怎麼了?”
“我能怎麼了。”昭貴妃頓時冷笑。
她哪怕是在冷笑,那冰冷的眉眼之間都帶着極致的風情,又似乎是嫉妒,還有深切的不快。
明明是嫉妒的嘴臉,可是昭陽帝卻沒法兒生出厭惡。
不僅是因昭貴妃美貌,更是因她對自己的這份在意,不喜歡自己去寵愛別的妃嬪的這份嫉妒之心,都令昭陽帝覺得彌足珍貴。
只有真正把男人放在心底,喜歡着,愛慕着,纔會嫉妒丈夫的別的女人,不是麼?
昭陽帝雖然喜歡女子溫順乖巧,不嫉不妒,面對自己的時候水一般溫柔快樂,叫自己輕鬆,不過那些懂事兒的美人見多了,就需要昭貴妃這一款潑辣嫉妒型了。
且他與昭貴妃在一起十幾年,從前未厭煩,如今更是將昭貴妃的喜怒都放在心底,更加縱容,看到昭貴妃橫眉立目,豔色逼人,便好脾氣地說道,“賢妃前些時候病了,朕就多去看了看她,難免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
“她豈止是病了,怕是病得不輕!”昭貴妃挑眉冷笑,看着昭陽帝冷冷地說道,“初一十五,按規矩陛下宿在表姐的宮裡頭,我雖嫉妒,可曾掙過這個先兒,那個時候從表姐的宮裡搶過人?”見昭陽帝皺了皺眉沉默,昭貴妃那雙美麗嫵媚的眼睛裡就閃動着一點晶瑩的淚光,強勢之中就透着幾分隱忍的脆弱,低聲說道,“賢妃可好,十五那天,是不是就把陛下從中宮喊走了?!”
“她說心口疼,你知道的,賢妃多病。”
“陛下又不是太醫,多個陛下她就好了?若如此,太醫院還要來做什麼?陛下一個人在後宮坐鎮就是了!”昭貴妃就冷笑說道。
昭陽帝當然也知道這是楚賢妃的小伎倆,只是說句實在話,楚賢妃乃是昭陽帝的真愛,放在心尖兒上也十幾年了,哪怕知道楚賢妃是給皇后下不來臺,他也捨不得去苛責楚賢妃。
且趙皇后素來雍容恭謹,有母儀天下之風,對於後宮爭寵並不放在心上,若不是昭貴妃這咄咄逼人爲表姐抱不平,昭陽帝怎麼着也就這事兒過去了。然而被昭貴妃問在臉上,昭陽帝本想惱怒,卻到底捨不得。
他嘆了一聲就說道,“朕回頭就安撫皇后。”
“表姐心胸寬闊,一向以陛下爲先,哪裡在意這個,是我看不過去而已。”
昭貴妃冷笑的時候,昭陽帝的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
“你最是個小心眼兒的。”他一向都知道趙皇后不是一個嫉妒的人,也因此,才放心地將六宮託付給趙皇后。
不過舉案齊眉,卻並不能叫他把趙皇后放在心眼兒裡。
“我當然是個小心眼兒,陛下不是早就知道?”
“要不,朕賞皇后些珍寶?”
昭陽帝試探地問了一句,然而昭貴妃卻只是淡淡地垂目說道,“表姐一向簡樸,哪裡用得着陛下的賞賜。”
“那你說怎麼辦吧?”昭陽帝算是發現了,今日不叫昭貴妃心裡痛快了,是別想過安生日子了。
“無規矩不成方圓!楚賢妃竟然公然挑釁宮規,連老祖宗的規矩都看不上了,眼裡哪裡還有皇家典範。不治治她的毛病,以後只怕更猖狂!”
六宮之中最猖狂的莫過於昭貴妃了,然而這位貴妃娘娘是個丈八燭臺照不着自己的,她見昭陽帝露出不捨,也當做看不見冷冷地繼續說道,“她是陛下的心尖兒,臣妾哪裡敢動她一根汗毛兒呢?陛下豈不是要心疼死?臣妾是知道規矩的。”
“不至於,不至於。”昭陽帝總是對昭貴妃捨不得呵斥的,揉着眉心說道。
“禁足,罰她半年的月錢,告知六宮賢妃無狀,陛下不會捨不得吧?”
賢妃十五那日將昭陽帝從皇后的宮中拉走,一時聲望大漲,令趙皇后跟着沒臉,如今都知道趙皇后不在昭陽帝的心上了。
此事趙皇后不好動怒,一旦動怒就是嫉妒,連太子都要被牽連,也只一向跋扈的昭貴妃做起來才最合適。
長樂偏頭想了想,沒說話。
楚賢妃算計她的婚事,只怕昭貴妃是真的記恨,方纔在此時出手抽楚賢妃一耳光。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