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姨娘再次撲通跪倒,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老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大字也不識幾個,根本不知道棉籽油不能吃啊,是廚房的黃管事跟奴婢建議買這個油的,奴婢不知情啊,老爺明鑑啊。”
何素蕊又抖起來了,這個黃媽媽,可是賀氏安排進廚房的,謹姨娘這麼一喊,何素蕊的倚仗又少了一個。
何其政被謹姨娘喊得心煩意亂,商量何素雪說:“謹娘一直是個老實本分的,她又不識字,哪懂什麼油有毒沒毒,再說了,要是真有毒,人家糧鋪怎麼還在賣呢?”
“哼,爹爹這是說女兒在造謠生事了?”何素雪指着對方碟子裡的芹菜,“那麼女兒問爹爹,您是一向都喜歡吃這個芹菜的嗎?”
從油扯到菜,何其政腦子有點跟不上趟,“啊,也不是一向喜歡,在甘州那邊是想吃也沒得吃,回來之後才吃得比較多,冬天嘛,也沒多少可以選擇的菜式,來來去去不就那幾樣。”
“七年。”何素雪點着手指頭,眼睛卻看着謹姨娘,對方眼裡閃過的驚慌可沒錯過,“爹爹吃了七年芹菜,中間可能還吃過不少棉籽油,所以,咱們家到了何行學那裡,再也沒有孩子出生,還要女兒說得更清楚一些嗎?那麼好吧,今天就當是免費給你們上課了。”
何素雪起身,環視一屋子驚愕的表情,拿起一根筷子點着桌上的菜盤子,“豆腐乾炒芹菜,紅燒豆腐,芹菜炒肉,胡蘿蔔燒肉,這些,是不是家裡經常吃的菜餚?”
不止桌上的主子們點頭,就連旁邊站着的丫鬟都在點頭,何素雪心中更是有數,“這些菜,偶爾吃一點沒什麼,可天天吃頓頓吃,再加上棉籽油強悍的殺精作用,想生孩子難比登天!”
謹姨娘癱軟在地上,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是心虛了,這麼一桌特殊的菜,肯定與她脫不了干係。
何素蕊突然出聲了,“難怪,謹姨娘特別喜歡做菜,手藝特別好,時常親手做菜給家人享用,原來,她是有目的的。”
“我娘做菜好吃!我就喜歡我娘給我做的菜!”何行學頂不住了,在牆根那裡叫了起來。
何智學猛然扭頭,惡狠狠地盯着何行學,“你這小子總是吃飯的時候調皮搗蛋不肯好好吃,是不是回了謹姨娘的院子,她另外給你做了好吃的!”
何行學呆了,“三哥怎麼知道的,我明明很聽孃的話,沒有告訴任何人。”
何智學氣極而笑,“小子,不要再一口一個娘,咱們都是沒孃的孩子,她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她生了你,卻沒有撫養你的資格,懂嗎?!”
何行學五歲啓蒙,已經在父親的指導下讀了兩年書,人家說個什麼,他就能舉一反三,所以何智學說完那番話,他就不吭聲了,仍舊像剛纔一樣低下頭看腳尖,淚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這回奶媽卻是不敢上前幫他擦眼淚了,任由他在那裡默默哭泣。
何其政盯着趴在地上哭泣的謹姨娘,她的不解釋讓他心底發寒,突然,他把右胳膊放到桌面上,“雪兒,給爹爹把個脈。”
何素雪沒有馬上診脈,而是開口讓下人們都退下去,直到暖閣裡只剩下父子幾個和謹姨娘,她才伸手搭上渣爹的脈搏。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原來渣爹也這麼招人恨,身體裡至少有五種毒,也不知道是一個人下的,還是幾個人下的,反正,這輩子他是別想再生了。
何素雪收回手,明着勸說,暗帶諷刺的,“爹爹,反正咱們家裡也有三男兩女了,往後您就是不生了也有人養老的,您就別生氣了哈,爲這事氣病了可不好。”
何其政眼前一黑,要不是後面的何益學扶住他,早摔下凳了,“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何素雪攤開兩手,“女兒學了七年醫術,可能是年輕了點經驗少了點,不過爹爹不用着急,明兒咱們去兵部醫院,讓師傅大人幫着看看。”
不急,何其政能不急嗎?雖說他有五個孩子了,是兄弟中子女最多的,但是現在說他不能生了,相當於說他不行了,這關係到一個男人的臉面,他不急纔怪。
所以何其政不解釋,站起來扯着嗓子喊人,把謹姨娘送回她的院子關起來,而他自己則匆匆披了件厚斗篷就出府找人看病去了。
何素雪推薦了常得貴,可那是曾經的情敵,一輩子互相看不順眼的人,何其政怎麼可能叫他看,冒着嚴寒在城裡四處轉悠,把他能想到的有名的大夫家裡都跑了一遍。
何其政走了,暖閣裡留下五個孩子沒人管,那珍姨娘蘭姨娘倒是想管,打發下人來問,都被何素雪罵回去了。
何智學坐立不安,害怕自己以後也不能生養,想求長姐給看看脈,又張不了這個嘴,眼看着她和兄長要帶何行學走了,忙走過去艱難地開口:“妹妹……”
何素雪心中一動,複雜的情緒涌上來,血緣關係擺在這裡,徹底不管是做不到的,他不來求,自己可以不作爲,他來求,不幫一把好像說不過去,起碼在大哥這裡就過不了關,日後也會被人詬病。
罷了,這裡是大明,不是二十一世紀。
“把手伸出來……你還年輕,把房裡的丫頭全部打發掉,好好將養三年,就會沒事的。”
何素雪說完,何智學就很誇張地吐出一口長氣,臉上喜憂參半,“謝謝妹妹,能不能抽空給哥開個方子。”
何素雪看着對方那誠懇的感謝和請求,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少年也沒壞得那麼徹底麼,想起趙本真和自己說過,賀氏把何智學保護得很好,雖縱容了些,但內宅裡的陰私事,他是不知曉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能夠挽救一個失足少年,也相當於幫大哥解決後顧之憂。
想到這裡,何素雪點點頭,“我寫好了叫人送給你,記住我的話,想要好起來就得三年不近女身。”
其實何智學才十七歲,也沒中毒啥的,休養個一年半載的就可以了,何素雪把時間翻倍了說,未必沒有一點報復心理,不然心裡怎麼過得去。
何益學左手牽着小弟,右手牽着妹妹,三人出了暖閣,簾子落下之前,還聽見何素蕊在埋怨她親哥:“你怎麼敢叫她看病開方,萬一她在藥裡做什麼手腳,你這輩子就完了。”
又聽見何智學反駁:“如果她要害我,不用給我看給我藥就能害了,還是不知不覺的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三人走遠,再聽不到那對兄妹爭執,一路沉默着去了清雪院,除了百部和甘鬆,何行學的奶媽也跟來了。
謹姨娘掌家那麼長時間,何素雪也拿不準這個奶媽有沒有被人收買,乾脆把她也打發走,告訴何行學說:“你這幾日就跟着大哥一起吃住,一起讀書,由甘鬆照顧你,行嗎?”
淚水在何行學眼眶裡打轉,可他想了又想,最終點頭表示同意,沒提到謹姨娘,這讓何素雪兄妹提着的心放下來。
百部和甘鬆去謹姨娘的院子搬何行學的日常用品,紫菀便和丫鬟們去大廚房弄吃的,一眼不錯地看着廚娘做了三碗麪,燒了兩個小菜,兄妹三人全吃光了。
丫鬟們撤了碗,百部和甘鬆進來回話,百部陰沉着臉不吭聲,甘鬆憤慨地稟告:“五少爺屋子裡冷得像冰窖,就兩牀舊被子,炭盆都沒有一個,棉衣棉褲只得一套換洗,棉鞋也只找到一雙,上個月新做的大毛衣裳沒找到。”
何益學摟緊了弟弟,他身上確實是舊棉衣,摸着硬梆梆的。
何素雪好奇問道:“五弟,你知道東西都哪去了嗎?”
何行學抿了抿嘴脣,“娘……是姨娘拿去賣了,姨娘說三姐姐有錢,看到屋裡那麼寒酸,會給銀子買新的。”
何素雪冷笑,“那五弟知不知道,府裡的下人爲什麼少了很多?”
“我聽見姨娘和四姐姐說話,說是家裡銀錢不多,不能養那麼多閒人,賣掉分錢,如果三姐姐覺得人少不夠體面,得自己出錢買人。”
何行學小腦袋越壓越低,耳朵尖都紅透了,顯然這個小人兒也覺得他那姨娘和四姐做的事情不對。
何益學氣得發抖,何素雪卻笑起來,“賣得好哇,賣了清靜,誰添誰是傻子。”
她自己有六個丫鬟,大哥也有兩個小廝,完全夠用,別人麼,就懶得管了。
想着府裡還要亂幾日,遂讓紫珠和柳芽去大哥院裡幫忙,取暖的炭火要足,把小廚房開起來,飯食和湯藥都不能假手於人。
如果何素蕊叫窮不給,那就自己出去外面買,大哥的身子可馬虎不得,補氣益血的藥膳和湯藥天天都得用,更不能凍感冒了。
現在加上一個何行學小胖子,也沒感覺負擔重,添兩樣小孩愛吃的就行了,還叫他每天跟着大哥多多鍛鍊,減減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