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花端着熱好的飯菜進來的時候,青竹正在奮筆疾書。
“夏醫官這是在寫什麼?”田小花好奇的看着青竹問道。
青竹沒有避人,說明她寫的也沒什麼不能問的,所以田小花也不用避諱,直接想問就問。
“哦,我給青衫寫了封信。你來得正好,知不知道咱們大營現在有沒有和青州那邊傳遞消息的信使?”青竹將最後一個字寫完,吹了吹紙上的墨跡,擡頭看着田小花問道。
其實,要給青衫帶信,最好的是找寧王世子。青衫還在幫着左軍徵兵,那寧王世子肯定會時時與他有書信文書往來的。
不過青竹這會兒心裡有些彆扭,是以能不找寧王世子,她就不想去找。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回頭我找人問問吧。”田小花搖搖頭,又說:“對了,夏軍醫,你也別忙活了,快來吃點東西吧,之前就留好的,只是冷了,聽到你的起來,我拿去熱了熱。”
“好,有勞你了。”青竹放下手中的信,晾在一旁,準備等墨跡完全乾了之後再裝入信封之內。
然後用清水洗了手,開始用起午餐來。
一碗米飯、一碗菜湯、加上一葷一素兩碟明顯是大鍋菜的菜餚,這樣的飯食在軍營之中其實也就是士卒們吃的。味道一般,不過青竹吃得很是津津有味。
確實有些餓了。
吃過飯之後,青竹將書信裝好封好,提筆在信封上寫下“夏青衫親啓”幾個字,然後遞給田小花拜託道:“待會兒你去幫忙打探一下,如果有信使,便幫忙將這封信帶給青衫吧,麻煩你了。”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夏軍醫太客氣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田小花一邊接過青竹遞過來的信封,一邊說道。
青竹笑笑,說了一聲:“謝還是當謝的。”說着,青竹又問:“對了,怎麼沒看到紅梅?”
“紅妝營那邊受傷的姐妹頗多,紅梅回去幫忙了。”田小花說道。
“受傷的姐妹頗多?傷得重嗎?”青竹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
雖然說自己這幾日一直不得空閒,但自己作爲紅妝營的軍醫,看都不去看一眼受傷的女兵,似乎太不負責任了。
“夏醫官不用擔心,姐妹們大多是皮外傷,以前夏醫官教我們的那些東西,都能應付得過來,沒什麼大礙的。”看青竹的樣子,田小花連忙說道。
“那晚一點我去看看大家吧。”青竹說道。
“嗯,姐妹們看到夏醫官,一定會很高興的,傷都能好得快一些。”田小花看着青竹笑道。
“就你嘴甜,難怪你是姓甜(田)的。”青竹笑一聲說道。
“夏醫官慣會取笑我。”田小花落落大方,看着青竹笑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哪裡是取笑。好了,我也忙去了。”
說着,青竹轉頭看向正在描字的牛蓮兒,對她說道:“蓮兒好好寫字,等會寫了,就用筆寫在紙上,等師父回來再看。這會兒,師父要先出去了。”
“師父,您晚上還回來嗎?”聽到青竹要走,牛蓮兒連忙擡起頭來,看着青竹問道。
想着今日應該沒有其他特殊的事情,只需要去看看寧王二公子和安樂郡主,然後再去紅妝營那邊看一看就好,青竹點點頭,說道:“回的。”
“那就好!”蓮兒笑眯眯的衝着青竹揮揮小手,說道:“師父再見。”
“蓮兒再見。”青竹含笑看着蓮兒說道。
說完之後,轉頭又看向田小花:“那蓮兒就拜託你幫忙照看一下了。”
“夏醫官放心,蓮兒就如同我的小師妹一般,我會好好的看顧她的。”田小花笑盈盈的,但是話裡卻帶着試探青竹的意思。
“倒也是。”青竹居然認同的點了點頭。
其實在青竹的心裡,紅妝營的女醫兵們雖然不是自己的弟子,但是也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學生,所以對田小花的話並沒有什麼敏感和牴觸。
看着青竹的反應,田小花心頭自然是大喜的,不過現在她還沒有打算表現出來,畢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可憐的田小花和薛紅梅,一次次的試探青竹想要拜青竹爲師,卻不知道,若是她們開口直言,青竹多半是會應下的。
對於傳授醫術來說,青竹同現在的大夫並不一樣,她不認同敝帚自珍,當然也是因爲她的家傳醫術也是博各家之長,融會貫通的緣故。再加上現代社會各類醫學典籍刊印流通,青竹胸中藥方千萬,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應該藏着掖着。
對於授徒,她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品德要好。
這樣的小心試探,倒是白白的耗費了田小花和薛紅梅她們自己許多時間。
青竹出了營帳,便直接往寧王二公子楊辰平的營帳去了。
走到營帳附近,青竹看寧王二公子的營帳居然沒有修補,心裡覺得怪怪的,同門口向她施禮的親衛點頭示意之後,青竹掀開簾子進去了。
楊辰平看上去氣色和狀態都還很好,這會兒居然能夠靠着枕頭半坐起來了。這樣的恢復水平,居然比裴子墨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由得青竹在心中又嘆一聲,妖孽。
“你來得正好。”楊辰平一看青竹進來,就搶先開口。
“怎麼了?二公子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青竹看着楊辰平,平靜的問道。
她纔不相信楊辰平有什麼不妥呢,不過半天時間,這妖孽居然能坐起來了,雖然只是半坐,可他哪裡能有什麼不妥?所以青竹的語氣,平靜得很。
“要說不妥,本公子是有一些,不過本公子覺得,更不妥的是本公子的營帳。”
楊辰平認真的點點頭,扭頭看了一圈自己的營帳,假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對青竹說道:“你看看這些窟窿,看看這光透得、這風透得……擾得本公子這重傷之人,居然是連覺都睡不着,這也就罷了,可你看看這,這也太有礙觀瞻了吧……“
青竹聽到楊辰平的話,嘴角抽了抽,說道:“事急從權,昨夜青竹也是沒了辦法,只能想出這樣的權宜之計。若是二公子覺得這些窟窿有礙觀瞻,那讓人來縫補一番就是,爲什麼要留到現在?”
“那不行,補好之後你不認賬了怎麼辦?”楊辰平看着青竹,振振有詞的說道。
這一句話入耳,青竹只覺得自己腦門都跳起來了,忍不住的伸出手來揉了揉太陽穴,壓低了聲音看着楊辰平說道:“二公子這麼說,就是怪我咯?”
“不怪,不怪。”楊辰平笑眯眯的搖搖頭,話音一轉,說道:“雖然是不怪,可夏軍醫卻不能不負責任啊……畢竟是你讓人劃的,也是你先動手劃的。”
青竹將頭微微一偏,看到小七一臉歉意的看着自己,頓時沒好氣的衝着小七說道:“你受了傷,昨日白天和夜裡又一直熬着,不好好去休息,在這裡杵着做什麼?”
“夏軍醫,小的也剛過來沒多久,就比你早一兩刻鐘而已。”小七很是尷尬,但是又怕青竹誤會二公子不讓自己休息,連忙開口說道。
“一兩刻鐘你就什麼都抖出來了,你那嘴是漏斗嗎?”青竹瞪着小七道。
“哎哎,那個夏軍醫啊,小七是我的親衛,我問他,他能不說嗎?再說了,你不想負責你明說啊,找小七撒氣做什麼?”看青竹不理自己,楊辰平又開口說道。
“我還沒說你呢!”
青竹猛的將頭轉向寧王二公子,怒道:“有你這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恩將仇報的人嗎?本姑娘昨天在你這兒站了大半天,辛辛苦苦替你清洗縫合傷口。昨天晚上又在這兒熬了一夜,費盡千方百計的給你降溫,給你通風,時時刻刻的監測着你的情況,連眼睛都不敢合上片刻,生怕一個不慎,你就小命不保了。”
“你倒好,現在說我劃破了你的帳篷,要我負責,行啊,你說啊,要我怎麼負責,你倒是說啊!”
青竹一通話說完,氣呼呼的瞪着楊辰平,一副他敢說她就敢撕了他的模樣。
看着青竹氣呼呼的樣子,楊辰平忽然燦然一笑。
波光流轉間,那一瞬間的美讓青竹心跳都停跳了好幾拍,呼吸也彷彿在一瞬間凝滯了,所有的氣憤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這麼說,夏軍醫是承認自己是辰平的救命恩人咯?”一笑之後,楊辰平看着青竹,幽幽的開口說道。
呸……
青竹在心底暗暗唾棄了自己一把。不就是個空長了一副好皮囊的妖孽麼?夏青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淺薄了,居然會因爲這妖孽的一笑就呼吸停滯,說出去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麼?別忘記了,你的目標是懸壺濟世,是將一身醫術傳播四方!
青竹暗暗握了一下拳頭,深吸一口氣,盯着妖孽,不,盯着楊辰平,故作憤然的說道:“是又怎樣?”
“如果是的話……”楊辰平拖長了聲音,凝着眉頭上下打量了青竹許久,然後做出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姿態,看着青竹說道:“如果是的話,楊辰平別無所報,就只能以身相許了。”
以!身!相!許!
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在這一刻卻如同驚雷一般,炸在了營帳中除了寧王二公子那個妖孽之外的所有人頭上。
“噗通……”這是小七腿軟,跌坐在地上的聲音。
“哐當……”這是端着湯藥的親衛雙手一鬆,湯藥連同托盤一起,跌落在地的聲音。
“咕嘟……”這是青竹吞口水的聲音……
“楊辰平!”反應過來的青竹瞬間爆發,看着寧王二公子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若是再敢戲弄本姑娘,以後就休想本姑娘再踏進你這營帳一步!你找別人給你換藥拆線去吧!”
說完之後,青竹轉身怒氣衝衝的掀開門簾,復又轉回頭,衝着楊辰平吼道:“還有,紅妝營的女醫兵也不會再搭理你!”吼完之後,這才衝了出去。
楊辰平看着青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琢磨不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