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紅妝營的傷兵們之後,鬼使神差的,青竹去了存藥的醫帳,取出了自己存放貴重藥物的藥箱。
這個藥箱雖然是青竹的私有之物,但是因爲隨身攜帶並不方便,又有可能會隨時取用。是以,自從她加入紅妝營之後,這藥箱便一直跟着紅妝營的藥物在走。這些年青竹採集和購買到的貴重藥材,多半都保存在裡面。
打開藥箱,青竹取了一支足三十年的野山參,加上兩塊約莫一兩重的上好陳年阿膠,另外又取了幾枚品相和藥性俱佳的上好三七出來,用布一起包了。這才重新鎖上藥箱,存在醫帳之中。
原本按照青竹的想法,是先去安樂郡主那邊的,可是從紅妝營回來中軍大營,她卻又轉了個彎,往楊辰平的營帳走去了。
營帳之中,陳本生正準備給楊辰平換藥。
青竹看着陳本生的動作不妥,忙叫住了他。
“夏軍醫,您來啦。”陳本生看到青竹,恭敬的喚了一聲。
雖然因爲青竹堅持,陳本生不對她執弟子禮,但是他的語氣卻比從前恭謹了許多。
“擦拭傷口的時候,從上往下一次即可,一次擦不完全部傷口不要緊,換一個棉球繼續擦拭就是,不要像你之前那樣往返塗抹。”
青竹說着,用鑷子夾起一個浸泡了配置好的鹽水的棉球,從傷口的一側,由上往下快速的擦了一次,然後丟掉用過的棉球,重新夾起一個面前,壓着之前塗擦的邊緣,再次擦拭。如此一共擦了四次,這才換上浸泡了黃花地丁和紫花地丁混合煎液的棉球,重新又擦了兩遍。
擦完之後,小心的在傷口上蓋上乾淨的棉紗,這纔對陳本生說道:“我剛剛看你拿了藥粉,那是收口藥吧?潰瘍所致的外傷,或者是已經發炎起膿的創傷,用傷口收口的藥是不錯的,但是二公子這傷並沒有發炎,能不用收口藥,就儘量不用。”
“是,多謝夏軍醫,在下受教了。”聽到青竹的話,陳本生半分被否定的不悅情緒都沒有,反而很真誠的謝道。
“陳醫判不用客氣。”青竹微笑着看着陳本生說道。
“對了,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夏軍醫可否替在下解惑?”陳本生看着青竹,接着說道。
“願聞其詳。”青竹點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道。
“我看二公子的傷口周圍,一點發熱發紅的跡象都沒有,按理說,如此重的傷,加上又不是冬季,這不發熱發紅的可能性應該是很小的。”
“我軍中士卒受傷之後,輕傷便罷了,稍微重一點的傷,幾乎有八成的傷口都會在半日到一日之內發熱變紅,在而後的兩到三天內,傷口會逐漸腫脹潰膿,其中有近三成的士卒,會因爲無法收膿而加重傷勢,最終不治。請問夏軍醫,這是不是有什麼講究?”
說完之後,陳本生便一臉求教的看着。
“嗯,這就是我剛剛不讓你往返塗抹傷口的原因。”青竹點了點頭,看着陳本生說道:“我們使用的所有外物之上,其中包括我們的手和肌膚,這些地方,都附着有肉眼不可見的邪毒。而這些邪毒,便是害得傷口發熱發紅,甚至腫脹潰膿的根本原因。”
“而按照一斤涼開水兌五錢細鹽的比例兌出來的淡鹽水,可以殺滅一部分這種有害的邪毒;紫花地丁和黃花地丁混合煎液甚至很多具有清熱解毒功效的藥物,又可以殺滅一部分邪毒;最後,人體的正氣,也可以祛除一部分這些邪毒。”
“我以淡鹽水和紫花地丁及黃花地丁的混合煎液外用塗抹傷口,就已經可以殺滅大部分有可能進入傷口的邪毒。”
“再以敗醬草、魚腥草、金銀花等清熱解毒的湯藥內服,則又可以將僥倖進入傷口的剩餘邪毒殺滅。如此多重作用之下,再加上二公子素來康健,體內自有正氣,自然可以將這傷口潰爛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實際上,真正的原因遠遠不止如此,但是青竹實在沒辦法對一個古人解釋清楚什麼細菌、病毒、微生物以及人體自身免疫力等等東西,所以乾脆囫圇的以陳本生能夠理解的方式,大致解釋了一通。
聽完青竹的解釋,陳本生看着青竹問道:“如此說來,對於正氣衰竭之人,不僅要以清熱解毒的湯藥來祛除邪毒,還應當加以扶佐正氣的藥劑,幫助傷者恢復正氣,抵禦邪毒?”
“正是如此。”青竹點點頭,看着陳本生說道:“萬變不離其宗,不管是內科還是外傷,咱們治病療傷,都要設法扶正祛邪。”
“在下明白了,多謝夏軍醫賜教。”陳本生聽完之後,大致有了一些瞭解,忙對着青竹作揖道謝。
“陳醫判不用客氣,咱們彼此討教而已。”青竹客氣的說道。
“哎,你們兩個,能不能以後再討論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先替本公子把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用你們那什麼祛除邪毒的鹽水和藥水擦一擦?免得本公子大傷口沒事,小傷口卻化膿了,不是惹人笑話麼?”看青竹和陳本生一直客氣着,楊辰平有些不耐煩了,開口說道。
聽着楊辰平的話,青竹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說的那些模糊籠統的東西,這寧王二公子,居然也聽懂了。
“是,二公子恕罪,都是下官的錯。”陳本生聞言,略微有些尷尬的對楊辰平說道。
“快點吧,本公子不是要治你的罪,只是不想被你忽視了,害自己受罪而已。”楊辰平繼續不耐煩的說道。
“是。”陳本生連忙應了,然後動手解開楊辰平的其他小傷口,準備換藥。
“夏軍醫怎麼不動手?莫非是因爲本公子先前的無心之失而怪責本公子,我可是聽說夏軍醫素來仁術仁心,有軍中女神醫之美譽,應該不會計較這些吧?”看青竹在一旁站着,只是看着陳本生的動作,自己既不動手,也不說話,楊辰平挑挑眉說道。
青竹看了楊辰平一眼,慢條斯理的從懷裡摸出一張面巾,戴在臉上,看着楊辰平說道:“我若是二公子,就不會在換藥的時候說話,因爲你說話的時候,口中津液也會外濺,若是噴到傷口上,很可能會使得邪毒再次附着於傷口的。”
“胡說八道,本公子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會口水四濺。”楊辰平瞪一眼青竹說道。
雖然楊辰平瞪眼的模樣還是那麼的妖孽,可青竹這一次也算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是以只是微微一頓,就又好整以暇的說道:“雖然你看不見它們,但是你不能否認它們的存在。”
“好吧,那你爲什麼要說話?”楊辰平繼續瞪着青竹說道。
“因爲我帶着面巾擋着的啊。”
雖然帶着面巾看不見,但是青竹還是忍不住的笑了,笑意從眼底溢出,看得楊辰平心中直抽抽。
抽完之後,楊辰平扭轉頭,瞪一眼自己身邊的親衛小七。
小七被楊辰平一瞪,有些不明就裡,剛想開口說話,楊辰平就搖起頭來,示意他不許說話。然後看看青竹的面巾,再看看旁邊架子上掛着的棉巾。
小七連忙點點頭,緊閉着嘴脣,從架子上拿下棉巾,蓋在楊辰平的嘴上,楊辰平這纔開口甕聲甕氣的說道:“那爲什麼陳本生不帶面巾?”
“因爲他沒說話啊。”青竹看着蓋着棉巾的楊辰平,眨眨眼,調皮的說道。說完之後,忍不住的又笑了起來。
楊辰平憤憤的將頭一偏,讓面巾滑落下去,然後擡起頭來,看着帳篷的頂端,不再說話。
自覺終於扳回一局的青竹頓時眉開眼笑,笑道更歡了,語氣越發的輕快起來:“原以爲寧王二公子是個悍不畏死的,卻沒想到如此膽小怕死,只因爲怕自己傷口化膿潰爛,這會兒連話都不敢說了。其實你大可以放心,要防止這種小傷化膿,有那些內服的湯藥都足夠了。”
“唉……”
青竹話音剛落,楊辰平幽幽的嘆一口氣,無限惆悵的說道:“從前我悍不畏死,是因爲不知道活着是爲了什麼,與其低聲下氣的在別人鄙夷的眼光裡活着,不如拿命去搏一搏,換一個堂堂正正的地位,便是死了,也算是值得。”
“可自從見了夏軍醫,聽了夏軍醫一席話,方纔明白,原來只有活着,纔有可能笑到最後,所以才忍不住的貪起生來。”
說着,楊辰平再嘆了一口氣,又說:“當然了,我並不後悔之前的悍不畏死,因爲如果不是這次身負重傷,我也不可能接觸到夏軍醫,也不可能得知,原來時間還有如此的妙人兒。說起來,不管是從前的悍不畏死還是如今的貪生怕死,這一切根源,都是爲了夏軍醫你啊。”
“可惜這世態炎涼,我爲夏軍醫如此改變,夏軍醫非但不領情,反倒還笑話於我,當真是人心不古啊……”
青竹被楊辰平的話狠狠的噎住了,她自然是知道楊辰平這些話都不是真話,至少關於自己的,不全是真話。
可聽着這些話,青竹還是忍不住的有些失神。
隔了半響,青竹回過神來,氣呼呼的扭頭,本想一走了之,可摸着懷裡那包藥,又停下了腳步,尋了一個遠離楊辰平的地方坐下,衝着小七招手道:“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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