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持不下,互相雙目噴火的瞪着對方。
方紫興咳嗽了兩聲,食指指向面帶殺意的蕭於遠,冷聲道:“當年你自己麾下出了叛徒,打了敗仗,卻將錯誤歸咎於我紫霧山莊,並暗中偷襲放毒,不但卑鄙,而且愚蠢至極!”
蕭於遠冷哼一聲,滿臉的羈傲不遜:“你休要狡辯,若不是我的人無意中查到你跟夷國的邊防將軍白俊暗中有來往,我且不是還被你這個叛國賊埋在鼓裡?”
“所以你連問都不問我一聲,直接就武斷的作了判斷?”方紫興無力的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這個疑問一直困擾在他心中很多年,多少個夜晚他都想將蕭於遠抓起來拷問,質問他爲何要做出如此狠絕的事?
不但滅了他的紫霧山莊,還對外宣稱是朝廷的意思。
以至於當年江湖上好些門派反朝廷,被安撫鎮壓了兩年多才消停下來。
紫霧山莊的根基在那裡,但是勢力卻不止。
蕭於遠不知是出於驕傲還是什麼,當年並沒有說出他打了敗仗是因爲紫霧山莊。
“問你?問你你會承認嗎?我已經查得很清楚了。”蕭於遠使了眼色給暗衛,手上一邊已經做出了攻擊的姿勢:“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怨不得別人。”
話語中已經參雜了殺機。
事到如今,無論當年紫霧山莊是否真的與他的那場敗仗有沒有關係,他都不會留方紫興這個隱患在世上。
即便他冤枉了方紫興,但從他暗中安排凌向月進入蕭家也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
滅門之仇,怎可一朝一夕就消除?
他蕭於遠不會單純的以爲。有了蕭布煜,他們之間就可像從前那般兄弟相稱。
所以爲了以絕後患,他只有再親手除了他!
方紫興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暗歎了一聲,他今日只是按例去花園看蕭布煜,沒想到會撞上他。
他已經儘量避免與蕭於遠的時間相碰撞,沒想到還是碰上了。
也對。在一個府裡。哪有那麼容易不見面?
況且他們現在都心繫在一個人身上。
無論怎麼樣,他絕不會將蕭布煜讓給他蕭家。
蕭布煜是他方家現在唯一的血脈和繼承者,他得想辦法將他搶回來。
沒了蕭布煜。他蕭家還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蕭布煜,可他方家要沒了蕭布煜,就很難再有傳承者。
眼見着周圍的暗衛越來越多。方紫興卻是一點不慌,層層裝束的面容下。也看不太清是什麼表情,只有一雙渾濁的眼睛露在外面。
“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難飛!”蕭於遠煞聲道,手一揮,暗衛已經將方紫興層層包圍。
“你可以試試。”方紫興不慌不忙的看了蕭奕澈宅子的方向一眼。
“夫人。二門垂花牆外總督大人好像和您上次帶回來的那名老人起了衝突,總督大人揚言要殺了他——”
青竹派去照顧方紫興的那名嬤嬤急匆匆的跑進院門。
凌向月正在跟方婉容學習醫理,奶孃抱着蕭布煜在房間嬉耍。院子裡雖然一片冷意,屋內卻是暖融融的。
“什麼!”凌向月一驚。趕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驚疑的問道:“那老人糊塗得緊,怎麼跟總督大人起了衝突?”
她披上滾邊毛領子披風,就要外出去看個究竟。
“娘,你看好煜兒,我去去就來。”她一邊說一邊已經做好了穿戴。
老人是她帶回來的,她不能任總督大人隨隨便便要了他的命。
想他一介孤苦伶仃,行將就木的老人,多半是不認識總督大人的面容,無意之中冒犯了他,惹得總督大人大怒,所以才說出要殺他之類的話。
若真被總督大人一句話給殺了,可是不值得緊,所以她得趕緊去阻止。
木槿和青竹也跟在凌向月的身後出了門。
方婉容看着她們的背影消失在院牆外,佇立半晌,不聲不響的去了內室。
等凌向月到了垂花牆外的時候,方紫興已經和蕭於遠又打了起來。
“住手!”她大喊一聲,險險的避開危險區域靠近,等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現哪裡不對。
再定眼看去,老人和總督大人打得難捨難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老人竟然身懷絕功,並且還和總督大人平分秋色?
周圍的暗衛見到她來了,紛紛無語的讓開了一條道。
從之前蕭於遠和方紫興的對話中,他們已經約莫猜測到了是怎麼回事,所以現在的這種情況是——
他們的大少夫人還不知道自己領回來了個什麼人?
方紫興見到凌向月過來了,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一個回合之後退開了數丈,和蕭於遠拉開了距離。
“你來幹什麼?”蕭於遠回身見到凌向月,皺了皺眉,語氣頗爲不好,一邊注意着方紫興的動靜。
凌向月不知老人來歷,望着老人站立的方向,對蕭於遠行禮道:“祖父大人息怒,這位老人是妾身帶回來的,若他有冒犯祖父之處,還望祖父大人見諒,饒他一命,妾身私下定——”
“好好教導他一番”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口,便被蕭於遠怒聲打斷:“他是你帶回來的?”
凌向月莫名受到了蕭於遠身上突然迸射的殺意,心下一涼,腳步後退了兩步,鼓起勇氣道:“確是妾身......領回來的。”
她擦了擦冷汗,糟糕,難道這個老人是什麼奸細或者蕭家的仇家之類的,故意接近她然後進入丞相府——
心裡哀嚎一聲,不會真的是這樣吧——她怎麼如此大意?
她戰戰兢兢的朝老人看去。老人正一臉“有孫如此,此生無憾”的慈愛表情回看着她。
凌向月雞皮疙瘩一抖,正了正臉色,對步步逼近的蕭於遠勉強笑道:“祖父大人何須跟他一個外人動怒,傷了身體可是不好。”
蕭於遠怔了怔,停下腳步,冷笑道:“好一個外人。你當我好糊弄?”
凌向月斟酌他的字眼。瞧這架勢,老人莫不是還和總督大人有什麼淵源?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事了。可不關她的事。
回頭她定要好好收拾來報信的那名嬤嬤,沒事瞎參和什麼?
“這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這位老人是妾身一時糊塗的善心收留回來,確不知他什麼來歷。”凌向月看着殺氣騰騰的蕭於遠緩緩解釋道。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蕭於遠青着臉。劍指向方紫興。
凌向月搖搖頭。
見她搖頭,蕭於遠臉色好看了一點。心裡欲除掉方紫興的念頭更甚了。
爲了蕭布煜,他不想讓凌向月知曉太多的事,可她若是從方紫興的口中知曉了當年的事,心裡必定會對蕭家有二心。
那個時候。他只有一併殺了她。
“你先退下。”蕭於遠看了她一眼,如此吩咐道。
凌向月等的就是這句話,鬆了一大口氣。迫不及待的轉身離開。
青竹和木槿在後面爲夫人捏了把冷汗,見總督大人沒有遷怒。跟着鬆了口氣。
那老人既然身懷武功,定不是尋常人。
夫人將他帶到了丞相府,這筆賬後面總督大人不知道還怎麼算呢。
凌向月自然也知道總督大人現在沒有跟她算賬是因爲老人在場的原因,後面指不定還要怎麼責怪她。
哎,只怪自己當時鬼迷了心竅。
看着凌向月和後面的幾名丫鬟灰溜溜逃開的背影,蕭於遠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他和方紫興的帳還沒有完。
轉身,臉上扯出一抹落井下石的笑:“看着自己的外孫女見死不救,滋味不好受吧。”
方紫興探究的目光在蕭於遠臉上久久徘徊,最後呲了一聲:“我在想,什麼樣的心理,才能讓你如此的死不悔改?既已猜到自己釀下了大錯,不但不想着如何彌補,而且還一點悔恨和自責之心都沒有?甚至還妄想抹殺最後的良知將我再次消滅?”
蕭於遠慢條斯理的靠近了他幾步,嗤笑道:“我蕭於遠,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悔改,更不知道什麼叫自責,我只知道,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不過就是幾百條人命,跟他的十萬精兵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呵。”方紫興口中發出一個單音節,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只隱隱從他周身裹緊的裝束中透露出一種悲涼。
他自詡武功蓋世,卻不防被蕭於遠派人在紫霧山莊的井水裡下毒,毒害了莊裡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
蕭於遠當初顯然是有備而來,準備的毒藥都是天下絕品,讓人毫無防備。
不然也不會莊裡的人一點察覺也沒有,也不會被他帶兵進了山莊屠了滿莊子的人。
想到往事,方紫興只覺得胸悶。
他原本還想解釋給蕭於遠當年他接近白俊的真相,如今看來,根本沒有必要。
方紫興望了望蕭奕澈宅子的方向,瞭然一笑,不再與蕭於遠多做糾纏,就要飛身離去。
區區二十幾名的暗衛,還不能奈他何。
“你既已知曉我蕭於遠的爲人,就該知道,你若不在此自行了斷塵封了當年的事,你的外孫女,曾孫子,在蕭家,就不能存在!”
他這樣說,也不過是嚇唬嚇唬方紫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