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看着身子輕輕發抖的餘大夫人,心裡一陣兒暢意,她知道餘家不論從餘大夫人還是到那些庶出的孫輩媳婦,沒有一個看得起她的,原因很簡單,在餘家這個靠男人,靠孃家來論資排輩的環境裡,她一個舉人之女,出身是最低的一個了,甚至餘閣老那些老妾們,有好幾個孃家都出過知府!
從她嫁給餘閣老那天起,她就受盡了餘大夫人的輕慢,而這種毫不失禮數,偏就叫人能感覺到的輕慢,就如一把鈍刀子,生生紮了她許多年,現在好了,這個女人終於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她高揚着的頭,“怎麼?大夫人剛纔還在說,沒有餘家,沒了男人,沒了兒子,女人可是什麼都沒有了,您就不怕?”
餘大夫人的面越來越青,她擡眸定定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杜氏,這個舉人的女兒,這個只要拿一百兩銀子就能買回來爲妾爲奴的女人,偏偏能迷住已經年過六旬的餘閣老,三媒六證的將她給娶成了正室夫人!
如今這個賤人,不但不守婦道紅杏出牆,還仗着她所依靠的男人,來爲難自己!
餘大夫人是京城龍家的嫡長女,驕傲自出生便長在了骨頭裡,可現在,她爲了兒子跟丈夫,要向一個人儘可夫的賤人低頭,甚至下跪,這跟打斷她的骨頭有什麼區別?
杜氏將她的掙扎看在眼裡,她並沒有真的一定要折辱餘大夫人,她要的只是餘大夫人能知好歹,以後少在她面前晃悠,左右隆武帝已經承諾過她了,有皇帝在,她可以大明大放的從餘家搬到莊子裡,只掛着餘老夫人的名頭,卻不需要跟餘家人來往!
“賤人,你不要太過分了!”餘大夫人無論如何也彎不下自己的膝蓋,她擡起頭看着不可一世的杜氏,“想叫我向你這種賤人低頭,做夢!”
“那就當我是做夢吧,”杜氏一點兒也不生氣,這種高高在上的女人,若不是機緣巧合自己成了她的繼婆婆,只怕她連人家的衣角也摸不着,“行啦,你走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餘大夫人沒想到杜氏會是這麼個態度,一時失神,“你,你怎麼?”
杜氏不耐煩的擺擺手,“什麼怎麼?反正從我嫁給閣老,你就沒有瞧得上我過,我就奇了,你對一個個往家裡納美妾的餘觀蓮,還有餘瑋其這些餘家男人都當菩薩一樣供着,轉頭卻看不起那些被他們買來的,搶來的弱女子,難道你該看輕的不是那些仗勢欺人的男人嗎?”
杜氏的臉上帶着幾分不屑,“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所以咱們以後還是少見的好,這莊子也已經歸到我名下了,還是你家大老爺發的話,怎麼?你連餘瑋其的話都敢不聽了?這可不符合你們龍氏女的賢德之名啊?”
這是在笑話自己欺軟怕硬?餘大夫人被杜氏輕蔑的姿態刺的心肝兒疼,“你懂什麼以?男人是天……”
“行行行,我聽到了男人是天,男人是你的夫主,所以男人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難道跑到我這兒興師問罪,也是餘瑋其叫你來的?怎麼?他覺得自己很委屈?”杜氏撇撇嘴,“委屈的話叫他自己給皇上上摺子去,我又不欠你們兩口子的,閣老他怎麼說也是我丈夫,我爲他求情是應當應分的,而且他平安告老,我也算是幫了你們了,至於餘瑋其,那是你男人啊,你不是賢惠嘛,你幫他去啊?還有你那兩個兒子,你這個當娘爲了兒子幹什麼不行?”
杜氏的目光落在餘大夫人哆哆嗦嗦的嘴脣上,輕笑一聲,“要不我將你引薦給皇上?噢,你比皇上年紀可大多了,皇上好說話,也不至於這麼不挑嘴,要不,你兩個兒媳?你生的女兒?她們年紀都挺合適的?”
杜氏湊到餘大夫人跟前,壓低聲音道,“要不,我帶她們過去?你自己的兒女過去,也省得你跑到我這兒嫌棄我辦事不力!”
“你,你無恥,”餘大夫人一把將湊到自己跟前的杜氏推開,“你算什麼女人?!”
杜氏一個沒站穩,直接被餘大夫人推倒在地,守在外間的葡萄跟枇杷雖然不知道里頭在說什麼,但是卻都看到了餘大夫人將杜氏給推倒了,葡萄立時衝了過來,“夫人!”
杜氏被隆武帝折騰了兩天,骨頭都快斷了,如今又被餘大夫人一推,不免有些頭暈目眩,她由葡萄扶着努力站起身來,“大夫人可真是賢德的女人,都敢跟婆婆動手了,你說如果明天我往順天府靠你忤逆,何大人會不會接這個案子?”
餘大夫人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推了杜氏一把,她還沒有來得及跟杜氏道歉呢,就聽到杜氏要挾她要去順天府告她忤逆,氣性也上來了,“你要去便去,我倒要看看誰看見了!”
說罷終究是理虧,跺了跺腳衝出屋去。
“大夫人,”芭蕉見餘大夫人出來,忙提裙追了出去,“夫人要走了?”
餘大夫人停下來,回頭看着杜氏所居的屋子,到底心裡有些不踏實,“你將人給我看好了,這幾天不許她出去!”
芭蕉想說自己只是個丫鬟,根本看不住杜氏,可還沒有張口,就見餘大夫人匆匆走了。
“葡萄,你去跟管事媽媽說,將那個吃裡扒外的奴才給我打上二十板子,就在這院子裡打,我想聽聽聲!”當着自己的面兒還敢公然跟餘大夫人勾勾搭搭,杜氏不介意給囂張的芭蕉一點兒教訓!
……
第二天日上三竿,杜氏的親生兄長杜懷玉才騎着毛驢趕到妹妹的莊子裡,妹妹在餘家越來越被看重,也時常拉拔他這個哥哥,原本餘閣老倒臺,他還很是擔心了一陣兒,沒想到妹妹不但沒被連累,還得了許多產業,杜懷玉對那個比自己父親還大的妹夫還是很滿意的,在他眼裡,這是妹夫在爲妹妹將來的生活打算呢。
“舅老爺來了?快請進,”門子看到杜懷玉過來,忙小跑着迎了過去,接過他手裡的小毛驢兒,“嘖,舅老爺有眼力,這頭青驢一看就不是凡品,跑起來一點兒也不比那些良駒差!”
這些人,馬屁拍的,自己的毛驢兒比馬還強了,杜懷玉笑了笑,“你家夫人呢?可在裡頭呢?”
“在在在,舅老爺小的跟您說,昨天啊,咱們府上的大夫人來了,不過好像惹咱們老夫人生氣了,老夫人一怒之下還打了身邊的芭蕉姑娘,”這莊子劃到了杜氏的名下,莊子裡的一切都是杜氏的了,包括他們這些奴婢,杜懷玉來了,沒有人不想着辦法巴結他的。
餘大夫人來了,還惹妹妹生氣了?杜懷玉看着深深的院落,連這最外頭的門子都聽說了,可見這場生必是生的不小,“走吧,叫人往裡頭傳話,就說我來了。”
昨夜餘大夫人一走,杜氏連飯也沒有吃,便直接睡下了,因爲她身上有問題,晚上不能安枕,格外不想聽到身邊有動靜,所以就將守夜的葡萄趕了出去。
葡萄被櫻桃選進莊子也有一段時日了,知道杜氏只要一到莊子上,頭幾日是一定要狠睡上幾日的,所以早上聽不到屋裡有動靜,自然不會過去喚杜氏起牀,只是今天情況特殊,昨天杜氏吩咐她派人給舅老爺送信兒,說要見舅老爺,今天杜懷玉來了,總不能叫人一直等着吧?
杜懷玉被莊子裡的管事媽媽於媽媽領到客廳裡,“舅老爺您稍等,我家老夫人昨天氣着了,睡的晚了些。”
杜懷玉點點頭,自己親妹子,有什麼可計較的,“沒事,我喝杯茶喘喘氣,媽媽叫她不用慌。”
“啊……”
一聲淒厲的叫聲從後頭的正房裡傳過來,杜懷玉一個沒留神,手裡的茶碗被驚掉了。
“成何體統?”於媽媽也是從餘家出來的,規矩自來大的很,聽到後頭傳來的聲音聲音,直接變了顏色,“舅老爺您寬坐,奴婢叫人給您換盞茶,”
說罷就出門往杜氏那邊去,她是餘家的沒錯,但她是個孤老婆子,杜氏手面又大,她可是忠心耿耿要跟着杜氏的。
“你們幹什麼呢?也不怕嚇着夫人?!”於媽媽氣沖沖的挑簾進了杜氏的屋子,她就說嘛,這外頭買來的小丫鬟沒被**好,經不得一點兒事,“夫人呢?”
葡萄看到於媽媽進來,整個人纔有了一絲活氣,她轉着眼珠子往杜氏的牀上看,“在那裡呢!老夫人,老夫人她……”
“說什麼呢,還不快服侍老夫人,老夫人?!”於媽媽一把將跪在地上連路都不會給她讓的葡萄跟枇杷推開,準備親自過去示範怎麼服侍主子,結果卻看到躺在牀上,兩隻眼睛睜的大大的,青紫的嘴角還掛着一縷乾涸的血跡的杜氏,
“來人啊,快來人啊,”於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好端端的,自家老夫人就死在屋裡了?
老夫人沒了,那她們呢?她們這些服侍人可怎麼辦?
“去,去將舅老爺請過來,”於媽媽到底更拿得住些,緩了片刻,一推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