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一出宮,李靜宜在錦陽長公主府便得了消息,她此時正陪着父親李遠山吃晚飯,見李遠山停箸看着自己,李靜宜也不瞞他,揮退衆人之後,將自己這些日子的觀察一併告訴了李遠山。
“呵呵,我還真是小看了咱們這位仁君,”李遠山輕嗤出聲,“若是衛國公泉下有知,不知道該哭還是當笑了。”
自己陪上整個家族送上皇位的女婿,居然是個私通臣妻的下流胚子!
皇帝怎麼也是自己的舅舅,難聽的話李靜宜不好說,但她想起雲馳來,心裡也挺難受,“就不知娘娘曉得幾分了。”
不問雲後知不知道,而問知道幾分,李遠山欣慰的看着女兒,“娘娘不可能不知道的,只是不願意也覺得沒必要管罷了,倒是餘閣老,”
李遠山悠悠的抿了一口杯酒,“這三朝元老,不同凡響哪!”
“皇上跟清國夫人的事女兒也犯不着過問的,只是清國夫人似乎對薈娘薇娘兩個特別留意,女兒不能不往心裡去,父親,”李靜宜坐直身子,“您見沒見過秦太嬪娘娘?女兒生的跟她像不像?”
“你?像你外祖母?”秦太嬪李遠山依稀見過,但具體的樣子真的說不出來了,至於女兒的長相,“你分明生的像你祖母,哪裡跟秦家的一樣了?”誰的眼睛這麼瘸?
真的假的?李靜宜記憶裡祖母是個富態慈祥的老人,她想不出自己哪裡像她老人家了,“可是皇上提過好幾次,說女兒生的像太嬪娘娘,皇上提起太嬪娘娘的時候,不勝唏噓的樣子,女兒猜度着應該皇上做皇子的時候,得過太嬪娘娘的恩惠。”
這個也可能,李遠山點點頭,“秦家家風清正,太嬪娘娘應該是個厚道人,皇上做皇子的時候不得志,怪不得他對你母親跟你都頗爲擔待,想來你們也是受了太嬪娘娘的餘惠。”
李靜宜點點頭,雖然她私心裡覺得隆武帝對她有些過於親暱了,但李遠山這樣的解釋卻再順理成章不過,“女兒只是有些擔心,若是皇上要納秦氏女可怎麼辦?”
皇上再次納妃?李遠山訝異的揚眉,“這小選才多久?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李靜宜索性將周嫣跟她說的話盡數跟李遠山說了,“聽嫣孃的話音兒,這是娘娘的意思,但娘娘不希望再納著姓女。”
李遠山看了李靜宜一眼,捻鬚道,“只怕十年之後,天下又要亂了。”
或是十年之後隆武帝后宮裡還是沒有子嗣出現,這趙氏天下後繼無人的窘相,“哪怕有個女兒也是好的啊!”
“父親,您要不要……”
既然他們父女都猜測隆武帝有問題了,那十年之後的事,如今也要開始謀劃纔是,“如今宗室裡那些雖然都是遠支,但終究也是姓趙的不是?”
李遠山其實已經將趙氏殘留的幾家車軲轆一樣查了幾遍了,偏哪一家都是一門子提不起來的庸才,“說起來胡家二太太,也是宗室女呢!”
淪落成商人婦的宗室女,也是天下罕見了,將女兒嫁給商人爲妻的宗親,還能養出成器的兒孫來?
“如今也只能叫人盯着這幾家,慢慢留意着罷了,”李遠山食指輕叩,“就是不知道恩義侯是怎麼個打算。”
李遠山從來沒敢小看過雲馳,尤其是這次江南之行,挖掉榮海不易,但李遠山更看重的是榮海倒了之後隆武帝對江南水師的安排,楊徵接了榮海之位,成了新的水師大都督,雖然對外兩人並沒有顯得多少親密無間,但敏銳如李遠山,怎麼會看不出來在楊片的私心裡,只怕是更認雲馳這個主子。
雲馳插手的不只是江南水師,藉口水師的調配,他還動了江南的陸軍大營,李遠山相信,假以時日,只怕整個江南軍力,都在雲馳掌握了。
若只是江南兵力還且罷了,衛國公可是曾掌過整個遼東的,現在遼東總兵李大恆還是先國公爺帳下的親兵!
而西北,那是雲家曾經的流配之地,到現在李遠山都沒弄清楚當年雲馳是怎麼帶着西北軍悄無聲息的趕到京城外的,這一路穿州過縣,又有多少地方官給他行了方便。
即便是自己現今掌着的神機營,那也是雲馳帶出來的兵,想到這些,李遠山有些食不下咽了,雲馳可是向自己求娶過女兒的,說句誅心的話,若是他真成了自己的女婿,自己這個安國侯,還會堅定的站在皇帝一邊?
“聽說恩義侯一回京,就來給你母親請安了?”李遠山無心再用晚飯,叫人將桌子撤了,自己則帶着李靜宜在曉月湖邊散步。
李靜宜臉一紅,心虛的不敢看父親的臉,“嗯,他聽說母親病了,便過來給母親請個安。”
“真的只是聽說你母親病了?你沒見他?”李遠山纔不相信女兒的話呢,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問道。
李靜宜臉如火燒,瞪了李遠山一眼道,“瞧父親說的,母親病着,女兒自然要出來待客了,哪兒能不見他啊。”
“嗯,我兒說的有理,”李遠山哪會看不出女兒神色有異,頷首道。
“不過以後雲侯再來,你就叫門上想辦法推了吧,”李遠山也不看李靜宜,揹着手沿湖往前走,“我還沒告訴你呢,那姓雲的,在珠洲時居然向我提親,要娶你爲妻,叫我給拒了。”
這個雲馳,口口聲聲說什麼父親已經答應了,還同意將來選一子姓雲,李靜宜當時就沒有相信雲馳的話,以她對父親的瞭解,怎麼可能應下這門極不登對的親事?
李遠山在前頭走了半天,也沒有聽見女兒在後頭問他,有些失望的回過頭,“怎麼?你很吃驚?”
李靜宜微微一笑,搖頭道,“那天他已經將此事告訴我了,不過卻騙女兒,說您已經答應他了。”
“這個豎子!”
“不過女兒沒有相信,”
“那就對了,他跟你不是良配,父親只希望你能找一個一心一意對你的好,小夫妻和和美美白頭到老,”李遠山對女兒的回答很滿意,像雲馳這樣的人,骨子裡是極高傲的,女兒直接拒絕了他,想來他也不會再來糾纏。
“女兒不相信父親爲答應他的求親,但是女兒答應他了,”李靜宜看着李遠山驚訝的表情,噗嗤一笑,“嚇着您了?”
“唉,你這個孩子,”李遠山也顧不得散步了,轉身走到女兒身邊,“我知道滿京城再也挑不出比雲應初生的好家世好又得皇上重用的兒郎了,但是咱們侯府並不缺少富貴,爲父只想你平安……”
李靜宜伸手扶住已經開始跳腳的李遠山,“父親您坐,”
“女兒答應雲應初,就如父親所說,女兒不貪什麼富貴榮華,”
“女兒答應雲應初,就如父親所說,女兒貴爲郡主,便是將來皇上龍馭,也不會影響到女兒的未來,說起來,女兒實不必自尋煩惱,應下那雲應初。”
李遠山等着李靜宜往下說,她既然應了雲馳,必有她的道理。
李靜宜在李遠山對面坐下,撫了撫呯呯打鼓的心,李遠山是她最親近的人,是最希望她能幸福的人,李靜宜從來沒有想過要欺騙他,“女兒喜歡雲應初!”
原來如此,李遠山捻鬚而笑,他對女兒這份“坦誠”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對她的這份“坦誠”很欣慰,“好好好,既然我女喜歡,便叫他做了我李家的上門婿又如何?”
李靜宜沒想到李遠山聽到她的話居然是這個態度,鼓起的勇氣反而泄了個精光,“父親說的容易,那可是恩義侯,大周的國舅爺!”
“那又如何?如今是他心慕你,又不是隻你中意他,”便是女兒看中了雲馳,執意要嫁,那他也要想辦法成全了女兒!
“可是……”李遠山說的這麼理所當然,李靜宜反而忐忑起來。
自己這個女兒,還真是個紙老虎,剛纔還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怎麼自己一逼,她就退縮了,李遠山忍不住起了逗弄女兒的心思,笑道,“可是什麼?怕雲馳反悔?”
李靜宜搖搖頭,憑她對雲馳的瞭解,雲馳不是個輕易爲改變心意的人,“女兒只是沒想到父親的態度罷了。”
李遠山坦然道,“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態度?”
見李靜宜垂下頭,李遠山伸手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若只是因爲你是錦陽長公主與安國侯之女,大周唯一的郡主,那爲父便沒有這份自信,但我女兒絝年玉貌,心性堅韌,理得了家主得了事,人品才情樣樣不缺,自然是什麼樣的男兒都配得上!”
李靜宜被父親誇的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兒嗔道,“父親真是那王婆兒,也就是您纔會覺得女兒樣樣都好呢!”
“誰說的?要不咱們這就進宮去問一問皇上跟皇后娘娘?靜娘你是不是爲父說的那樣?”一年過去,珠洲之事的陰影在李靜宜身上越來越淡了,看着重新顯露勃勃生機的女兒,李遠山滿心欣慰,便是她心許雲馳的事,李遠山也認爲沒有什麼不可能,左右雲馳的野心他已經看出來了,只要他善待李靜宜,幫幫他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