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寧王都知道,但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一向注重前期謀劃、百姓民生問題的寧王,在前王妃死後犯了一次小擰,帶兵西北,打了一個潦草的敗仗後,又一次犯擰了。
尚將軍與銀夜勸阻着,寧王沉默不語,神情帶悲。
又半月之後,安風帶着近十二萬軍抵達西北,與此同時,幾個人帶着一批飛傘與千里、如風也到了。
糧草傷藥等軍需也已到了西北,糧是去年秋收時的糧稅,還能頂上,但還得有陸續糧草的補給才行。
這是拉弓沒有回頭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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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事上在寧王出征當天,朝中無一人支持此戰。包括鎮國將軍、胡大人、太傅大人及沈尚書等人。要知道光養着西北的原駐兵,國庫就已吃力得很。開戰就意味着解決更重的軍需問題。
通常,軍需用品都是由軍需官在當地徵收大部分,而朝堂的戶、兵、工三部也會負責去各地徵收待用。
但西北情況特殊,在當地想徵糧,那幾乎是不可能。
京城到西北的軍需運送路線長,跋險山涉惡水,路途遙遠艱難,每每必有極大折損,所費巨大。
如此,朝堂便要全部負責徵糧的任務了,而原駐兵的糧草也已快耗盡,本就是一件大事,現又得再增加十二萬兵馬,這是一筆極大的開支,更關鍵的是--徵糧難啊。
軍用徵糧,各地官員力必全力配合與協助,可仍是年年不能完成。還害得糧價飛漲,民不聊生。
衆官極力阻止開戰,但皇帝力排衆異,大筆一揮決定了。沒有任何理由。
此次徵糧任務,最終還是要落到最後戶、兵、工三部手中,三部尚書面色各異,迭聲叫苦。
皇帝最近情緒很是不好,似有無數心思。冷冰冰的聽着,說道:“年年的徵糧任務都完不成,你們三個若是覺得不能勝任。便換了其他人吧。”
胡大人打着圓場,一番言辭把皇帝的安撫了。最後推薦了才任職不久的周家家主的庶弟——戶部郎中周大人,以及他的兒子,戶部員外郎小胡大人,作爲戶部人選。與兵、工兩部共同齊心協力,完成此次徵收軍糧的重任。
皇帝大筆再揮,此事便定。
衆官暗自嗤笑:是啊。周家可是在去年捐了大量軍糧的。這個肥差不給他能給誰?好在傷藥由桃村安樂候一直在陸續免費提供。京中已存有大量。再下旨讓桃村藥坊全力製作就是,至於傷藥材料的問題,那就是安樂候的事了,想來以他家的財力,這些藥材不在話下。
周大人與小胡大人都是新官上任,位置沒有坐熱呢。能擔起這等重任?
此後,周大人對徵糧的其它欽差那是謙恭小心。話中討好,曲意攀交。市井銅臭嘴臉盡顯,就連戶部尚書都搖頭無奈嘆息。
工、兵兩部之人對其是不屑一顧。尤其是兩部尚書,與其說話那鼻孔都朝了天,句句不留情面,很是蔑視的樣子。
而小胡大人只是聽,什麼意見也沒有,工、兵兩部之人說什麼都說好。完全是一個沒主意的人。真真是丟了其父胡大人的臉。
兵、工兩部之人毫不客氣地把兩人當作擺設。二十天後,徵糧重重困難,沒多少成果,銀子還花去不少。幾個欽差聯名上折說各地民衆甚刁,見風而漲價,至上折之日,已漲兩成。對此行爲,或得鐵腕徵收纔可。
此折落款,沒有周大人與小胡大人的名字,這兩人,已然成了笑柄。
此時,在名朝各地,三不五時就陸續有着商隊往西北而行。
等到摺子到了皇帝手中時,更多的商隊又往西北而行。
皇帝看到此折後面無表情,沉默許久,最終批了加價二成。
半月後,各地徵收終於有了不小的收穫。
而此時,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小胡大人提前回京,並上折:兵、工兩部徵糧的欽差私下勾結地方糧商與官府,以低於市價二成的價格強徵軍糧,期間過程,暴力不斷,百姓死傷衆多,現各地的大牢中,仍有關押……
並且幾人還在糧鬥上做手腳,徵收稱重的鬥要比通常的糧斗大一些。如此,百姓應徵十鬥糧,卻稱爲八斗半……以及以次充好,此次軍糧,已有大半換成陳黴之糧……
更得知朝中多年來,戶、兵、工三部徵糧欽差常與各地糧商與官府勾結,各種暗中操作、各種糧鬥、糧價上的手腳,欺上瞞下,賺取鉅額差價。所徵糧食上交的不足半數,其餘糧草全折成現銀入了他們的口袋。百姓們怨聲載道,糧價混亂飛漲,糧商借機又大賺一筆。而軍糧以次充好,以陳糧換白米之事已是公開透明的了。
多條罪名,多數證據一一例出,以及相關人證等等……
皇帝大怒!下旨大理寺嚴查,曾太傅監查。
又是曾太傅?!
衆官們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憤然不恥、義憤填膺,也有的不斷想着近年來太傅的動作。總之是心思各異。
更有暗自好笑的,六王爺可是在西北啊,軍糧之事豈能辦得如此過火。少少不顯眼地賺了些價格與數量上的差價也就罷了,折騰這麼大,這幾人是腦子壞掉了?
也有人發笑的原因是:“等到這事查清,那西北幾十萬大軍早餓死了。”
兵部尚書與工部尚書一臉冷汗,什麼也不敢說,此時不說也錯,說多錯多。
王丞相正義凜然道:“皇上,嚴辦是自然的,可,現下更應該考慮接下來軍糧的問題。”
衆官頓時恢復清明,私語着:“是的,嚴辦歸嚴辦,可軍糧呢?再派誰去徵軍糧?誰還敢再接這燙手的山芋?這麼短的時間,幾十萬軍的糧草啊。”
皇帝此時才冷笑道:“軍糧已在西北的路上了,第一批補給應該到了。”
殿上衆人瞠目結舌。
此時,已回京城的小胡大人才站出來不緊不慢,把徵軍糧前後始末說了個清楚明白。
新官上任,位置還沒坐熱的兩位大人,利用小東西的速度與週記各分鋪的便利,再加上銀子與捐官,輕鬆地解決了徵糧的問題。
正所謂富在民間,民間存糧者仍是大量。只是看有沒有這樣的人力與精力而已。
他們暗中讓了小東西去了各地週記分號送信,週記珠寶分鋪全國都是,掌櫃對當地所知甚熟,由鋪中掌櫃去招攬大量可信的民間人力,下各村鄉中去直接收購米糧,價格比市場所收價格高出半成到一成。如此令百姓們驚喜的價格,自然主動積極。此一舉已獲糧頗豐。
收上糧後,就有鎮國將軍派出的精兵扮成中型商隊,分批次陸續送往西北。
此舉是化整爲零,不引人注目,六王爺在西北呢,這個身份敏感的安國將軍,其一動就有無數奸細暗中搗亂。若是等到糧倉堆滿再運,那到時奸細一把火,豈不顆粒不剩。
再就是通過週記做中人,與一些無官身背景的純地主富戶私下溝通,以糧捐官,官職爲“員外”。週記不愧是商家,把員外這個六品官在私下炒作得令人眼紅不止。因爲暗示是非正常渠道買官,否則哪有這般便宜之事。那些背景單薄的地主富戶只當是周太妃想要些零花銀子了,自是不敢外傳。
多少這樣的人做夢都想當官,從前這等人想要捐官得出大量現銀,且花大量銀子捐的官職也不可能超過地方縣令。通常是九品,還是個虛職。而員外雖無俸祿,卻是六品,就是當地縣令都要恭敬相待的,光楣耀祖那是再好不過。
週記的名氣信譽在外,周太妃的名聲在外,如此下來,斬獲驚人。
聽到這兒,朝中各官譁然一片,紛紛恥笑:“員外一職,不日就遍地都是,那朝中的員外郎還算什麼?”
戶部員外郎小胡大人淡然笑笑:“是什麼就還是什麼。”
管他衆官譏笑或不恥,徵糧的結果擺在這兒,此次徵糧之數,竟然足夠西北幾十萬兵馬近一年的糧草。並且,百姓那裡的徵糧雖然徵價比市場高出半成到一成,可最後一算,銀子並沒多花。還富餘很多。因爲除了高出的價格與招的那些民間人力,再無成本。
那爲何每年徵糧的除糧價之外的成本那般高?!
皇帝冷着臉,坐在龍椅上不怒不笑,聽着衆官各種議論。
王丞相怒再也禁不住怒罵道:“徵糧本是國家行爲,爾等欽差大臣,竟用此非法小技徵糧,披着官服你們枉爲官!縱是徵來,也是天下笑柄!”
衆官紛紛附和:“沒錯沒錯,這等行徑,縱是徵來糧食,卻也失了爲官之道。給朝堂抹黑。令天下爲官者發笑。”
吏部尚書胡大人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現在不是應該問問兵、工兩部,爲何年年徵糧的成本那般高,都是花去了哪裡?這便是爲官之道?要知道,尚將軍,安國將軍可都在西北前線浴血殺敵……”
皇帝也慢慢開口,聲音極爲冷漠:“哪位愛卿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徵得衆多糧草,便是封候也是可以的。況且區區員外?”
此一批員外官職批下後,名朝捐“員外”之官者踊躍非常,用銀兩或糧草,禁也禁不住。許多年後,“員外”竟成了對鄉紳富戶的尊稱。
而朝中的員外郎,仍是員外郎。正如戶部員外郎小胡大人所言——是什麼就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