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一家的到來給東蘺居平靜的生活掀起了一點小波浪,少夫人說了句“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丫鬟,也是我患難與共的好姐妹”,就足夠大家腦補許多故事情節的了。
最讓人羨慕的是,少夫人並沒有恢復柳枝的奴籍,而是花了銀子拜託里正給單獨辦了戶籍,戶主就是鄭阿勇,柳枝說自己姓江,大家便稱她江嫂,他們家一歲半的兒子也請少夫人幫起了大名叫鄭文峰。
一家三口有戶籍,還可以在糧庫那邊住寬敞的大院子,江嫂幫着少夫人管理家務,拿最多的月例。阿勇的腿傷也請了王老大夫幫忙醫治,聽說等開了春他傷好之後,還要負責大棚蔬菜的推廣種植,待遇和城裡那些體面的掌櫃一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
看着鄭阿勇一家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東蘺居的下人們心裡都有數了,只要好好做事,說不定將來自己也能有那樣一份榮耀。
楊氏觀察到丫鬟小廝們最近幾天幹活格外賣力,對柳枝這位新晉內院管家也配合得挺好,她悄悄對采苓豎起了大拇指。
采苓捂着嘴直樂呵,這算不算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臘月二十,豐收冒着大雪把今年最後一批新鮮蔬菜送進城,回來的時候帶了大包銀子,也帶回一個驚人的消息:東北軍在招兵買馬,所有十五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的莊戶子弟都在招兵範圍,報名時間定在正月十五至二月十五。
“告示上還說了,身上有武藝的,可以參加軍中的比武,成績優秀的立刻就能當官”豐收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精光閃爍,還偷偷掃了一眼少夫人,見她面無表情,眸中平靜無波,心中大爲失望,挺直的背也微微彎了起來。
豐收一心盼着少夫人能開恩放他自由,讓他去軍中闖在闖,豈知采苓心中所想卻是不久之後邊境一定會有一場大仗要打,考慮的是東蘺居會不會遭受池魚之殃。
兩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香秀進來點燈,采苓才發現豐收眼中的失望,心中很是不爽,暗道這小子開始不安分了,他是把自己當成第二個柳枝來看了吧,對不起了,暫時是不能放你走滴。
“香秀,你把準備好的東西拿來。”
香秀從裡屋托出一隻描金木盤,上面放着一隻繡工精美的荷包。荷包鼓鼓的,香秀把荷包送到豐收手裡時小臉也是紅紅的。
豐收捧着荷包,手上沉甸甸的,他驚訝地看向主子,采苓微微一笑,豐收頓覺滿室生輝。
“豐收,這一年辛苦你了,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總之,忠心能幹的,我絕不會虧待。你們年紀也不小了,這點銀子拿去置辦點傢俱被褥什麼的,柳枝那邊已經給你們準備了房子,成親之後就住糧庫那邊,年後你們也象柳枝一樣白天在這邊做事,晚上回那邊休息。”
你們?成親?
豐收被這一連串字眼打擊得眼冒金星,他驚愕地扭頭,身邊的少女早就羞得臉如紅布,下巴磕都抵到高聳的胸口去了。
罷了,香秀也不錯,人美,心地善良,也跟少夫人學了不少本事……
豐收閉了閉眼,突然伸手拉了香秀一起給采苓跪下,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豐收(香秀)謝少夫人恩典您覺得哪個日子好呢?”
采苓抿嘴一笑,“就二十三吧這幾天香秀準備嫁妝,置辦新房的事就交給豐收。反正年禮也送了,年貨也準備好了,家裡也沒什麼別的事要做,咱們就把你和滿倉的喜事好好辦一辦”
“什麼?滿倉也成親?”豐收覺得少夫人是不是哪受刺激了,竟然同時給兩個管事指婚。嫁給滿倉那個,不會是靈秀吧?
采苓象是要印證豐收的猜測似的,樂呵呵地點頭,“沒錯,你和香秀,滿倉和靈秀,兩對同時結婚。到時咱們擺上幾桌,好好熱鬧熱鬧東蘺居這一年磕磕碰碰的不容易,咱們要來點喜慶的衝一衝。”
沖喜是藉口,不讓你們學了本事就跑纔是正經
爲了兩個丫鬟出嫁,采苓打起十二分精神,第二天就親自進了城,回來的時候帶了五輛大車,新人的衣服被子鍋碗瓢盆就全都有了。等豐收和滿倉帶着福大他們把新房粉了一遍,火炕徹好,就把東西往裡一擺,兩個溫馨的小家出現了,幾個小廝羨慕得直流口水。
奴才結婚不過是小事,采苓雖然準備自己大鬧一場,但也不好請其他人。到了二十三這天,東蘺居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大家先拜了竈王爺,然後新人才拜堂。準備開席的時候,王老大夫卻和里正一起來敲門,說是要討杯水酒喝。
客人上門,哪有不讓進的道理。采苓請這二位老人家坐了上位,自己和楊氏坐了次位,下人們也都在下面的小桌坐好,開心地吃喝起來。
掌燈的時候,福大和福二分別送里正和老大夫回家,剩下的就一窩蜂把豐收和滿倉送進新房,鬧騰一番後才放過他們。
內院正房裡,采苓和楊氏聯袂去看過寶寶和貝貝,母女兩個就回了楊氏房裡說悄悄話。
采苓擰着眉頭,愁腸百結地說道:“義母,前天進城我專門去拜訪了孫掌櫃,他不敢多說,但話裡話外都在向我透露一個消息:真的要打仗了。”
“哦?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不好的回憶翻涌出來,楊氏的臉色唰地變白了。
采苓遺憾地搖搖頭,“除了提到侯府要擴建園子,再多的他就不肯說了。不過既然鎮北侯都沒有搬遷的打算,我看咱們也不必太緊張,等開了春化了雪,悄悄地挖多幾個地窖藏多點糧食,問題應該也不大。”
楊氏忙點頭,“對對對糧食最重要女兒啊,也別等開春了,過年期間小廝們閒來無事就讓他們開始挖吧。還有,那地窖不能離主宅太遠,要方便取食纔好”
隨後,楊氏又說了許多要注意做好準備的事項,比如要在內院挖一個水井啦,院牆還要加高啦,要偷偷委託鐵匠打造一些刀劍啦,要加緊教導小廝們習好武藝保護莊子啦等等。
采苓一一應了,心裡卻在尋思:楊氏好像很有經驗,難道她年輕的時候也碰到過戰亂?這可憐的女人到底有些什麼樣的遭遇啊
母女二人聊到半夜,定下應對之策,楊氏神情便有些倦怠,采苓服侍她睡下才回了房。
香秀和靈秀嫁了人,絮兒和娟兒就進了正房伺候,采苓讓她們把熱水準備好就打發她們下去。這麼多年了,她還是不習慣有下人在她屋裡守夜。
地熱一直在燒,屋子裡暖哄哄的,采苓脫去長襖子,只着中衣進了淨室。她用手探了探水溫,熱而不燙,灑在水裡的玫瑰花瓣也正在散發出香味。她便脫光了鑽進浴桶,舒服得直嘆氣,一天的勞累隨着熱水的撫慰漸漸滌去。
水汽朦朧,花香襲人,采苓拿起桶邊的棉布輕輕擦拭,雪白嬌嫩的肌膚在燈光下閃着耀眼的誘惑。
啪嗒屏風外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采苓立刻把身體藏在花瓣之下,喝問:“是誰?”
屏風後慢慢轉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的頭髮和黑皮襖子上滿是雪花,兩道濃密的劍眉也凝結了冰霜。但是他的雙眼明亮若星,裡面有火焰在燃燒。他的鼻翼急速扇動,凍得發紫的嘴脣蠕動着,半晌才喊出一聲沙啞的呼喚:“采苓……”
采苓在看到來人時就捂住了嘴巴,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尖叫,會引來丫鬟們的注意,會破壞這個難得的夢。
是的,采苓認爲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李玉樓不是死了嗎?摔下山崖死了呀,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可是,他的呼喚好熟悉好熟悉,直擊她的心底,讓她全身血液沸騰起來,迷迷糊糊地朝他伸出雙臂。接着,他衝過來,帶着寒風,也帶着熾熱衝過來用皮襖子包住她,冰涼的嘴脣在她頸間印下一個又一個吻。
這種感覺好真實啊
也許不是夢?
采苓疑惑地甩頭,散發着幽香的青絲拂到他的臉上,麻麻的癢癢的,他悶聲笑了起來,“采苓,你還是這樣調皮。”
采苓愣了愣,隨即腦中緊繃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崩潰了。她流着眼淚,兩個粉拳一下一下地捶打着李玉樓的背,嗚嗚地罵着他:“你怎麼纔來,你怎麼能現在纔來你這混蛋,你再不來,我就讓兩個兒子認別人做爹了。”
兩個兒子?
李玉樓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他顫抖着摟緊采苓,嘴裡卻在罵:“你敢我的女人孩子只能我來養誰搶殺誰”
采苓嘴裡罵他霸道,心裡卻象喝了蜜一樣的甜。
這時,絮兒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少夫人,少夫人?您泡好了嗎?還要不要加點熱水?”
采苓急忙把李玉樓推開,胡亂抓起棉布擦着臉,心不在焉地叫道:“我泡好了,這就去睡了。”
“好的,奴婢明早再來收拾,少夫人晚安。”
等絮兒的腳步聲消失,采苓才吁了一口氣,嗔怪地瞪了李玉樓一眼,卻見他正在快速脫衣服,不由愣住了,“你在幹什麼。”
“幹什麼?爲夫在冰天雪地裡爬了幾個月,正該好好洗一洗”李玉樓嘿嘿笑着,光溜溜地跳進了浴桶。采苓一聲輕呼,被擠進一個火熱的胸膛。
門縫裡吹進一股微風,油燈滅了,黑暗掩蓋了一池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