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沒見過你這樣的,幾年都不來看師傅,我耿波纔不要這樣的徒弟。
采苓驚喜地回頭,對翩翩而至的中年男子叫道:“師叔!”
耿波一身藏青寬袖棉布衣袍褲子,腳蹬千層底黑布鞋,頭上用一隻白玉冠束了發,幾縷碎髮從額側垂下,憑添幾分瀟灑自如。
他緩步從房裡出來,微笑着在采苓面前站定,“昨兒我還在想,小丫頭到底要幾時纔來看我呢?結果今天就見着人了,是不是人都不經唸叨的?早知這樣我就多念幾回了。”
采苓揪着耿波寬大的袖子,不滿地嘟嘴,指着小童子說道:“師叔偏心,有了小師弟就不理我了。”
耿波呵呵笑着,十分開心地叫過童子,“清風,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蔡微師姐。”
清風驚訝地上前重新見禮,“早就聽師傅說蔡師姐聰慧能幹,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你這小傢伙,早上吃了蜜了?嘴巴這樣甜。”采苓上前拉住清風的手左右端詳,又問耿波是不是還有個徒弟叫明月。
“我爲什麼要有明月?”耿波兩眼茫然,摸不着頭腦。
采苓捂着嘴直樂,“我看書上都是這樣說的,法術高強的大師,多有兩個小童子隨侍身側,一個叫清風,另一個就叫明月。”
耿波恍然,擊掌道:“好,就依你的,以後再找徒弟就叫明月。”
自己的惡趣味被耿波接受,采苓笑彎了眼睛,隨手從靴筒裡抽出一把匕首塞進清風手裡,“拿去玩吧,好好跟師叔學習,將來再讓咱們家學出個神醫來。”
清風一看匕首,光是外鞘上就鑲嵌了好幾顆指甲蓋大小的紅藍寶石,刀柄則是光滑細膩的銀線纏就,拔出匕首,只覺寒氣逼人,當是吹毛斷髮的利器。他吃驚地看着采苓,“師姐這禮物太貴重了,清風不敢受。”
采苓看着耿波不語,後者便揮揮衣袖,“你師姐給你就收下吧,她可是小富婆,以後你多多親近,保證你今生吃喝不愁。”
清風一聽,小臉漲得通紅,“師傅!師姐是小娘子,當是清風孝敬師姐纔對,哪能讓師姐破費?”
耿波眉頭一挑,瞪着清風,“你這小笨蛋,我這是教你個乖,你怎的反過來拆我的臺!”
采苓哈哈大笑,伸手攬着清風的肩膀斜耿波,“我家清風好志向,不象某些人,成天想着算計師侄!不過清風啊,以後若有事,只要師姐能幫上忙的,儘管來找。
如今上京城就咱們幾個,正是應該抱成團的時候,明白嗎?”
清風面容一肅,雙手端着匕首向采苓彎腰行禮,“清風記住了,以後師姐就是我的親姐姐。”
采苓拍着清風的肩膀,淚光閃動,腦海裡想起那個活潑可愛、聽話能幹的棉子來。
耿波見狀,輕嘆一聲,請采苓進屋說話,又把清風打發去煮茶,和采苓落座後,才道山上一切都好,讓她不必牽掛。
“你師傅也有難處,就別再責怪於他了,他心裡也不好受的。”耿波擅於觀察,猜測到采苓對萬老的埋怨一點也沒減少,便想開導於她。
其實耿波心裡也在暗罵師兄,若是早些聽自己和這小徒弟的勸解行事,就不會被迫退回山上,毀了蜀山花費幾十年心血經營出來的大好形勢了。
采苓眸子輕輕閃動,默了一會才低聲道:“我如今在那府裡接手南姑姑照看閔郡主,也是個蔡姑姑了呢。李玉樓對我還好,今日……想跟師叔討點避子藥丸。”
說完低下頭,只覺臉上火辣辣的,根本不敢看耿波的臉色。
耿波望着對面的小姑娘,心中又是安慰又是心酸,有種吾家有女被成長的複雜味道。他斟酌了一下,纔回道:“福王世子是個有擔當的,跟了他也是個不錯的歸宿,只是,你的身份註定這是一條不平坦的路,你要有思想準備啊。”
采苓把頭埋得更低了,“想必師叔也聽說過我過去的舊事,李玉樓手裡捏着的賣身契上不過是個假名罷了。他說會想辦法解決身份之事,我倒覺得名份什麼的無所謂。既然今生註定要跟他有一段孽緣,那麼就過好目前吧,將來若是他另外有了人,我會悄悄離開。”
采苓決然擡頭,看着耿波認真說道:“師叔該知道我的性子,強求的東西我不會要,那樣沒意思。再難的事我都經歷過了,所以師叔不必擔心我會受傷害。真有那麼一天,還請師叔給我指一條上山的路,我自去服侍師傅,安安靜靜過完下輩子。”
“哎,你這孩子,好好的事情說得這樣沉重幹啥,我看世子未必是那見異思遷之人……算了,你們小輩的事情自己處置吧,師叔老了,想法總是跟不上趟的。”
耿波自嘲地笑笑,給采苓把了脈便讓她稍坐,自去後面藥房配藥。
清風煮了茶進來,采苓便和他聊聊藥譜,聊聊上京城好吃的好玩的,還給了他一隻裝滿碎銀的荷包讓他收着零用。清風推拒不肯要,采苓佯做生氣,他才勉強收下。
采苓估計耿波配藥還要好一會,便從靴中取出從前耿波給她的那隻檀木盒子,細細地研究起來。
清風見了好奇,托腮看她擺弄,又問是從哪裡得來的機關盒子。
采苓便道:“就是耿師叔給的,當時就說了,如果我能打開盒子,裡面的東西就歸我所有。可是我一直沒整明白它,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麼寶貝。今天把它帶來,就是想師叔給我開了謎底,也省得我心裡老掛着這事。”
誰知耿波配好藥出來後,卻說自己也不知道打開盒子的辦法,道:“這是我年輕時浪蕩江湖,路遇一位得道高僧送我的,只道有緣人方能解開。我把玩了許久也未有心得,又見師侄你聰慧過人,想來可以解開這道題的。”
採藥一聽,便把盒子往清風面前推,耿波卻推了回來,“清風資質尚不如你,而且我一直感覺你就是那個有緣人,帶回去吧,或許哪天就整明白了。”
采苓無奈,只得收起。
耿波遞給她一隻青色繡竹枝的小荷包,“裡面的藥丸每次事後服用一粒,因藥材有限,沒做多少。你在王府中,行事多有不便,信鴿也是不能用的。這樣吧,西市有家養生堂,掌櫃的也姓耿,是我一個遠房子侄,半個月後你去找他,就說清風叫你來的,他自會給你藥。以後若有事,也可叫他傳話。”
采苓接過荷包打開一看,裡面有兩隻小玉瓶,便問:“兩瓶都是?”
耿波搖頭,“不,綠色藥丸纔是,紅色那個是解毒丹,中毒後半個時辰內服下有效。”
采苓鼻子一酸,撲到耿波懷裡,眼淚又下來了,“師叔真好,若是沒有師叔,我該怎麼辦。”
耿波輕撫采苓的發頂,安慰道:“傻孩子又說傻話,都是有郎君的人了,可不能再象從前那般莽撞了。師叔在時可以幫你,師叔不在,你就要好好照顧自己,尤其要注意飲食。”
采苓知道耿波是在提醒自己藍氏中毒之事,點頭應了,戀戀不捨地告辭離去。
采苓只讓清風送到門口,便自己走到衚衕口叫了馬車,去西市轉了一圈,快到天黑時才喚了車回到王府後門,在路口下車時,看見李敢從旁邊的包子鋪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