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幾日,豐收又來報告,說村裡的農戶和自家佃戶僅僅留下自己的口糧,多餘的糧都賣給那江南糧商了,聽說附近幾條村子都是這樣的情形。今天那糧商又找上門來,願意多給三成的糧價,買走東蘺居所有存糧。
采苓聽了,小臉一沉,“我不管他加多少錢,反正我就是不賣。你告訴他,我家糧賣給本地糧商了,他要再敢來,別怪我告他擾民!”
豐收應諾,滿面羞愧地下去了,他知道少夫人這回是真生氣了。都怪自己,一聽多得三成價,心裡就沉不住氣了,巴巴地來找少夫人,其實還是想勸她賣掉糧食的,沒想到少夫人說不賣糧是真的不想賣,自己是壓根兒沒猜對少夫人的心思啊。
到了外院客廳,豐收看到那老神在在喝着茶的糧商氣就不打一處來,說話口氣就特別不好了,“喂,我家夫人說糧被本地糧商買走了,叫你不要再來騷擾,否則到衙門告你!快走吧快走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那糧商高鼻深目,個子特別高大魁梧,見豐收一進來就說糧賣了,眉頭一皺,很不解,“不可能哇,這幾天都沒見城裡來人……咳!豐收管家可跟你家夫人說了漲三成價收糧?”
豐收人很機靈,耳朵也尖着呢,聽那糧商的意思竟是一直派人守在自家附近看着,知道沒有什麼本地糧商收糧的事,當下也覺得這糧商有問題,可他也沒說破,只順着那糧商的話回答:“我家夫人說了,不管加多少錢,不賣就是不賣。你別不當回事,我家少夫人與衙門的人有舊,若是再來,少夫人定當告官,讓你吃不了兜着走。福大福二,送客!”
新買的五個漢子取名從福大至福五,福三福四福五跟隨滿倉負責莊內事務,福大和福二跟隨豐收負責東蘺居對外事務,一聽招呼,立刻站到糧商面前,亮出他們油光閃亮的粗壯胳膊,那糧商眼睛一眯,起身一禮,拔腿就走。
豐收帶着福大福二跟着糧商走出莊子,一直看他的馬車上了回城的大道,這才讓福五關了莊子大門,又把福大和福二派去糧庫巡查,自己匆匆跑進了內院求見少夫人。
采苓見了豐收,有點不快,“怎麼回事?那勞什子江南糧商還不肯走?”
豐收用布帕子抹了一把汗,回道:“不是,小的已經把他趕走了。不過,聽他話裡的意思,竟是派人監視着咱們莊子的,連城裡有沒有來人商量買糧的事他都清清楚楚,只怕他沒那麼容易放棄。少夫人,咱們要不要去衙門跟宋三爺說一聲?”
宋三爺即老宋頭的小兒子,宋家三代爲奴,終於在主家搬去上京之前全家脫了奴籍,那主家心地善良,走之前還爲識文斷字的宋大寶在衙門裡謀了差事。采苓買下莊子之後,一直刻意與宋家交好,若是到衙門去找他,事情應該好辦。
采苓一直覺得這江南糧商買糧一事裡有貓膩,心想還是小心行事爲好。而且有人監視着東蘺居,去衙門的話會打草驚蛇,到時人家一跑,還是什麼把柄都抓不到。
瞬間心念百轉,采苓決定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叫豐收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地囑咐一通,讓他依計行事。
豐收領命,過了午時東蘺居便陸續走出兩撥人,一撥就是豐收自己帶着福大拎着兩隻雞兩隻鴨和幾盒包裝精美的點心,大模大樣去了里正家談事,沒多久就弄得大王村全村人都知道了。
在豐收和里正高聲談論江南糧商欲強買強賣的惡劣行徑之時,福二扶着福三捂着嘴巴去了王老大夫家看牙病,大概是被拔了大牙,在屋裡喊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引得一幫孩子守在門口等着看他笑話。
豐收從里正家裡出來沒多久,里正便叫他家長工趕車帶他進了城,兩刻鐘後,王老大夫家的小學徒拿着藥方揹着小藥簍抄小路進城去抓藥。小學徒進城抓藥是很常見的事情,基本上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
天快黑的時候,小學徒抓藥回來了,還熬好了藥湯送到東蘺居給犯牙病的福三。豐收賞了他一百個大錢,得了個口信便匆匆跑去見采苓。
“小傢伙不錯,這一百個大錢值!”采苓得知機靈的小學徒已經把信送到了宋大寶手裡,心裡淡定多了。
正高興着呢,滿倉滿頭大汗地跑來求見,“少夫人,里正家的二小子說他爹的馬車在進城的路上翻了,斷了一條腿,要借咱們的車去擡人回來。”
“什麼!”采苓和豐收齊齊驚呼,兩人嗖地站起,相視一眼,豐收有點慌張,采苓表面鎮定,心裡也炸開了鍋。看來,那糧商是絕對有問題的了!
哎,老里正也是受了自家的牽連啊。采苓心懷愧疚,叫豐收帶了二百兩銀子作爲診金,速度帶上兩個小廝去接里正,務必把人安全帶回來。
她不敢說把人送進城,害怕進城的路上再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村裡有王老大夫,醫術不錯,跌打損傷挺拿手,若里正只是斷腿,應該不成問題。
豐收拿着銀子出去了,采苓卻把滿倉留下,“你見過那收糧的江南糧商嗎?”
“小的見過。”滿倉點頭。
“跟我說說他長什麼樣,就是五官,身高,口音這些。”
滿倉敲着額頭想了想,“您這麼一說,小的倒是想起來了,以前聽說咱東北人跟南方人長相有區別,後來見了老夫人和少夫人,才知道南方人長得比東北人秀氣,說話口音也是不同的。嗯,怎麼說呢,小的覺得那江南糧商沒準是假的!”
“哦?怎麼說?”采苓有點後悔了,早知這樣應該見那糧商一面的。
“那人來了幾次了,小的看得很清楚,高鼻樑,眼睛深深地窩進去,眉毛又粗又長,嘴巴很闊,牙齒黑黃,說話甕聲甕氣,有點象……有點象西涼那邊的口音!”
滿倉也被自己的推斷嚇到了,他躊躇着問采苓:“少夫人,那人會不會是西涼來的奸細啊。咱們盛京離邊境線可是不遠的,以前和西涼通商的時候,小的跟家中老父去貨棧幫人扛過包,也聽得懂一點西涼話,可不就是那個口音麼。”
采苓一聽,心一直沉到了谷底,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滿倉這麼一說,她基本上可以確定了,那些所謂的江南糧商,其實就是西涼來的。西涼人如此大規模收購糧食,一定有所圖謀。按說這樣大的糧食買賣,官府應該有所察覺纔對,怎麼西涼人從去年活動到了今年,仍然沒有引起盛京各方的注意呢?莫非……
采苓不願意去想內奸一詞,但它就是明明白白地跳了出來,讓她頭痛不已。國事她沒能力管,可眼下事關自家老小的安危,她不得不想周全一些。
“滿倉啊,抓姦細的事叫衙門去管吧,咱們先顧好自己再說。從今晚起,莊子所有小廝加上你和豐收都要參加值班,你帶福五在主宅這邊,讓豐收帶另四個人到糧庫那邊去。囑咐他們每人巡視一個時辰,四人輪換,豐收統管,這樣不會累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