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四十四）
親戚基本祭奠完，該我們家來祭奠。首先祭奠的是我父親他們那一輩，哭大娘、嬸子的拜了七拜，和後家他們的表兄、表弟一樣。
我們一輩拜四奶奶的拜了五拜。我們幾個孩子也站在前邊，我叔叔家和堂叔，堂大伯家幾個十來歲的兒子們，也像模像樣的拜着，拜完了看着他父親們從靈後邊爬出來孝子謝，都笑了起來。主祭的堂叔也笑彎了腰說：
“下邊再也不孝子謝了，磕罷頭就滾！”
下邊孝子們也確實沒法孝子謝了，比我們還小一輩，靈堂後面出來孝子謝的，該是爺爺輩的，我們這一輩拜罷。
帶黃孝帽的也出來拜了，有一個堂大娘說自己帶黃孝帽四五歲的孫子：
“跟着哥哥們拜你四老奶去，拜罷你爺爺就爬會出來給你磕頭呢。”你看看這禮節上的事情，有時也有想不到的地方，天下哪裡有爺爺給孫子磕頭的道理呢。
這還不算，戴紅孝帽的也出來了，有一個寧小子在傍邊人的縱容下，站在靈前不走，要等他爺爺從靈堂後爬出來。他爺爺不在陪孝子，正在大鍋邊做飯呢。
老四奶過世，這麼大歲數。按我們那裡的說法是喜喪，“嘻嘻鬧鬧”的，親戚朋友、左鄰右舍、本家長輩們也不會計較。
四奶奶去世孝子叩頭，叩出來了新問題。作爲孝子的爺爺要給孫子叩頭，鬧出了笑話。一般的家庭不會發生這樣的問題，只有特處的家庭，纔會發生這樣特處的事情。堂叔的腦子轉的還算快，發現了問題，馬上從我們這一輩往下。黃孝帽、紅孝帽的兩代人，頭照樣磕，孝子是不出來孝子謝。
全部人祭奠完後，鬧騰了一上午。也就該出殯了。四奶奶在棺材裡面以又躺了一天，也沒有絲毫回來的意思。只好把錯着的棺材蓋給蓋上了。蓋棺材前，先問兒媳婦和閨女們，還往棺材裡放不放
什麼東西。再問一問後家，最後還看不看一眼他們的老閨女。
一切準備停當，擡重的幾條大漢進得屋來，馬上連棺。棺材前後蓋搓着蓋在棺材上，套進棺材幫上的猴頭楔裡，用勁往下一推，死死套進猴頭楔裡，想要打開難上加難。爲了保險，再用幾個大釘子把棺材蓋釘住。
安兒堂哥往棺材的大頭前一站，前後左右站着都是人，都用雙手託着棺材底，兩邊的人出屋門時鬆了手，瞬間的重量就放在了扛大頭人和擡棺材小頭人的身上，好在門外也有人接着。立時四奶奶就離開了住了幾十年的屋子，在也不能在裡面住了。
這時候摟鋪草的人進來，抱着鋪草和臨死那幾天四奶的鋪蓋，到村頭燒去，斬喪的站在門外喊道：
“屋裡還有人沒有，有人的趕緊出來。”
確定裡邊沒人後，他拿着四奶奶吃飯用過的碗和一根桃樹條子，放在門前上。桃樹條子用刀砍斷，碗也用刀背打破。砍斷的桃樹條子意味着，四奶奶和陽世間一刀兩斷，或騎馬或坐汽車，在大門外邊都準備好了，到西天極樂世界等着轉世去吧。
打破碗就更明確，四奶奶和這一家已是陰陽兩界。沒事時不要來家裡鬧騰，嚇唬家裡人。家裡連碗都給你打破了，沒有你那一碗飯吃了。這上邊的話是胡編亂造的，至於打破碗和砍斷桃樹條子有什麼說法，誰也論不清。只不過作爲一種規定的儀式，按老祖宗留下的套路，在認真的進行着。
大家在斬喪後隨着棺材來到了大門外，棺材放在兩條凳子上，幾個人七手八腳用一條大繩將棺材捆綁起來。
棺材的後邊衚衕裡離跪着一溜，穿着白孝衣嚎啕大哭的孝女們，前邊面向棺材跪了一堆孝子們。棺材捆綁完畢擡了起來，孝子用一條白布拉着棺材，拄着一根用白紙纏着的哀杖。兩手裡還端着老盆舉了起來，傍邊的人趕快找塊石頭放在下面，以防孝子摔到地上
摔不破老盆。
老盆摔破，浩浩湯湯的出殯大軍沿街出發。一干孝子賢孫，孝婦孝女。只哭得淚流滿面，鼻涕流着多長，在彎腰低頭的孝子賢孫、孝婦孝女的面下，斷斷續續的往地上掉着。
那時不讓用響器，要是用的話，村中就得停下來。聽吹鼓手吹一陣子，有用兩班的吹鼓手的，那就熱鬧了。兩班吹鼓手一班在左一班在右，誰那裡人多誰就算贏。辦喪事的人家就會多給幾條煙，幾瓶酒，幾塊花糕。
兩班的吹鼓手會拼上命的吹，這邊出來個女吹鼓手穿着孝衣。跪在地上唱起了《秦雪梅弔孝》，帶着哭腔，鼻子一把淚一把，比那些孝子賢孫、孝婦孝女哭得還要傷心。人忽的就擠了過來。
那班吹鼓手馬上來了個絕法，大冬天脫掉了上衣，翻着跟頭豎着脊樑耍着把戲。人呼的又擠了過來，那一邊剛剛傷心掉淚，這一邊立刻就叫你喜笑顏開。
按說四奶奶這麼大歲數去世，也該用上兩班吹鼓手熱鬧熱鬧。但那時正提倡移風易俗，再說了人們生活條件也不允許。直接就擡着到了村頭，將棺材放在路上準備路祭。
爲了趕時間，儀式就簡單多了。先有後家祭奠完畢，所有親戚一次祭奠。親戚不用去墳地的，這時候就可以回家吃飯。吃飯後會將親戚取來的花糕切出一塊，給親戚提着回去，就不用孝子們俺家按戶的去謝禮。只有後家不得這樣，孝子必須在第二天，親自前去謝禮。
所有的親戚幾乎走光，留下的有四奶奶的閨女、女婿、孫女、孫女婿、侄女、外甥。這些人是近親必須將四奶奶送到墳地。孝子和孝婦們也不用再裝腔作勢的哭，跟着棺材一直走到了墳地裡。
這時候，最後一個儀式，孝子拉着棺材對準墓道跑過去。前面說過的四大敗興“拉靈拉斷繩”也就是說這會兒，擡重的如果跟不上孝子的腳步，孝子將拉布拉斷，你說敗興不敗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