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峰頓時停下腳步,他已看清楚了那個回族裝扮的人正是李志遠,他不禁一呆,然後沉聲說:“原來是你!你就是李志遠吧?”
李志遠眼前一片模糊,他強忍着頭部的疼痛,冷笑道:“你是誰?居然也知道我的姓名?噢,你是馬傳經吧。想不到你還糾纏着我不放。”
鄧峰心中一震:“馬傳經?那不是馬族長的侄子嗎?這個李志遠果然和他有關係,就算103不是他害死的,也離不了干係。”
鄧峰沉着氣說:“李志遠,你錯了,我不是馬傳經,我叫鄧峰,說起來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李志遠“噢”了一聲,手中的槍先垂了下來,然後又向着鄧峰比了比:“原來是鄧指導員,想來你是來抓我的啦。那麼,別的人呢?”
鄧峰說:“不錯!李志遠,我是來抓你的。不過你不用怕,我只是一個人。”
李志遠緩慢地坐起身子,嘲笑道:“就你一個人,膽敢來見我?”
鄧峰說:“李志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假,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會徇私放過你。我現在沒有出手的原因,是因爲我希望你能老老實實地將和你有關的事情說清楚。”
李志遠哈哈大笑,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鄧峰誠懇地說:“李志遠,你寫的字條我都看見了,可是我不能僅僅憑你的幾行字就相信你是個好人。很多事情還必須通過驗證,這需要時間,就拿你所屬的那支部隊來說吧,從48年到49年這兩年內,我部就和它交手不下十次,我很清楚那支部隊里根本就沒有李志遠這號人。”
李志遠冷笑道:“那你還在這裡囉嗦什麼,難道你不怕我殺了你嗎?你不要以爲我現在身上有病就沒有力量殺了你。”說着,李志遠緩緩地站起身子,他的眼中閃爍着一絲堅定,手中的槍指向鄧峰。
鄧峰搖搖頭說:“你不會的。你要殺我的話,早在醫院裡時就可以做啦。李志遠,說起來,我鄧峰欠了你兩條命,所以我願意給你一個分辨的機會,請你相信,我們人民解放軍大公無私,既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好人,現在就請你解釋清:一、你到底是不是臺灣那邊派來的?二、你到芳草湖和昌吉的目的何在。三、你和馬傳經是什麼關係。最後就是103是如何死的?”
李志遠的身子搖了搖,手中的槍顫抖起來。鄧峰說:“李志遠,你病了,告訴我,你什麼地方不舒服,看我能不能夠幫助你。”
李志遠咬着牙關說:“放心,我還挺得住。對於你問的問題我可以簡單地說,一、我和臺灣沒有任何的關係;二、我到芳草湖也好,到昌吉也好,只是想找回過去的回憶罷了;三、幾個小時前我才第一次見到馬傳經,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最後103不是我殺的。你可滿意?”
鄧峰鬆了口氣說:“我相信你!但是我必須知道詳細的過程。”
李志遠冷冷地說:“可是我不相信你。”
鄧峰想了一下說:“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你信任我,我看這樣吧,你可以解除我全身的武裝,將我綁起來,然後你就可以放心地說啦。如果你擔心還有別的人,我可以跟你去任何你認爲是安全的地方去說。”
李志遠突然“哎呀”一聲,然後雙手用力地砸頭,他氣喘着,一會站起,一會蹲下,痛苦地搖晃着腦袋,然後顫抖着舉起了手中的槍,慢慢地移向自己的太陽穴。
鄧峰見勢不妙,立刻上前一把扭住李志遠的手,將他手中的槍奪了下來。李志遠衝向鄧峰,怒吼道:“你給我,讓我去死!”
鄧峰兩手緊緊地抱住李志遠:“鎮定些!”然後感覺到李志遠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他倒在了自己的懷裡。
鄧峰想起醫生說過的話:“任何輕微的振盪都可能讓他喪命。”看來是頭部的傷痛在無情地折磨着他。
鄧峰將李志遠的身子搬到一間土坯房的院子裡,放在地上,只見李志遠渾身顫抖着,似乎很冷的樣子。院子裡不乏柴火,那是以前的人留下的,鄧峰便在兩匹馬的的行囊中尋找,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火石,並意外地找到了一袋酒。
鄧峰生起了火後,將酒往李志遠的喉嚨裡灌了幾口,然後開始用手指在李志遠的太陽穴、虎口、人中,百會這幾個穴位來回的按了又按,他並不知道這是否有作用,這樣忙了有半個小時後,李志遠費力地打開眼,他勉強坐起身,看了看鄧峰,又看了看周圍,從嘴裡擠出了兩個字:“謝謝!”
鄧峰將從李志遠手上奪下的手槍和自己的手槍放在李志遠伸手可觸的地方,然後輕聲說:“你再休息一會吧。噢,這裡有酒,你要不要來兩口。”
李志遠搖搖頭,緩緩地躺了下來,然後閉上眼。鄧峰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從地篝火旁邊。此時馬傳經正無聲無息地趴在了離他們不遠的一座牆的缺口處,悄悄地觀察着他們。
馬傳經的心情十分的複雜,在和同伴們分手之時,他爲黑子和羊蛋的慾望已不再那麼的強烈了,特別是當自己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尋找過夜的地方時,他覺得自己竟是那麼的脆弱,他竟是那麼的擔心和害怕。
馬傳經不知道李志遠跟那個解放軍說過什麼,不管那個解放軍是誰,他都可能知道自己是殺死103的兇手啦,想到這,馬傳經暗起殺心,但是他見過李志遠的出手,他沒有把握一下子可以除去兩個人,而自己手上的這把獵槍在這段距離很難預料會產生什麼樣的殺傷力,除非自己現在就走,躲得遠遠的。
馬傳經正想離開,就聽見裡面有人說話:“你怎麼不睡了?”那是鄧峰的聲音。
馬傳經猶豫了一下,他決定聽聽他們的說話後再做決定。
李志遠坐起身子,事實上他一直在裝睡,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着鄧峰,並在思考着自己的處境。
李志遠撿起地上的槍,猛地對準了鄧峰,可是鄧峰卻連眼也不眨一下,他笑着將酒囊遞向李志遠說:“我叫鄧峰,來,喝幾口吧。”
李志遠哈哈一笑,將槍扔在地上,接過酒囊“咚咚咚”連喝幾口,然後遞迴給鄧峰,鄧峰說:“我不會喝酒,不過今天破例陪你喝一口吧。”說着,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後皺了皺眉頭。
李志遠搶過酒囊,又喝了兩口,朗聲吟說:“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然後有意停下。
鄧峰接着吟道:“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這是辛棄疾的《破陣子》。”
李志遠點點頭說:“不錯。難得今天偶遇知音,我就說說自己的事吧。我叫李志遠,是原新疆督軍楊增新的義子,曾在國民黨中任職很多,最後你所知道的就是這個參謀長。”
然後李志遠開始從1942年的那年夏天說起,他很簡單地將如何從伊萬上尉的手中奪過裝有國寶的車隊、如何掉包、如何進入風沙堡藏寶、如何被困、如何脫險,一直說到被擒後失憶,只聽得鄧峰和馬傳經瞪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