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榮說:“我怎的瞎吹了?”
韓通說:“你說他有那號本事,你是他哥,咋的你的本事就不如他?”
柴榮道:“怪不得你不信呢,你打量他是誰?”
韓通說:“你家的柴老二唄。”
柴榮笑道:“那是你說的,誰也沒告訴你他是柴老二……”
韓通想了一想,說:“你是老大,他是老二。你姓柴,他不也姓柴嗎?”
柴榮說:“我跟他是拜把兄弟,我姓柴,他姓趙。”
韓通點頭說:“那他就是趙老二了。”
柴榮說:“也不能叫他趙老二,他跟我拜把,比我小,這才第二罷了。他在家可是老大,都叫他大郎。”
韓通說:“俺也不管他大郎二郎的,反正你剛纔說他那本事,俺就不相信……”
柴榮說:“那你知不知到他究竟是誰?”
韓通說:“這還有啥究竟不究竟的,他姓趙不姓柴,不就是趙大郎唄。”
柴榮笑道:“對!他就是叫趙大郎。你想想看這趙大郎是幹甚麼的來着?”
韓通想了好一會,狐狐疑疑地說:“終不成他就是騎泥馬的那個趙大郎?”
柴榮大笑道:“這下終歸讓你猜着了。”
韓通一想,連說:“不是!不是!你又是胡吹。”
柴榮忙問道:“你倒是說說,我怎麼又是胡吹了呢?”
韓通說:“人家那個趙大郎都當皇帝了,你這個趙大郎倒跟你跑到這兒來。他要是當了皇帝,還有空跟你跑來這兒麼?胡吹!胡吹!”
柴榮一想,他說的也是。按實說他不信的,該變個法兒才說得清楚,便反問他說:“你看了那戲文裡的趙大郎是不是紅臉的?”
韓通聽了,連連點頭說:“是的。”
柴榮又問:“那戲文裡的趙大郎手裡使的是不是一根鐵棒?”
韓通忙說:“是啊。”
柴榮接着說:“戲文裡說趙大郎是嶽州團練使的公子,我這二弟他正是嶽州團練使趙弘殷趙大人家的大公子,那還能假得了麼。”
韓通想了一會,說:“要是他,都當皇帝了,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
柴榮說:“那是你沒聽清,沒看清,那戲文裡沒說他立馬就當皇帝。是說他往後當皇帝罷了。要不,你不看,現今不是北平王當着皇帝麼?還沒輪到他呢。”
韓通聽了,恍然大悟。拍腿說:“這麼說倒是的,沒聽清說他是那天當的皇帝。那照你說,下次就該輪到他了,他怎的不在京城裡等着,還跑到關中去幹嘛呢?”
柴榮聽了,覺得這話越來越說不清了。只好說:“他要當皇帝,還得要有兵馬,他這是招兵買馬去了。”
韓通嚷道:“你這個柴老大真不夠朋友,在先咋的不說清楚,俺韓通也跟他拜把子,當他的兵馬。俺纔不跟你上晉陽呢。”
柴榮一聽,這話又說錯了。他這會要不送自己上晉陽,哪路上碰上賊寇可就麻煩了。忙說:“你這個人真糊塗,我是他大哥,這會兒送我上晉陽還是他掏銀子僱你去的,你不就是他的兵馬一樣了嗎。”
韓通說:“不一樣,不一樣。人家趙大郎去關中招兵買馬當皇帝,你去晉陽幹嘛呢?你也當皇帝嗎?”
柴榮陪着笑說:“那有這麼便當的事,誰都能去當皇帝的。我到晉去投親戚,他也是個當官的……”
“你去了找他,他能給個官兒你噹噹嗎?”韓通忙問。
“那當然可以的。你現在辛辛苦苦送我上晉陽,不就是自家兄弟了嗎?我如果當了官,當然少不了你一份的。”柴榮說。
韓通想了一想,搖頭說:“這不算數。人家那劉、關、張結兄弟是跪到地上賭咒發誓,那纔算是兄弟的,這樣說說算不得數。到頭來你當了官不讓俺當,俺找誰說去?”
柴榮這幾天確實也讓一路上的強盜嚇怕了,唯恐韓通不送他上晉陽,便說:“難得你一路送我,我也早就有意跟你結拜兄弟的。”
說罷,便邀了韓通一同下馬,一同跪在地上,問過年歲,還是柴榮年長,韓通小。柴榮便對天祝禱說:“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柴榮,韓通二人願結爲異姓兄弟,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日誓言,天地共鑑,如有違背,天必譴之……”
柴榮還沒說完,韓通聽了,站了起來,連說:“不行!不行!”
柴榮忙問:“怎麼了?怎麼的不行了?”
韓通說:“你跟趙大郎是結了兄弟的,現在又跟俺結兄弟,哪不就像劉、關、張般的三兄弟了麼?怎麼你只說俺跟你兩個人結拜?”
柴榮說:“老二他不在這兒麼,那自然是咱們兩個人結拜……”
韓通說:“不拜,不拜。那當皇帝的不跟俺結拜,你跟俺結拜?沒用。”
柴榮說:“怎麼的沒用?他跟我結拜了,他比我小,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如今你跟我結拜,你又比他小,你就是老三。這都是一樣的,怎麼沒用?”
韓通聽了,也有道理。問道:“俺如今跟你結拜也就是跟老二結拜一樣了麼?”
“當然是的。我是老大麼。”柴榮說。
韓通聽了,也就重又趴下,叩了幾個頭。又問:“你說的那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是明兒你當了官也得讓俺噹噹官……”
柴榮忙答應說:“那自然是也得給個官你當的。”
“當了皇帝也得讓俺噹噹的。”
柴榮聽了,心想:這種渾人,說的真真的不是話。真有那麼一天你要說這話,哪可是要砍頭的。只好說:“咱如果當了官,當然是可以給個官你當的,可當皇帝這話可不能亂說的,讓人家聽了,可是要砍頭的。”
韓通聽了會給官他當,高高興興爬起來,兩人繼續上路。由於漸近晉陽,翦徑的匪徒也少了,柴榮心急趕路,在黑龍關飽吃一頓又繼續往前走。黃昏時分來到一處莊院,門前掛着“彭家寨”三字的牌子,柴榮因見前無村後無店,便上前問訊借宿。
守門的莊漢見是兩個過路人借宿,便說:“俺是下人,作不得主。”
回頭往裡稟報家主。少時,一個滿臉腮胡的矮漢踱着方步來到門前。柴榮見了,料想這便是家主了,拱手作禮道:“莊主請了。在下兄弟因趕路,錯過了宿處。如今天色已晚,前後又無鄉鎮,擬在貴莊借宿一宵,未知可否容納?”
那矮漢且不答話,只把眼珠骨彔彔的把柴榮,韓通二人看了一遍,說:“看你也不是個黑道上的主兒。”回頭向那莊漢說:“領他們到西邊閒房睡一宿吧。”說完,竟自回頭進去,也不跟柴榮答話。
韓通看了,窩了一肚子的火,正要發作。柴榮見了,暗下了把他按住。
那莊漢領着二人拐了兩個彎,來到西邊後院的一座柴房。開了門鎖,對二人說:“裡面有兩鋪炕,你們就在那兒睡。馬就拴在外邊。”說完,掉頭就走。
那韓通看見這一家子那副德性,悶着一肚子的氣。讓柴榮一直壓着,開不得口。看着那莊漢去得遠了,柴榮這才悄聲對韓通說:“三弟,咱們過路借宿,人家肯讓咱們進來,免得露宿荒郊,也是天大人情了。得忍且忍,得耐且耐,別說話了,反正明天清早就走的……”
韓通咆哮不已,說:“沒見過這等斷子絕孫的人家,借你家住一宿罷了,又沒要你婆娘陪睡……”
柴榮忙止住他再說下去,說:“好了,好了。咱們早點睡,明日清早好上路。”心想:人心難測,也不知這戶是什麼人家,那馬也不要拴到外邊,都拴進房內算了。因見房內成堆的稻稈,扯幾把餵馬,扯幾把鋪到炕上,扣上板門,兩人和衣便睡。
說來也是這柴世宗的厄運未離,吉星未到。今夜是投錯了門,入錯了宅,進了這家賊巢。
這戶人家家主姓彭,老大彭大,老二彭二,就只兄弟二人,領着七、八個嘍囉,一貫都是幹那不要本錢的營生的。前年劫了一宗大買賣,不想再流竄山林,就在這四處不着邊的地方蓋了個莊院,也就是要逮一些碰上網來的野食。今日出來見到客人的,是老弟彭二。看見柴榮,鄭恩前來投宿,因見柴榮錦衣駿馬,囊橐豐碩,料知是個有油水的主兒。這也是財迷心竅,沒把那黑無常放在眼裡了。命令嘍囉把二人安頓到後院,便回前廳告訴彭大。彭大聽得來了有油水的“肥羊”,自然歡喜。又聽說是身帶?夥的,便也作了一些安排。反正碰上網來的鳥兒,都是穩穩當當吃定了的。
是夜三更時分,柴榮,韓通都睡得正熟,忽然院外傳來雜亂腳步聲,又見火光閃動。韓通是個粗人,依然酣聲如雷,毫無警覺。那柴榮卻是個精細人,院外稍有動靜,便已立即驚覺了。隨即悄悄起牀,走到牆縫往外一看,只見那矮漢子家主領着七,八個人,手執火把弓箭刀棍,一列的圍在門外,不禁大吃一驚。回身悄悄的推醒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