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頭天晚上康順風已經告訴向山,有人今天要來拜訪他,一方面同他談談拳法,另一方面,對護具也有些新建議,所以向山早上就沒有去公司那邊。
那套初步定型的護具已經在製作了,主要是王先生在那裡盯着,大體的形式就是原來那樣,不過按照張媚的意見,改成雙層收中間夾海綿了。而且,做成了衣服的形式,比較寬大的那種衣服,方便不同體形人穿帶。
電視臺那邊已經崔問了好幾次了,問什麼時候能打起來,要進行傳統武術無輸贏比賽的廣告已經打了出去,徐朵朵的比賽動作創意已經拿了出來,有幾家也愛好傳統武術的私企老闆已經露出興趣來,願意注資贊助。
電視臺的人是一羣最會製造噱頭的人,專門派出記者,就這件事採訪了一些在S市當地有影響的武術家,這些人都表現出一種驚奇,他們這麼多年只見過散打在檑臺上逞威風,對真有人能把傳統武術搬上檑臺表示懷疑。電視臺的記者就不失時機地問,到時候他們會不會參戰,年輕的幾個就表示會參戰,而年齡大的一些,就表現出謹慎來,但也表示,會讓自己的弟子參戰。
由於傳統武術打法首先在動作上追求一種隱蔽性,而且頭肩手肘膝胯足,七拳皆發,挨崩擠靠,肘底藏捶,僅靠眼力很難判斷誰打中誰;現加上追求一擊必殺的兇狠性,同樣的拳打中了,功力不同,致殘程度是大不一樣的;而且這種打要害的一擊必殺的特點,最講究先手,也就是說如果沒護具的保護,誰先得手就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但帶了護具後,先得手的優勢就沒法體現出來,很有可能一先一後都打中要害,但時間差異就是不到一秒的樣子,靠眼光是沒法準確判斷的,所以目前這種護具下的比賽方式,使比賽的輸贏很難有明確的裁定,所以比賽只作爲一種表演,不做輸贏判斷。
徐朵朵的策劃書卻正突出了這一點,一種作了防護就很難判定輸贏的格鬥搏擊方式,是怎樣的一種形式呢?這份策劃書惹得電視臺來接洽的那個主任很感興趣,當聽說徐朵朵纔是個大二學生時,就驚奇了,表示可以藉助她做爲他們那個部的外腦。
電視行業在網絡這個第四媒體,這個任何一個下里巴人就能玩的媒體的圍攻下,已經有些隱隱的西山暮氣了,電視人也就放下了高高在上的身段來。
向山在家裡等康順風他們,左右無事,就走起了虎翻身。
虎翻身是紅拳中的身法拳之一,紅拳裡練身法的拳,最著名的有子拳、鷂子入林和虎翻身,當然,還有一套魯智深醉打山門,那屬於醉身法,練的是跌撲滾爬。
傳統武術中手眼身法步,步活贏得手快,身靈打倒步活!意思就是步法比手法難練,但步法活的人,能打贏手快的人;而身法靈的人,卻能打得贏步法好的人,因此身法是最練難的。
身法雖然難練,但身法其實東西卻不多,紅拳中子拳主要是練個高低閃綻,其實說穿了就是蹲縮和高勢;鷂子穿林練的是正進斜鑽和回身;而虎翻身則主要練的是過背翻劈。
當然還有一種最基本的身法,就是側身換膀,這是紅拳的最基本的身法,幾乎套套拳裡都有,爲什麼側身換膀這麼強調呢?因爲側身換膀對於身體來說,不管是那方面來的拳腳都有自然的卸勁格攔功能,就像你去打一個高速旋轉的馬達輪,就能感覺到一種自然把你彈開的感覺,打個比方說吧,就像你用榔頭敲一個正在旋轉的輪子,你就會有一種用上不力,打不實在的感覺。
然後這個身法雙膀互換,讓對手有一種虛實難以捉摸的錯失感,對敵時總是側身,受擊面也少。一接手一合身,身體就突進去,打法定要先上身,身體突上去,打出去對手纔不得逃。
向山練虎翻身,並不是從頭到尾那樣練,而是一式一式地拆開練。傳統武術套路串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但那種編串主要是合着身法步法,對手眼身法步、心神意眼足有一定的磨合作用,但要打散手非要一招招拆練不可,畢竟拳術散手是打法串了招法用的。
這邊正練着,就聽門上鑰匙一響,門開處,正是康順風進來了。同來的還有張媚和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向山打量了過去,女子說不上特別漂亮,卻給人一種眉細眼亮的極清秀的感覺,向山在打量她,那女子那打量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向山明顯感覺那女人身體似乎一震,有點驚詫的樣子,但極快地就恢復過來,露出一個微笑。
向山也就禮貌地笑起來。
這時康順風就過來,一面將手裡的飯盒遞給他,一面介紹道:“這是我昨晚給你說的,我們學樣的王雅婷老師……”然後就回頭對王雅婷道:“這就是我師兄向山……”
向山就禮貌地一欠身道:“你好!”向山上學只上到小學畢業,但他對卻教書的老師有一種深到骨子裡的尊重。然後將手裡的飯盒遞給張媚道:“小張,幫我將這先放到廚房去,我先同王老師講話……”
王雅婷就不好意思了,道:“向先生你先吃飯吧,我們三個都已經用過了,等你用完餐,我們再聊吧!不然一會飯菜涼了,就不好了……”
向山就歉意地笑笑,對康順風道:“你先陪王老師坐會,我去吃飯……”卻是去了廚房吃飯。看着向山的走進去的背影,王雅婷回過頭來,眼裡帶着一絲迷惑,對康順風道:“奇怪,我怎麼老感覺在那見過你師兄,有一種很親切和熟悉的感覺……”
康順風就笑道:“那怎麼可能,S市離我們那十萬八千里了……”
王雅婷就白了他一眼道:“誇張!”
康順風就笑笑,王雅婷就打量了這間客廳兼練武廳道:“還真是別有風味兒,我爺爺就說,練武最好的地方,就是土地或這種青磚地,現在的磁磚太硬,容易傷着小腦……”
康順風就點點頭道:“我就喜歡在土地上練,不過房子裡還是得鋪一下才乾淨……給王老師倒懷水吧……”後一句話卻是給張媚說的,張媚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忙進去倒水了。
王雅婷就看到了牆上掛的器械,卻是拿了春秋刀道:“你會練這個?”
康順風就笑道:“春秋和流星是我們老家練武必學的東西,開場子耍拳,流星開場,春秋壓場,這是講究……看老師你拿得老練,是不是也會這個?”
王雅婷就笑道:“跟我爺學了一點兒……”說着,就紮了幾個勢。
康順風就道:“天底下春秋都差不多,大同小異,推春秋不能隨便耍,要心存敬意才能推得好!其實我感覺春秋才和太極配,都是一樣四平八穩,重意重氣,要在穩中才求快……不明白練太極的爲什麼不重春秋,反而都抖大杆子,那東西活崩亂跳的……反而是我們練查花炮紅的,練起拳來竄蹦跳躍,卻喜歡推這四平八穩的春秋……”
王雅婷就歪頭想一想道:“應該是取個互補吧!練太極抖大杆子,就是要用力量來鎮住大杆子的蹦跳……練長拳的,那也應該是用春秋來平氣,來給快與忙中求個穩當吧……”
康順風還沒說話,就聽旁邊傳來向山的聲音道:“說得好,王老師能說出這話來,可見是內行……”他已經吃完飯走了出來,擡手肅客,就帶了尊敬,請王雅婷上坐到那一排椅子的正中間。
王雅婷卻偏了一椅坐下,向山就笑笑,也沒再讓,自己就坐在另一邊,卻將中間的椅子空了下來,這就是主謙客讓的講究。
向山就道:“聽順風說你練太極?”
王雅婷就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不是你們武術界的人,我只能算是愛好者,跟我爺爺學了一點皮毛,主要是圖個身體健康……”說着,就帶了點不好意思出來道:“也圖這個能養顏,我當時剛到這裡上大學時,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臉上盡起痘斑,後來爺爺就說,五臟不調,氣血不順,就讓我練一點形意拳……你知道,我們山西那邊,練形意本來就多,後來爺爺見我女孩子,上手形意拳總是有點彆扭,就先教我一點楊式太極,等身子順了,才讓我再練形意……”
向山聽了,驚奇地擡了眼看了她道:“看你的神態性情,還以爲你是地道的南方水鄉人,卻沒看出原來你是山西妹子,我們兩個地方,一河之隔,稱秦晉……”他本來想說秦晉之好,卻一想一男一女,說這個有點曖昧了,就嘴一嗚啦,含糊過去道:“聽順風說你的楊太練的不錯,卻不知道你也會形意,山西形意同河北區別挺大,主要是受母拳心意的影響……你是練的那一家?”
“我是練的宋式一支……”王雅婷臉上微微一紅,她自然知道他含糊過去的是什麼。不過她沒想到向山的談吐氣質,都有一種沉穩中卻不失敏思的機智感,她昨天晚上聽康順風介紹向山時說,是一個沒上過學的農村漢,就在心中給他畫出一個木納的形象來,現在見了,卻發現除了衣着上還帶着土氣外,言談一看,卻是個極有修養的人,心裡一面暗暗稱奇,一面想到爺爺說的,民間有許多藝人,雖然沒讀過書,沒上過學,甚至有許多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但他們長時間的淫浸一道,卻能以微通顯,以物知理,以手中之藝修身養性,雖不能著書立說,卻也是有大學問家的氣度和素養。她原本不太信,今天看了這個向山,卻是信了三分了。
“宋氏形意?拳勢很古樸,我在山西曾經見識過……”向山帶着一絲回憶的感覺道。
“你去過山西?”王雅婷驚奇地道。
“呵呵……”向山就笑起來,道:“我十幾歲的時候,跟着我師父所晉中跑遍了,見過許多老前輩,那時候武行規矩大,但卻一是一,二是二,能說就說,不能說就告訴你不能說,很少說假話,現在……”向山微微地搖頭。
“哦?”王雅婷的臉上就透出興趣來,道:“我這一點宋式,是爺爺帶入門,後來又介紹他的一位朋友教我……向山先生見過前輩高人,我練一點兒,你給我瞧瞧……”這話就帶了請教和考校的口氣了。
向山心道:這女子是個外和內剛的性子,心氣兒還真強!口中卻客氣道:“不敢,正想見識一下……”
王雅婷就站起來,她穿的衣服比較寬鬆休閒些,倒不影響活動。
當下王雅婷往場中一站,就走了一套形意拳出來,康順風就看出這套拳同楊天龍的不同來,楊天龍的明顯架子舒展些,而且一舉一動,帶了渾厚。而王雅婷這一套,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是女人,架子就緊湊些,且出手回勢之間,手一吞一吐,帶着一點顫勁兒。
她倒沒多練,就是打了個劈拳出來。
向山看了,就道:“你這拳打得不錯,你師父可以說是明師!將拳味兒給你校出來了,不過你那手上的一顫,卻欠了些火候,明顯的是手顫脊不動。其實你們這一門形意和其他形意都有不同,好像借了其他的一些內功上的東西,比較重視摩脊、養脊,聽老輩人講,練宋式的人,常常有事沒事站了樁後,放鬆了脊背,讓脊柱如浮在水中一般蕩起來,所以在瞬間驟然暴發時,能發出鼓盪抖顫的彈性爆發力,叫做抖絕勁,不過現在聽說有許多人並不知道脊柱放鬆,而是手一味地顫抖,都流於形式了吧?”
王雅婷就笑道:“看來你真的是內行了,我師父就說,我沒有做到力發於脊……”說着,就坐回椅子上道:“讓你見笑了!”
向山就笑道:“那裡!”
康順風那邊就接話頭道:“王老師的爺爺是他們當地武協搞傳統武術發掘的,現在已經退休了,我想請他老人家出山來幫我們主持挖掘那一塊兒,他老人家有經驗,門路又熟,肯定比我們年輕人做這事合適,王老師已經答應回家去問問……”
王雅婷就笑道:“嚴格說來,我爺爺也不是武林中人,他老人家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志願軍,在戰爭間隙跟他的班長學了一些傳統實戰搏殺的東西,雖然學得不多,卻在這方面很有悟性,成長極快。後來就被一位首長看中了,做了首長的警衛員。文革期間首長遭批鬥,他也受了點牽連,就被轉到地方工作,因爲會武功,就被下放到了體委!文革結束之後,就成了體委武協名下的傳統武術顧問,專司傳統武術的發掘工作,由於有過戰爭經歷,因此在別人都在搞套路時,他卻對傳統武術的搏殺實用性更感興趣,見識了好多真正的傳統武術名家,也可以說是博採衆長,這麼多年練下來,一般的拳師都不是他老人家的對手了!”
向山聽了,順口就問道:“不知道你爺爺是山西那一位高人?“
王雅婷就隨口應道:“他老人家叫王青山……”
向山就一臉的驚異道:“是山西晉城的王青山麼?”
王雅婷聽他的口氣,臉上就有一絲激動,道:“你……你認識我爺爺?不太可能吧?”
向山臉上就顯出苦笑來,道:“我不但認識你爺爺,也認識你吧?你是地豆兒吧?”
王雅婷的臉色就變了,聲音都有點顫了,道:“我知道你是誰了,我記起你來了……”說着,眼淚就流出來了,道:“你是山子哥,我只記得你叫山子哥……帶你來的那老頭兒就這麼叫你的……你還記得我的小名兒?”
向山也有點激動,卻是回憶一般道:“我當然記得,那時我和我師父……就是你說的那個老頭兒,走到晉城訪一個朋友,結果人沒在,當時已經斷了口糧了,我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就打聽當地的武行朋友,看能不能搭把手,救個急!後來有人就說你爺是個愛務弄這東西的人,就尋上門去,在你家一連呆了兩天,吃得都是米器兒……我說得對吧?裡面還加了地豆兒……呵呵,當時你爺爺就叫你地豆兒……嘿嘿,一轉眼,那個地矮胖妹妹,就出落得這麼漂亮了……”
王雅婷卻咬了脣道:“可是你卻騙了我!”
向山這時已經恢復了平靜,就微笑道:“我怎麼騙了你啦?”
王雅婷就紅了眼睛道:“我上學前你說要等我回來,結果我回來你都走了……我那時長得醜,個子又小,小朋友都欺負我,沒有人願意陪我玩,好不容易來個大哥哥陪我玩,我開心死了……但一回家,你就不見了,明明說好的等我嘛……害得我整天哭呀哭,一直想着那個騙人的壞哥哥,想了好久好久……”
向山就苦笑起來道:“那時都是大人說了算,我一個孩子說的話,自然沒法實現,對了,我不是給你留了個小鎖子嗎?你記得你說你喜歡,才狠下心來送給你了……”
王雅婷就臉一紅,卻是從脖子里拉出一條紅繩兒,上頭就有掛着一個非常小的銀鎖兒,正是渭北那邊小孩子的滿月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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