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汽車修理廠,一個不大的汽配廠,地界兒並不是很好,但活兒卻不少,有二十多個年輕的汽修工在裡面忙着。來這裡維修的汽車都不是什麼高檔車,多數是一些國產的麪包和出租車之類的。
在門口可以看到一個黃色的銅版牌子:平安保險指定維修點;還有幾個銀白色的牌子:什麼金盃汽車定點維修廠,還有幾個其他牌子國產車的定點牌子。
這個汽修廠其實是彪盛堂的一處養小弟的產業,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混黑道的年輕人都是好吃懶做不幹活的主兒。他們許多人其實都是靠勞動吃飯的,黑道並不全是由好吃懶做的流氓組成的,他們只所以被認爲是黑道,大部分時候是因爲他們把暴力與威脅做爲商業竟爭的主要手段之一。
諸金平是彪盛堂在這個汽配點的負責人,他是個敢打敢衝、刀頭見血的漢子,頭腦卻有點簡單。按理說以他的性格,不會被安排做這麼一個需要經營的場子的頭兒,但他卻和才哥比較投脾氣,曾在一次跟才哥動刀做暗活時,爲才哥擋過刀,於是才哥就硬纏了阿成,要阿成提拔了他做個頭兒。
這個點規模不大,也就是二十五六號小弟在這裡吃飯,阿成被才哥死纏不過,最後就派了他過來負責,人少事簡單。後來,阿成還是感覺要管理一個地方,頭腦太簡單了不行,又給他配了蒙軍做副手。
蒙軍外號梭子魚,是個瘦瘦的,處處透出精明的年輕人,開始諸金平並不喜歡他,但蒙軍嘴甜,會來事兒,人前人後,諸哥長諸哥短,把他奉承得很好,時間長了,諸金平就感覺這個人不錯,兩人也就親熱起來。
但這會兒,諸金平坐在廠子一角專門給他配的桌子旁邊,一口一口地狠狠地吸着煙,兩眼無神地看着那些小弟來來往往地忙活着,他感覺自己要瘋了,十萬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了,他卻在一夜之間輸了個精光,到現在還倒欠了賭場二十多萬。
想到這二十多萬不知道該怎麼去籌,他不禁對身邊的外號梭子魚的蒙軍生出一絲怨恨來,要不是這小子勾引他,他也不會去賭。
那輸了的十萬塊,還是從總廠會計那裡領到的弟兄們的一個月的工資。
他這個廠子只是一個大的汽修廠的一個分廠,這些司機或車主什麼的在他們這維修車子,並不直接在這裡交費,而是拿着總廠的單子過來。大部分錢都是由總廠和保險公司或汽車製造廠子結帳。日常的一些個人維修,才過他們的賬。
已經有小弟在問這個月的錢什麼時候發。他已經發了幾次脾氣了,嚇得小弟們也不敢來問。但他知道,事情得儘快解決,已經拖了三天了,再拖小弟們把事情捅上去,他只有更難做。
而且還有賭場那二十萬,人家也只給了半個月時間籌錢。
想到這裡,他苦惱地抻手用力捏着自己的眉頭,真頭疼啊!那天晚上他和蒙軍剛領了大家的工資,回來的路上,蒙軍突然在車上接了一個電話,說是來幾個朋友,約一起去打牌唱歌。諸金平是個好玩的主,當時就興沖沖地去了,本來只是幾個人在一起扎金花,不過諸金平手氣似乎特別的順,一直贏,後來蒙軍就說了,他知道一個地方,賭起來很安全,以諸金平今天的手氣兒,去了就和撿錢一樣。那幾個一起玩的人也吵吵,這種玩法不過癮,自家人贏自家人,還是去賭場贏別人的錢開心。於是諸金平就動心了,就開了車帶着一幫人,跟蒙軍去賭場,想撈點小錢。
開始諸金平準備用一萬塊錢賭,贏了不說了,如果輸了,輸完這一萬就打住。畢竟他的工資也就一個月不到一萬塊的樣子,輸多了傷筋動骨就不爽了。旁邊一個蒙軍的朋友就笑他小家子氣,還沒進賭場,就先想輸錢,不吉利!
蒙軍卻道:“以諸哥今天的手氣,贏個七八萬沒問題……”
其他人就一起吵吵着要是今天真贏那麼多就一定要請客,一條龍吃喝嫖全包了。諸金平被幾個人這麼一鬧,就開心起來。剛進去,手氣真的極順,眼看着一萬成兩萬,兩萬成四萬,旁邊的蒙軍一個勁兒地說好手氣!諸金平就越賭越厲害,到了八萬時,卻開始手氣不順起來,一點一點地輸回去,越輸越押,越押越輸,最後反而輸掉了一萬本錢。
諸金平看已經輸完了一萬,就想走。但蒙軍一個勁兒地喊可惜,可惜那吐出去的八萬塊,只道:“我就說你今天能贏七八萬嘛,贏了不走,這又賠進去了……”。
旁邊一個人就慫恿道:“再拿一點錢再賭賭,說不定又贏回來了……這次再贏到八萬就不賭了”
諸金平終於忍不住,又拿出五千塊來賭一把,結果又贏了,這次又一路贏,結果到贏到三萬時,又開始輸,最後又把五千輸了進去。
一行人都大叫可惜,不過這次沒等人慫恿,諸金平就又拿出五千來,他想最後搏一把手氣,他一再告誡自己,這次贏回本就不賭了。但這次五千塊出手,連水花都沒旋出一個,就沒了。這時已經到了後半夜了,人一到後半夜腦子就有點兒不大靈光,諸金平腦子一熱,又拿出五千,結果又輸了,這一下,五千五千又五千,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將十萬輸光,才紅了眼睛,呼呼地喘着氣兒,急眼了,就想從蒙軍他們幾個那裡借錢,但蒙軍身上總共不到一千塊,這時賭場的人就開口道,賭場裡有錢可以借。
諸金平就開始借錢,等到最後出了賭場時,就給人打了二十多萬的欠條了。
出了賭場,已經天微明瞭,蒙軍的朋友早早都回去了,於是兩個人就回到店裡。
到現在已經三天過去了,諸金平倒是借了五萬塊錢,卻已經到了他的極限,其餘的錢卻是一籌莫展,而且借的這五萬塊也是要還的。
於是,他幾天來都是這麼一直悶頭不說話,一旁的蒙軍也不作聲,就這麼抽着煙。
“諸哥,現在怎麼辦,二十萬不是小數目……”蒙軍終於忍不住問道。
諸金平不知道怎麼說好,他連埋怨蒙軍的話都說不出口。他更怕才哥知道,他感覺自己挺對不住才哥的,才哥欣賞他,他卻砸了才哥的事兒。
他狠狠地吸一口煙,把菸頭一扔,嗡聲道:“明天我去給才哥認個錯,先從他那借點錢……”說到這裡,想到才哥的性子,長嘆一口氣,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蒙軍這時就道:“才哥那肯定能拿出三十萬來,但這些錢你遲早要還的,你一個月還不到一萬塊的工資,還到什麼時候去呀……”說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諸金平就看過來,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婆婆媽媽的……”
蒙軍就小聲道:“我知道一個地方有錢,而且那裡的守衛有一個是我的朋友,他可以做內應,我們要不去做上一票!”
諸金平就爲難起來,道:“按說咱們的收入也不算低了,盛姐有過規矩下來,沒上面的安排,不讓動刀子做黑事!”
蒙軍道:“這不是事急從權嘛!我們整天做些刀頭子上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有什麼關係。而且,你不說,我不說,底下的兄弟怎麼知道?”
諸金平有點心動了,道:“要是兄弟們傷了怎麼辦?”
蒙軍道:“那裡守衛的人不多,我們叫哈魚幾個身手好的去就可以了,就是有人受了傷,給點錢讓到外地養一下,就說是上頭的安排,誰知道真假!我估計那地方一把其碼能撈個一兩百萬,有錢啥事不好辦?到時再給才哥上點孝敬,說不定你也不用再窩到這個沒多少油水的小廠子!而且聽我那朋友說,那家主人的底也不乾淨,我們去也是黑吃黑,他連報案都不敢……”
諸金平就實實在在地動心了,他也捨不得目前這個位置。一旦被才哥一把擼到底,那多丟人的,當時就一咬牙,應承下來。見諸金平點了頭,蒙軍就對他道:“我先去聯繫我那個朋友,順便踩踩點!你等我回來……”
等蒙軍回來時,店裡的幾個好手就被悄悄地通知了,說是今天晚上要做一件動刀的暗事。通知到的幾個晚上出活,沒通知到的也不要告訴他們。
這是一直都有的規矩,大家也沒什麼異議。
在S市這個高度發達的現代大都會裡,到處林立的高樓大廈並不稀罕,真正稀罕的卻是一些弄堂裡那些經過歲月滄桑的漂洗,卻又仍蘊含着絲絲貴氣的老建築。
這些看着不起眼的老建築,表面的老舊裡寫滿了一種肅穆的歷史感,讓來來往往的人忍不住地都要駐足看上一眼。S市就是有一定身份和一定地位的人,不見得都擁有這麼一幢建築,但能擁有這麼一幛建築的人,肯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普通人沒法想像,這種建築不起眼的外表裡面,是怎樣的一種繁華。
河南幫過氣的龍頭老大白眼狼此刻就住在這麼一幛建築中,當然這只是暫借的,據說這幛建築的主人是S市很有底蘊的一個老家族的後人,這個家族曾經一度衰落過,但現在又重新倔起,家族精英在軍界政界都有不俗的職位,在S市有着不小的影響力。
白眼狼只所以能住在這裡,是忠義堂的湯辰龍憑面子借來的,目的是爲了保障他的安全。由於他同忠義堂見不得人的交易,使他在河南幫多年經營出來的威信一夜之間煙消雲散,甚至有許多人恨上了他。而他在上位時,在道上的仇人也不少。
忠義堂曾經說合了河南幫同彪盛堂的鬥拳,所以按道上規矩,對他這個過氣兒的龍頭有保護的職責。
不過白眼狼此刻卻非常鬱悶,他坐在二樓一間客房的牀邊的椅子上,房三卻斜趔在牀上,完全沒有了往日面對一幫之主時的那種尊重。
“你的安全現在是重中之重,你死了事小,但忠義堂的面子就丟大了!”房三的話帶着一種不經意間的滿不在乎。
這話聽得白眼狼鬱悶非常。什麼你死了事小,忠義堂的面子事大,你當老子是什麼。但這話他只能在心裡想想,落架鳳凰不如雞,他現在已經真正地成了喪家之犬了,真正嚐到了虎落平陽的味道了!同彪盛堂的爭鬥中,他失掉了河南幫龍頭的地位。而同忠義堂的交易中,更使他失了小弟們的心。而當他失去了這些,也就失去了忠義堂對他的尊重。
“你手裡有噴子嗎?”房三突然問道。
白眼狼點點頭。
“給我看看……”房三道。
白眼狼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摸出一把手槍來,卻是一支民間仿製的五四手槍,做工有點粗糙。他本來是有一支從軍隊上搞的制式六四手槍的,但週二爺走時,說藉着玩玩,沒還回來就跑路了,這隻老狐狸!他沒辦法,只好臨時請人買了這把槍。
房三接過來,就笑起來,道:“你竟然用這種仿製手槍,也太丟份子了吧!開槍不知道會不會炸膛……”說着,卻從自己懷裡摸出一把小巧的六四手槍,遞給白眼狼道:“用這個吧,正經的軍工出品!”
白眼狼接過來一看,卻是精巧無比,是不是正宗的軍工出品的手槍不知道,但賣相比自己那把好了許多。房三卻把他那隻仿五四手槍往自己腰上一別道:“你暫時在這住幾天,過兩天就送你出國吧,反正那些錢夠你在外面生活一輩子了……”
白眼狼接過手槍,放到自己懷裡,點點頭道:“你讓湯先生儘快將錢打入我的賬戶!”,事到如今,他除了聽忠義堂的安排,也確實無路可走了。
房三點點頭,道:“我的人會住在左右廳房,前面客廳就交給你的人負責,一有事,叫一聲,我們的人就出來,正好兩側包住……”
白眼狼就點頭,對身邊站的一個小弟道:“糰子,你下去給其他幾個說一聲,今天還睡客廳吧!”那小弟就應一聲下去了。
白眼狼這纔對房三道:“能不能給安排你的人同他們換一換班,他們幾個已經守了幾天客廳了,個個都累壞了……”
房三就笑道:“我這不是怕你不放心我的人嗎?行,今天他們再堅持一晚上,明天就讓我們的人換他們!”
白眼狼忙道:“也不用全換你的人,一半一半吧,讓他們輪着休息一下就成!”現在跟他的五個小弟是當初一直從他做小頭目就跟他的老兄弟了,用起來比較放心。
房三就笑着應一聲,走了出去。
白眼狼就嘆了口氣,他現在已經沒有了當時想吞併彪盛堂的氣勢了,對他來說,能平安地出國,就心滿意足了。他其實在河南老家有一個離了婚的老婆和一個兒子的,他已經委託忠義堂讓人接了他們,並給她們辦理出國的手續了。
至於他自己,忠義堂給他的那些錢,能讓他輕易地取得一些國家的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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