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向山一句話也不說,就靜靜地看着王信久。
王信久心裡掙扎了好半天,終於對向山一抱拳道:“你贏了,多謝手下留情……”說着,又對王青山一抱拳道:“王老爺子請得好幫手!這幾年我也到處跑過,還沒人能讓我王信久這麼吃虧過,藝不如人,我無話可說,三虎子的地方我退給他,讓他明天帶了錢來我家裡來……”說完,轉身一揮手,一幫子人就離開了。
王青山這時才走過來,對向山一翹拇指道:“好功夫!真沒想到啊!”
向山就笑了道:“這王信久的功夫不錯,就是打法單調了點兒。對於功夫和他相差遠的人來說,足夠了,對於功力相差不大的人來說,難免會吃點虧了……”
一行人就又散步一樣回到了酒樓,包間裡,幾個女孩子已經不吃了,酒樓裡送了飯後果盤上來,幾個就嘻嘻哈哈地在那裡吃些水果。
幾個人進來,王青山又要了一壺新茶,然後就在包間裡喝茶,陳慶洲終於就忍不住道:“向兄弟,剛纔你最後打倒對方的手法,幾乎不看對方,怎麼會這樣?”
向山就將紅拳中三齊王亂點兵的打法講究給解釋了一下。
其實紅拳中不光是三齊王亂點兵這樣的打法,是以自己的身體做度量的。許多打法都是以已度人,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做尺子,來丈量了對方的身體,所以在打鬥中許多時候並不需要看清或瞄準對方那裡打,而是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肢體長度來計算打對方的距離,
所以很多時候,老師父打人是不用看的,只看第一眼,一接手,眼睛一閉打進去,也能保證每一拳每一掌都打對地方。
在紅拳和許多其他拳法中,都能看到拳頭往上一打,另隻手或拍腕或拍肘,這其實就是在練一種度量,這樣練成習慣的時候,對手一出手,你接的手接住對住的手,出的手如果在拍腕的位置,那肯定拳棱子就會打在對方手腕上,這就是碗口捶;如果在拍肘的位置,那你的拳棱肯定在對方的肘上;如果接出時,將肩送上去,打在自己的肩的位置,肯定拳頭就在對方的腋下肋間。如果接手後側身換膀,將心口迎上去,那肯定能打到對方的咽心。
“雖然然並不是所有的手法都這樣,但格鬥中最忌看得清!”說了這麼多,向山最後輕聲道。這一句話,就把陳慶洲和桌上的幾個人都說糊塗了。
向山看大家一副奇怪的樣子,就笑道:“雖然傳統武術說手眼身法步,眼法是非常重要的一環,但打鬥中眼睛不是要求看清對方的來勢,而是要預判對方的來勢,不盯一拳一腳,而盯起大勢。要知道對方是起腿還是出手,是左來還是右來。而接手並不靠眼睛,而是靠觸感,手臂相交,手腕一翻,就要刁住拿住。總之眼法是一種似有意而又是無意的看法,絕不能提起精神,死盯對方的手腳,那樣的話,對方手腳一引,就的注意力就過去了,肯定會在假動作上吃大虧……”
練拳練打就要達到這種粗中有細的感覺,眼睛看得粗,但身體一動的感覺卻細,能從對方的大體輪廓中。精確地打到該打或想打的地方。比如在玩打CS遊戲時,打甩搶的人,基本都是長期打的老鳥,人一閃,鼠標輕輕一滑,搶口一動,把對方打暴頭了,等把對方打暴頭了,你再回想一下,剛纔似乎根本沒看清對方的頭。但是如果刻意的去做,每次都把對方的頭看得清清楚楚,卻十有八九打不中了。做爲同一個人,前者打中就是長期反覆練成的單純,後者打不中就是因爲:雖然已經有了打甩槍的功力,但由於刻意了,腦子不單純了,反而打不中了!
其實 武術本來是很簡單的東西,把他複雜化的人十有八九是騙子!武術不是在練複雜的招式,而是在練習“單純”二字!在打鬥中意念越多,越打不好。這一點看看自然界的動物就知道了,他們沒有什麼思想,單純得幾乎不會考慮什麼,但動物的那些本能,牛抵馬踏狼齧喉,都能淋漓盡致的發揮。
所以拳經中有話:狹路相逢勇者勝,用完才知打得中!也就是這個意思吧。至於說練和打的問題,永遠是練一遍比不練好,練兩遍比練一遍好,練三遍比練兩遍好!練不到,打不中,不是打法的問題,是練的不到家。越是有用的招式,越簡單。越複雜的用處越不大。
簡單的就是所謂實用的,複雜的就所謂花法演法。想想看,人來打我,無非就那麼幾個動作,人體也就那麼多能打的地方,打人的招法又能有多少?千變萬化的是臨場應敵的反應與變化,不是招法和練法!
大家聊聊說說,也沒感覺到時間,飯點一過,酒樓裡也就沒多少人吃飯。大家坐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正聊着,飯店的老總馬野山就回來了,一進門就先過來給王青山看懷茶,口中不住地致歉。
王青山就將向山介紹給他,馬野山就一伸手,道:“我叫馬野山,王老的弟子……”
馬野山大概有快五十歲的樣子,他在晉城也是有名望的人物,過去是開煤礦的,國家政策整理後,他就將手裡的小煤礦轉讓出去了,這麼多年,錢也攢夠了,沒必要再幹那種有風險的事情了。他現在不光經營這家酒樓,還開了一家百貨批發公司,蓋了一家大型批發市場,專門搞水果批發。又弄了一筆閒錢,搞證券投資。
馬野山身體魁偉,他練太極並不圖打法,而純是爲了健身。
他四十歲時,已經事業有成了,但家中妻嬌子小,所以健康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原先跟過一個太極師父,也是練楊式,那個師父的拳教出來,他練了後,丹田有成沒,自己不知道,但肚子卻一天比一天大了,師父反而說他丹田這是有了東西。
但脂肪肝和高血脂卻仍然相繼找到了他,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中,有人介紹了王青山老人給他,說是這纔是晉城楊式太極的大拿。馬野山練拳只圖健身,所以就給原來的師父說了一聲,他師父也沒啥話說,人家王青山在圈子裡的名聲在那裡擱着呢,他見了也要叫一聲王老師。而且馬野山練拳是圖健身,師父也知道,馬野山又給原來的師父擺了一桌子,送了些東西,就要跟王青山。
但王青山卻沒答應,他是軍隊上習武,經歷過破四舊的年月,所以並不太看重什麼師徒關係,那個師父在晉城太極拳協會的,在圈子裡見他雖然也尊稱一聲王師,但在社會上名氣卻比他王青山還大。
王青山感覺馬野山這麼跟過來沒什麼意義,自己又不圖哈,沒有必要在武林中豎個對頭。只一句話說給馬野山:“你要來學,我不藏私,但師徒名份就免了,我年長,你叫聲叔也不吃虧!你師父那裡,見了照樣叫師父吧,這東西現在不值錢了,教都教不出去,還有什麼需要藏着掖着的!不過話說到前頭,我只教東西,不能負責你練上身,這東西並不深,但有兩個不簡單,一是想練好不簡單!二是練好了更不簡單!”
馬野山也直言胸意:“王叔,我練這不圖打人,現在有事,我一把錢撒出去,有的是人幫着打!我就圖個身體健康,我前多年忙事情,忙瞎了身體,也耽誤了婚姻,今年四十三歲了,娶個老婆比我小十八歲,去年生了個兒子,我不瞞你,我現在的錢夠我幾輩子花的,可是我老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娃娃跟我這麼個老頭一樣的男人,她要是是那種不安份的女人,我有得是辦法治她,但她一天安安生生地在家,把咱疼着,把兒子愛着,我心裡愧得慌……”
王青山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當時就喜歡了這個爽直的漢子。
馬野山就跟了王青山,他原來跟師父學,師父總是隔三岔五地叫了他去,讓他跟着,總是告訴他太極要多看多悟,今天給他講講陰陽,明天講講經絡,黃帝內經,素女心經什麼三才兩儀,四象、五行、八卦一講就是一天,他聽得明明白白,練得卻懵懵懂懂,這麼多年,他只記住了鬆柔二字,師父常說他不夠鬆不夠柔,有點僵,他練拳用點勁兒,就說僵了,那是外家拳的東西。
不過卻經常要替師父出錢招待一些師父的客人,他倒不在乎這點小錢花出去,主要問題是雖然身體經常動着,比以前不動時能好些,但精氣神卻不見長,一樣得身懶,貪睡,而且練了四五年後,卻仍擋不住身體的衰弱。
王青山給他教拳,卻沒那麼多講究,一開始什麼都沒教,只讓他每天早上先跑步三千米。他不明白,就問:“這跑步和太極有什麼關係嗎?”
王青山笑道:“你這身體長期沒有一點劇烈運動,五臟間全是贅肉,一站先擠了內臟不舒服,所以就貪睡、貪坐,長期這樣,氣機已經孱弱了,氣一虛血不足,血氣不足,還練什麼太極?你就按我說的,每天早上先跑三千米,每次跑步時,並不需要多快,注意雙肩要有意地以脊爲軸,左右擺起,意念就落在脊柱大龍上,雙腿的意識要和身上分開,感覺雙腿自己在跑,不受腦子指揮的感覺,你就這樣每天跑步吧!然後兩週以後,跑三千五百米,這樣每兩週就加五百米,等我感覺可以了,我再給你開拳……你信我,就按我說的做,不信,晉城練太極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可以再找師父……”
馬野山就半信半疑,這不是和原來師父講的天壤之別嗎?不過介紹王青山給他的那個朋友,是個他信得過的人,當下心一橫,就按王青山說的做了,這一跑就是五個多月,等他一口氣慢跑能到一萬米時,還沒練拳,他就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過去白天常常犯困,精力不足,跟妻子在一起,基本是雙月刊,現在已經好多了,基本是每週一歌。而且質量好了不少,過去每次是開始的時候興致勃勃,最後的時候全身難受!現在是三伏天下水,從頭爽到腳,而且走路輕快,特別是脊柱大龍,似乎每一節都活開了,有一股勃勃的生機在裡面一樣。
在這中間,他也經常到王青山那裡去,老人在家裡帶了幾個弟子,每次去,馬野山看那些人也不說話,只是一遍一遍地盤拳搭架,要不就是兩人推手。那些動作他也看不出什麼來,只感覺架子高低上下起伏很大。
他經常能看到兩個人盤雲手,一盤就是一早上。有些人沒人陪着盤,就拿倆磚或啞鈴自己練雲手,他想不明白,這些都是原來的師父禁止的練法,師父總是強調太極一定要鬆要柔。不過他這時已經不想原來的師父了,因爲王青山說的辦法已經開始見效果了。
他去了,王青山招呼一聲,要麼指點別的弟子,要麼就自己在一邊走架子,至於他,想動彈了動動,不想動了坐邊上喝茶也不說啥。
終於有一天,他到王青山家裡去時,他剛坐在那裡,用老頭的宜興紫砂壺泡上茶,老頭就叫起了他,然後就給他開了拳。
拳並不複雜,是一套只有九個招式的拳法,王青山告訴他這套拳是楊式太極的十三路炮捶,按理說初入架不應該教的,不過他已經有了四五年的太極基礎,就從這裡先練吧。
馬野山往那裡拳架一紮,就感覺不一樣,老頭幾個式子一撥弄,怎麼彆扭怎麼練,每一個動作,都將身體扭住,全身筋骨如擰,皮肉似裹,一個個關節都要被轉開的感覺。而且拳架的起伏很大,特別是襠部要圓開,光這一個東西,他就被老人糾正了幾百次,整整一個月,每天就是過去撥拳架,他每天回家後,全身痠疼,跟過去熬了幾天體力活,沒睡覺的感覺一樣。
小妻子看他累的樣子,又心疼又難過,只道:“咱不受這苦行不?”
馬野山這時已經明白王青山讓他跑步的道理,現在他每天早上要慢跑一萬米的體能都累成這樣了,要是放在以前,那確實壓根沒法練的!他這時已經信了王青山了。他能從當初家貧人窮,六親無靠的家道,發展出這麼大一份事業,也是個有恆心的人,當時咬了牙,沒答應妻子的話,而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別人打理,妻子監管,自己一心一意地要過了這關口。
王青山感覺架子撥得差不多時,就讓他回家自己練,只說每天盤拳架五十遍,每週末來他那演給他看。而且行拳時並不很慢,反而發力有股猛勁兒,他感覺就不像太極拳,也不好意思找以前的拳友一起去練了,這樣在家裡一盤架子就是三個多月。
有一次他在家盤拳時,他過去一個師兄有事求他辦,來看了他打拳,就奇怪地道:“怎麼幾天沒見,你練上少林拳了?”
馬野山就向他解釋,這是太極拳,是楊式的在極十三式炮捶架子。那師兄一聽就笑起來,沒聽說過楊家還有炮捶的,你別是給人騙了吧?
馬野山雖然心裡也有點忐忑,但卻不信王青山會騙他,老人除了逢年過節,收他一點拜年的東西外,其他什麼都不要。他送的禮物一過三百塊,老人鐵定讓他提回來。那師兄的推手在他過去的師父門下是數一數二的,過去在一起,兩人常推手玩兒,今天到一起,說到拳了,師兄看他練偏了,就也想給他正一正,就要和他推推手。
結果兩人一搭手,推了幾下,師兄將他一引,然後就想發他。這在過去,他鐵定會被髮出去,結果師兄一引,卻沒引動,師兄一發,他卻不知道怎麼一忽靈,師兄反而被髮了出去,一屁股就坐在他家的沙發上了。
師兄當時臉就紅了,只道:“你看你現在練得僵成啥了,引不動推不動的,光會發死勁兒扛人……”說完事情也不辦了,就出門走了。
師兄雖然罵他拳練偏了,不服氣地走了,但馬野山自家事自己知,他剛纔那一下,根本沒過腦子,好像脊柱一個擰裹就有了,他這時已經完全相信王青山了,就聽他的話,每天盤五十遍拳架,而且有時,還不止五十遍,這樣又過了三個月,老頭卻給他又開始教一套楊式小架拳,這套小架拳架子就更緊起來,老人給他一撥架子,整個身體上筋膜肌肉就像裹在骨頭上的感覺一樣。小架要比十三式炮捶長多了,重複下來一百多個招式,這又是一番折磨,不過卻被剛開始練拳時好多了。
王青山這次只要他每天盤架子三十遍,小架練的時間就長了,整整練了一年功夫。這時他已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經常去和拳友們一起練習,結果一推手,原來能贏他的,都經不住他那一忽靈的勁兒。
其實不光是他自己感覺奇怪,王青山也感覺很驚訝,因爲這個不學打法的馬野山,比他那些衝打法來的弟子,在推手上進步還快。
(休息了一下,感覺恢復過來一些。昨天寫的時候,簡直沒感覺,將小子本來很看重的打法三齊王亂點兵寫得一塌糊塗,所以今天又加了一些,先汗一個。今天也就更新這麼多了,小子重新規劃一下提綱。一句話,喜歡的朋友,能支持什麼支持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