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姐約康順風見面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廳,這是一個很私人化的咖啡屋,純意大利風情的裝飾,裝修很雅緻,它的老闆是一個據說從意大利留學回來的博士,做得一手很好的意大利菜和點心。這個咖啡屋並不在街面上,而是在幾個中高檔的小區共有的綠化區裡一個人造湖的湖心島上,修建起的一幢二層的木樓裡。
老闆是個很精明的人,他賣下的這幢小木樓並不大,但湖邊幽靜的環境卻能整個爲他所用。他在木樓周圍擺上一些簡易的桌椅,佈置起漂亮的遮陽傘,他的營業面積就夠大了。
坐在幽靜的湖邊,聽着從木樓裡傳來的古箏或琴的聲音,對於受夠了喧囂的都市人來說,確實是鬧中取靜的好去處。這個咖啡屋還有一個講究,就是對外面的人,只供應各種飲品和咖啡,只有進入木樓裡的顧客才能享受的這裡老闆親手泡製的地道美味。而木樓裡面,最大的接待能力也就是差不多二十桌客人。當然,木樓裡的消費也是驚人的,同樣的咖啡,如果在木樓外十元一懷的話,在樓裡其碼是八十塊。
這個老闆同盛姐關係不錯,他當年剛回S市時,年輕氣盛,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後來求人託請盛姐出面,才擺平了那件事情。而且,他這咖啡廳所在的地方,正屬於彪盛集團下屬的一個物業公司管理的地方。
盛姐在二樓訂了位子。
當康順風到這裡時,報上臺號,一個長相很甜美的門迎小姑娘就將他領到樓上盛姐的座位上。二樓上全是這樣一個個隔出來的單獨的小空間,最多坐四個人的位置。門迎小姑娘將康順風帶到門口,送他進去就幫他們關上推拉門離開了。
康順風進了小房間,盛姐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盛姐今天打扮的很漂亮,一條寬鬆的墜感長褲,上身是貼身的襯衣外套一件小馬甲,就勾出一個美好的身段來。小隔間的衣架上,掛着一件短款風衣外套。她的臉上氣色極好,洋溢着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感,看到康順風進來,就起身迎他。
康順風看着她嬌喜可人的樣子,心裡不由一熱,當時就張開雙臂,盛姐稍微猶豫一下,終於還是投身入懷,讓他抱住。康順風就吻上去,他已經打算向她求婚了,無所顧忌,自然就任性而爲。倆人就吻成一團,盛姐也已經好久沒和他親熱,給他這一逗引,就立刻動了情,氣息微亂,有點不能自己了。
就在這時,門外就傳來輕聲而禮貌的敲門聲。
倆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開,坐到座位上去。盛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平靜一下自己的氣息,臉孔還是紅紅的對着門外道:“請進!”
進來的是專門負責點單的小妹,盛姐已經點過單了,就直接將單子遞給康順風。康順風看了一眼單子,就要了壺茶,農村來的他一直喝不慣咖啡那個苦味兒。服務員很快就送來的茶水,然後禮貌地退出去。
兩個人對面而坐,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景色宜人的湖面。輕輕的若有若無的古琴的聲音就從門縫裡滲進來,倆人一時都不說話,互相靜靜地注視着,用心地聽着。直到一曲琴間終了,盛姐才用小勺攪了一下自己的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看着康順風道:“真好聽!”
康順風點點頭道:“我不懂琴,也覺得好聽——”
盛姐就輕笑道:“感覺好聽就是好聽,和懂不懂沒什麼關係,我也不懂……”
倆人就相視而笑,一股溫馨的情愫就從彼此心頭升起。
“謝謝你!”盛姐道,這幾天幸福滿滿,使她忍不住再次對他表示感謝。
康順風搖搖頭道:“你是我愛的人,你爲我付出的,比我給你的更多!這些都是我早應該做的事情,當不得你一聲謝字……”
盛姐就笑了起來。
康順風稍微猶豫了一下,就伸手到懷裡,從裡面掏出一個手飾盒,打開來,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戒指了。他早有打算向盛姐求婚,買了後也一直在身上裝着。不過,盛姐同盛父團圓那天,太激動了,他就沒拿出來,怕太突然。今天接到盛姐電話,他也就打算今天向她求婚了。心裡一擱事,就老掂記着,索性就開門見山了。
盛姐一看手飾盒,立刻就明白怎麼回事了,卻仍用問詢的眼光看着他。
康順風將戒指從盒子裡拿出來,眼睛看着盛姐一弘秋水似的雙眸,輕聲道:“這械指從買了裝到我身上就沒離過身,一直想找個機會給你戴上!漂亮的話我不是不會說,但我不喜歡說那種花而不實的話……隨這顆戒指給你的,是我的心!嫁給我,你願意嗎……”
盛姐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了康順風一句:“嫁給我,你願意嗎?”時,眼淚一下子就衝出了眼眶,她淚眼婆娑地看着他,一張年輕略帶稚氣的臉,眼睛中卻透着堅毅與老練,此刻他的雙眼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那雙眼睛似乎要將自己包容到他的世界裡。
“這是我的小男人!他在向我求婚——他在向我求婚!”盛姐的心發顫,口也有些幹,一句我願意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使得她不由地伸手掩住的嘴巴。她知道自己差點就抵不住誘惑,她終於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她搖得很輕,她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軟弱,她鼓起勁兒,又搖了一次頭,但仍搖得很輕很輕……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一下康順風手裡的那個閃着晶亮兒的小東西,她有錢,她能買成千上百個這東西,但就是成千上面個,在她的心裡,也抵不上這一個……
她的頭仍在搖,從輕到重,淚水最後終於沒能忍住,從眼睛裡滑落面頰,她終於開了口,將心中的我願意,換成了口中的:“我不能!”
“不要顧忌我們之間的年齡差異……”康順風看着她,聲音很輕,卻充滿了堅定:“不要顧忌我們之間的一切差異,差異只所以存在,是我們愛的不夠堅決!心似金鈿,生死都不能分隔,何況是世俗人眼中的一些差異!”
盛姐眼裡的淚水就更多了,她看着他,用手掩着自己的胸口,卻仍然搖頭道:“別說了,再說我就真的抵卸不了你的誘惑了……我不是不願意,是真的不能!不是我們之間的差異……是關於我們的幸福!還有一個人的幸福……”盛姐看着康順風,將頭轉向一邊,將眼光從那個亮晶晶的充滿誘惑的小東西上硬生生地移開,輕聲道:“張媚怎麼辦?你真的忘了她了嗎?”
康順風的臉終於變了,有些蒼白,他所有的堅定,都給“張媚”這兩個字擊碎了。他看着盛姐躲藏的眼神,有些無力地道:“我和她已經說好了,她也願意分手……”
“不!你們沒說好!”盛姐的眼睛終於看回來:“因爲我是過來人,我知道感情的事不是說好就可以解決的,你不知道當一個女孩把心交給一個男孩後,不得不離開他的那種痛苦,那是每清醒一刻,就要把心撕碎一次的痛……爲伊消的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就這樣深刻的詩詞,也不足以形容那種錐心之痛的萬一!我是過來人,我知道那種痛……”盛姐說着,就站了起來,對康順風道:“你跟我來……”
康順風不明所以,只好被她拉着,出了包間的門,手裡還捏着那顆求婚戒指。
盛姐拉着他,出了門,順着二樓轉了的走道轉過一個角,推開了一個包間的門。這個包間竟然是空的,外面那麼多的人在排隊,而這個包間卻是空的。盛姐拉着康順風走到窗前,略一張望,就指了下面不遠處一個桌子對他道:“你往這裡看,看那兩個女孩……穿淺紅和白衣服的那桌,你看……”
這時間正是中午的時候,二樓也不高,康順風一眼就看到兩個女孩子。他不由地脫口道:“是吳妮妮,穿紅衣服的是吳妮妮……她怎麼也在這裡……”他轉頭看了盛姐,盛姐一臉悲傷地看着他。
康順風突然間臉色大變,他猛地轉頭再看過去,他這次看的是那個穿白衣的女孩。
他看着她,看得很專注,眼睛裡就升起一股霧氣來,他轉過頭來,看着盛姐,有些遲疑,有些猶豫,甚至有點害怕。那是張媚,那個靜靜地坐在吳妮妮身邊,聽吳妮妮講話的,竟然是張媚,沒有了圓圓的臉,康順風仍然認出了她是張媚。
二屋樓並不很高,康順風能看到她瘦俏成瓜子形的臉,和臉上那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的哀傷和愁情。他能看出來,張媚其實是在笑,爲吳妮妮的話而笑,但那笑,也帶着幾分不歡暢,帶着幾分不舒心。
他回頭看了盛姐,盛姐也看了他。
康順風說不出話來,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的心在這會兒痛得厲害,張媚,那個開心果,那個小迷糊,那個會調皮會搗蛋會撒嬌會雷人的張媚,此刻靜靜地坐在那裡,不開心,不調皮,失去了活力。
她不撒嬌,不搗蛋,更不再雷人了。
盛姐就坐了下來,按下了叫人的鈴兒,片刻就有服務員進來,問有什麼需要。盛姐就對那個小妹道:“看到下面那兩個女孩子沒,那是我的朋友,這個包間就是我給她們定的,你下去請他們上來……”
那小妹問了盛姐的姓名和訂臺電話。這裡一般不接受普通客的人提前預訂,只接受一些熟客的預定。預定後的臺子,不管最後用不用,從預定的時間起,每小時都要收取一定的費用的。小妹查證後,就忙下去叫人,盛姐這時就帶了康順風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包間裡。
康順風一路不說話,神情有些恍忽。盛姐的處境堪憂時,他想全心對她。但張媚的反應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不是愛他愛得深情,怎麼會把自己折磨成那樣。上大學一年來,康順風幾乎看慣了男女同學間的分分合合,今天這個和那個好,明天那個又和這個好,似乎就是爲戀愛而戀愛。
所以他雖然不捨,卻並沒有爲張媚擔多少心,總以爲她會很快走出來的。
但顯然是他錯了,他深深地傷到了她。
倆人重新坐下時,氣氛就沉重了許多,盛姐給他續上茶水,輕聲道:“我是過來人,我明白那種痛苦的!張媚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她不應該受到這種對待……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儘管我做夢都想答應……”
康順風眼睛就紅了起來,道:“都是我的錯,我已經有了你,又何苦去招惹媚媚……”
盛姐用手輕勁地撫了一個他的臉,輕聲道:“也不要怨自己,你爲我們做的也夠多了,一個女人一生,有一個男人願意用命去保護她,怎麼她都值了!我不怨你,張媚也不怨你,因爲我們都知道你值得我們付出……我過去說過,我願意一輩子做你的情人,現在依然如此,只要你不嫌棄我……”
“可是這對你不公平,對媚媚也不公平……”
“這世上沒什麼公平不公平,左右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你今天能拿着這個戒指向我求婚,對我已經很公平了……”說着,她用手指着康順風手裡的戒指道:“這個打算送給我的求婚戒指,送給張媚顯然對她不公平,就給我留個紀念吧……等我老了,我其碼可以對別人說:不是沒人娶老孃,是老孃我不願意嫁,瞧,這就是當年求婚時的戒指,都給老孃我留下做紀念了……”,盛姐這時就忍不住就爆了句粗口,來平衡自己的內心。但眼淚卻再次流了下來。
康順風看着流淚的盛姐,眼淚終於也掉了下來,卻是笑了道:“好,你就做我一輩子的情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一定偷你偷到八十歲……這輩子我如果負了你,天打五雷轟,死不得全屍……”說着,抻手拉過盛姐的手,將戒指鄭重地給他套在無名指上。
戒指套到無名指上,表示結過婚了。盛姐自然明白這個意思,心裡暗暗感激,卻反手握了康順風的手,微閉了眼睛,道:“吻我!”
康順風吻她,如同吻一個新娘。
盛姐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要同康順風碰一下。康順風卻按下了他的手,按下了叫人的鈴鐺,小妹立刻就出現在門口,康順風對服務員吩咐道:“拿一瓶紅酒和兩個酒杯來……”
服務小妹拿過點單,康順風捏着盛姐的手,看都沒有看單子,只道:“要最好的……”小妹忙退出去,幾乎沒費什麼時間,紅酒和懷子就送了進來,康順風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小妹道:“幫我們倒上……”
小妹這時已經感覺倆人之間氣氛有些怪怪的,盛姐的眼睛紅紅的,康順風的眼睛也紅紅的,卻不敢問,老闆已經吩咐過他,這個包間的客人要小心伺候。打開酒瓶倒上兩杯紅酒,放在桌子上,道:“還有什麼事嗎?”
“謝謝!沒事了……”康順風輕聲道,眼睛卻只看着盛姐。
盛姐也看着他,眼睛晶瑩透亮。
康順風將一杯酒交到盛姐手裡,然後自己端起一杯酒,盛姐舉懷過來,就想和他碰,康順風的左手卻捉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臂彎過自己的臂彎,盛姐的眼睛就再次流了下來。康順風也在流淚,淚水掉在杯子裡,和着酒一起喝到了心裡。
倆個人剛把酒懷放下,盛姐的電話就響了起來,盛姐拿起電話,看了一眼,道:“是吳妮妮的電話……”說着,先擤擤自己的鼻涕,又咳兩聲,清清嗓子,才接通了電話:“恩,我就在這邊包間,小康也在,知道了,馬上過來……”掛了電話,就看了康順風,輕輕笑着,流着淚道:“安慰完我了,也該安慰一下張媚了……便宜你個小鬼頭了……”
原來盛姐今天到這裡來,都是和吳妮妮商量和安排好的,她和康順風先到,康順風到了後,她給吳妮妮發個短信,吳妮妮就帶張媚過來。兩個包間盛姐是同時定的,這邊自己和康順風談開了,就讓康順風見張媚。
康順風見事已至此,假惺惺的沒什麼實際意義,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也不遮着掩着,就跟盛姐出了門,果然在過道里就看到了吳妮妮。
當時就走了過去,吳妮妮一看盛姐的樣子,就知道她哭過。心裡也是一陣惻然,不由地就佩服了她。要是擱自己身上,自己怎麼能做到她的爲人!不過張媚上她最要好的朋友,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就領了康順風過去。
張媚今天是糊里糊塗給吳妮妮拉過來的,這時吳妮妮又去上廁所,她就看了外面的景緻兒,就在這時,聽到門一響,也不回頭,就輕聲道:“妮妮,有錢真好,坐在這裡,就是和下邊不一樣……”
說完了話,卻半天不見應聲,一轉頭,她小兔子似地就蹦了起來,用小手掩了嘴巴,手指了康順風,眼睛就一紅:“你……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