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放我下來走一段吧!”顧盼盼覺得自己的腿腳完全能夠應付從墓園走回李大嬸家這樣的行走強度,不忍繼續奴役程遠,想來昨天來顧家莊的山路上他大概已經累壞了吧。
“剛剛背得習慣了你就要下來,不帶這麼折騰人的好不好?”程遠將她下滑的身子往上託了託:“盼盼,你這幾天又瘦了不少,把我之前養國寶的成就都糟蹋了。真是個沒良心的,剛纔媽媽看見你這樣子沒準兒還以爲我虐待你了呢。”
顧盼盼沒再說話,只是把臉蛋貼在他的背上,輕輕蹭掉一顆淚珠。
媽媽對他,應該是放心的吧。這樣的一個男人,將一切看在眼裡卻並不追問;在她最需要體貼和支持的時候拿行動告訴她:他揹負得起。顧家那片墳場,那些林立的墓碑,以他這樣心細如髮的人會看不出什麼?她姓顧,她的母親也姓顧;他從認識她那天開始就自然而然忽略了她父親是誰的問題,她當然不會幼稚地把這種忽略當成他對她不夠關心。
她知道程遠從跟她跨進李大嬸的農家旅店開始就看透了很多事情,否則他不會警惕地問起有沒有其他客人。堂堂“顧家莊”,她顧盼盼卻連可以投奔的遠親都沒有一戶,足以說明問題了。
在這一刻她有種對他訴說一切的衝動,包括母親的死,顧家的血案,自己的身世之謎。可是,在衝口而出的剎那,她又猶豫了。
還是等等吧,在塵埃落定後再跟他坦白,會不會更好些。其實,程遠也無意讓她插手他的復仇大業的,不是嗎?
顧盼盼雙手在程遠的胸前摟住,固定好自己的身子,回頭留戀地看了一眼墓地的方向。“媽,我要走了,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來。不要擔心我,媽,我會照顧好自己,而且現在還有了他。”她重新將臉蛋貼緊他的後背,溫暖的感覺讓她有些渴睡。
麥予在那一男一
女下山的時候才從一株松樹後邊轉出來,站在那兩人剛纔的拜祭的墓碑前細細打量。“顧心怡”這三個字,讓他想起了哭瞎雙眼的母親在迴光返照之時提到的倖存者的名字。
他已經把顧家莊的一切都忘了,因爲那年六七歲的他一直髮燒發燒;等到終於被一位下鄉支援偏遠山區醫療衛生事業的老專家治好了他的病,他就發現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之前的事情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但是之後他的腦子就像一臺複印機,所有見過聽過的事情從不需要重複,便記得清清楚楚難以磨滅。比如母親的抑鬱而終,比如那些關於自己身世的故事,比如顧家莊死去的五十三位親人的名字……還比如那些倖存者。
他原名是叫做顧勤之的,據說賜名的是老太爺。從母親死去,自己被養父帶走,他的名字就變成了麥予。養父姓姜名辛,曾經問過他一次,爲什麼選了那麼一個古怪的姓氏,而不是隨養父的姓。
他那時候倔強地一言不發,養父卻慈愛地摸摸他的頭,隨他去了。養父的年齡實在夠大,叫爺爺其實也是可以的,姜辛姜老爺子就是那位下鄉的老專家。只是姜辛執意以父子相稱,而且將一身的本領悉數傳給了他;甚至還送他出國去學西醫,支持他將中西醫和心理醫療結合起來。
他也確實沒有讓養父失望,年齡不過二十五歲的他已經在醫學界嶄露頭角,並且自己開了獨具特色的診所。
除了出國那幾年回不來,只要在國內,他就會在過年前後輾轉回到顧家莊,到親人的墳前拜祭一遭。養父去世後,他乾脆就在過年當天來和守墓老人喝兩口燒刀子、蹭一頓團年飯了。不過不管怎樣,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他還是有的;現在看來,遠遠強過這位顧心怡姑姑的傻女兒。
他從不燒紙,也沒有供品,只是孤身來去。在墓碑上摸過看過,在自己的父母墳前跪過哭過,也就夠
了。他小心掩藏自己的行跡,李大嬸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而守墓老人則慣常裝聾作啞,都不會泄露他來祭拜的事實。
誰也不能保證,那些窮兇極惡的殺人惡魔會不會突然想起清理一下顧家“餘孽”。
顯然,叫做盼盼的表妹大概沒想到這一點,好在那個男子還有幾分警醒。程遠,那個男人叫程遠。有點耳熟,應該在什麼地方偶然聽過,但是跟自己一定毫無交集。否則他一定會記得,就如同他記得顧盼盼。
顧盼盼,廖家的前特教,廖自強恢復語言能力之後第一個喊出口的名字。真是汗顏,他盡心盡力爲這個小傢伙醫治,在自強心目中仍排在了後面。他當時對這位姓顧的小姐就十分感興趣,可惜的是廖夫人和廖先生都不贊成聯繫顧盼盼來看自強,他也就無緣相見。據說之前顧盼盼也曾跟着自強去過自己的診所,但那時候他根本不曾留意小病人的跟班。
不管怎樣,老天爺還是仁慈的。他見到了她,他們在同一座城市。也許,他們還有着共同的目標。
爲這一次不算擦肩的擦肩,麥予的心情好了起來。
顧盼盼卻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位表哥,跟程遠回到了李大嬸家。人還在院門外,他們就聽見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人正在和李大嬸交涉:“你最好老實點!沒有客人,你開這旅店幹什麼用的?擺設啊?”
“不是沒有,是昨天就走了……”李大嬸的聲音可憐兮兮。
“放屁!”那聲音不依不饒:“明明你那兩個客房裡還有不少出門的東西,可別告訴我那都是你們老兩口的!”
“不是不是,那是我大兒子和未來兒媳婦的東西,這可是頭一次兒子帶媳婦上門,肯定要住在歸整得好一點兒的客房了……”
“你個死老太婆嘴夠硬的啊,是不是不給你點厲害嚐嚐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