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傳說中的恩威並施?顧盼盼一邊判斷着手中的這塊碎玻璃到底是屬於哪個水晶杯的殘骸,一邊在心底嘖嘖讚歎。真該好好跟廖夫人學習啊,這下馬威使的!明明是被刁難,卻還讓你說不出人家一句不是;除非你有骨氣轉身就走,否則只能生生受了。
就像她現在這樣。
好在顧盼盼手腳麻利,眼神也非同一般。靈動的手指上下翻轉,兩塊碎玻璃就合到了一處;膠水緩緩倒在彌合處,用另外一塊碎片邊緣輕輕刮掉殘留在縫隙之外的部分,第三塊又隨即粘了上去。
大客廳的貓頭鷹時鐘調皮地滴答滴答,顧盼盼早忘了時間。她就盤腿坐在粉色短毛地毯上,面前放了透明的托盤,盤中擺着左右各一堆她花費了不少功夫才分揀開來的玻璃碎片。專注於自己手上的未成形酒杯,她並未留意到有人靠近。
直到那個穿了可愛卡通睡衣睡褲的小男孩在她面前地毯上坐下來,她才擡頭看了他一眼,並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看來廖自強不但早早吃過晚飯,而且已經沐浴過了。顧盼盼對他的出現其實有預感,畢竟今晚對於廖自強和自己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那位張小姐不知道如何跟廖自強溝通的,但顯然跟這孩子達成了某種共識;廖先生雖然也沒有再下樓,全權交給自己的夫人折騰,不過這些事情想必他也不會瞞着兒子。
如果沒有意外,她和這個小男孩必將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一年,兩年甚至更久。
即使會有意外,她也會盡量把那個意外消弭於無形;就如她強行忍住對廖夫人的反感,來細細修復手中的兩個殘破酒杯。
原本還只是對金錢的需要,對這份工作性質的認同感,使她對廖家的這個職位有了嚮往。如今見了這女主人的做派,顧盼盼突然有了一種古怪的好奇;或者說,她想看看別人的人生。
“我叫顧盼盼,你應該知道。不用喊我姐姐、阿姨,或者老師,你記住我是顧盼盼就好。當然你現在還不會說話,我明白。”她一邊粘合,一邊輕聲細語。長這麼大,顧盼盼大概頭一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廖自強點點頭,表示他聽見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停留在顧盼
盼靈巧的雙手動作上。
顧盼盼不再說話,而是把膠水遞到了他手中;然後把剛剛對接好的碎片接縫送到他眼前。廖自強眼睛亮了,學着顧盼盼的樣子將膠水小心翼翼地倒了上去。顧盼盼手疾眼快的用裁出的細紙板將險些流溢的膠水接了,又將托盤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樣不言不語地忙活了好一陣兒,直到水晶玻璃杯粘合成了最開始的樣子。只是俗話說的好,破鏡難圓,就算是粘了回去也難免有那些彌補的裂痕。
但那又真的有什麼關係嗎?女主人其實早已經出門去了。終於從樓上下來的男主人則帶了滿意的目光審視了顧盼盼和廖自強的手工,帶了些許客氣禮貌地詢問她今晚是否想住下來。顧盼盼當然不會那麼沒有眼色,而且家裡的爛攤子也還需要收拾。更何況那個撿來的男人怎麼樣了,她也還不得而知。
於是,約好週末簽訂工作協議後再搬過來,顧盼盼和廖自強簡單道別之後,又坐上了昨晚送她回家的那輛車。
“顧小姐,其實廖夫人她……”司機斟酌着詞句,卻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對這個馬上就會與自己在同一屋檐下謀生的女孩怎麼說才合適。
“沒關係,我來廖家只是爲了當特教。”顧盼盼並沒有直接鼓勵對方說下去,有些事情以退爲進會更好些。而且她本來對於廖夫人的爲人並不關切,那不是她要計較的範圍。只是現在她對廖夫人有幾分旁觀者的好奇,譚紫曾經把她的這種好奇定位爲八卦,可是她自己卻一直不贊同這種說法。
她顧盼盼輕易不開口,怎麼能算八卦?她最擅長的也就是傾聽而已。司機李山也不是饒舌的人,所以一路下來,顧盼盼得到的信息就是:廖夫人在李山眼裡是個好僱主。
顧盼盼回到大院,剛走到自己的平房門口就察覺到不對。雖然燈是滅着的,房門是關着的,但裡面有人。
難道,那個傢伙還沒有離開?她心裡一跳,說不上是什麼樣的情緒。他,爲什麼留下來?難道是想要報答自己的收留之恩?她自嘲的勾起嘴角,想起那傢伙早晨怒不可遏的模樣,貌似不是什麼知恩圖報之輩。
只是爲什麼還是若有所待呢,顧
盼盼順了順頭髮,推開了門。
有個男人正站在靠裡面的那個簡陋煤氣竈架前面,看不清模樣;只見一雙亮亮的眼睛,正盯在推門而進的自己身上。
“趙正寧?!”顧盼盼聲音壓低,頗有些納悶。她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眼前不是那個複雜的男人;而是那個強行介入她的生活,也終於被她看做朋友的警察。她鬆了口氣,卻又隱隱失落。
“他是誰?”趙正寧聲音比顧盼盼還要低沉。顧盼盼拉亮了燈,他卻連眼睛都沒眨,還是那樣盯着她。
“誰是誰?莫名其妙。”她將大包掛在釘子上,走過去想倒水。
“我早晨來過,看見他了。”趙正寧臉上的神色,好像抓到了妻子偷會情人的丈夫。顧盼盼看着他擋在她面前,既感到荒唐可笑,又覺得渾身無力。
今天晚上對於她來說,實在不適合再跟趙正寧這樣的男人交涉什麼。她不想說話,也不想理睬他,指了指門口:“請便,我要休息了。”
趙正寧卻迅疾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她下意識去躲,卻沒有躲開。皺了皺眉頭,顧盼盼有些沮喪——是自己的反應變慢了,還是他之前一直在讓着她?
可還沒等她想清楚,趙正寧的英俊面孔已經直逼到她的眼前。那雙深邃的眸子中映出了自己蒼白疲倦的臉,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可憐。直到他將灼熱的呼吸壓向自己的鼻翼,顧盼盼才艱難地扭過頭去,閃躲開他的脣。
壞事果然不能輕易做,報應來得好快;昨晚她輕薄了那男人,今晚這個趙正寧就要來輕薄自己了。
趙正寧的脣落在她的耳垂,輾轉吸吮。她想要推開他,可是他的雙手變成了鐵鉗,將她的雙臂禁錮;而她,今晚竟覺得心力交瘁,彷佛被抽乾了力氣。
趙正寧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一切都是本能。
懷中的她柔軟溫潤,讓他迷失了心智。她的馨香如此誘人,而他的自制力早已在清晨與那男人的對峙和今晚漫長的等待中被消磨一空。直到她吐出那句清清冷冷的“是我讓你誤會了嗎?”,如一瓢冷水拉回了他的神智。
他放開她,卻只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落荒而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