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方便麪顧惜根本沒吃上,進了袁經理安排的臨時住所她脫了衣服倒頭就睡,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窗外雪後初晴,能看見一角湛藍的天,牀頭櫃上擺了幾瓶藥和一保溫杯的溫水,她的牀邊還坐了一個馬臉版的竇寶佳。
“醒了啊?”
顧惜可以發誓,竇寶佳腦子裡面想着的一定是她怎麼還不去死,那眼神跟淬了毒的針一樣,恨不能活活地把她扎死在牀上。
“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不能在這?你趕緊吃藥,吃完了就趕緊好利索了該滾蛋滾蛋,別再拖累我家池遲。”
竇寶佳的語氣彷彿顧惜是她的宿世仇敵,到讓顧惜挑着眉毛笑了起來。
“池遲,她不是說幫我煮麪麼?人呢?”
聽見池遲的名字從顧惜的嘴裡出來,竇寶佳更憋氣了。
今天上午她終於坐火車趕到了滬市,剛一見到池遲她就被對方很不客氣地安排來守着這個讓她恨不能拆骨扒皮的傢伙。
而池遲自己則先去找會計師,然後一起去找路楠,顧惜身上僅有的七個代言可以說全部違約,有兩家還信誓旦旦地要跟顧惜法庭見,說顧惜的醜聞影響了他們品牌的聲譽和形象,池遲就是去處理這些事情去的。
竇寶佳很想跟池遲一起去,卻被對方一句很誠懇地話給懟了回來:“你要看着我幾千萬幾千萬地替顧惜掏錢,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竇寶佳:“……”不!我不想!我不幹!我不要!你要掏的不是錢!是我心肝脾肺腎!是我的命根子!
看着竇寶佳臉都漲紅了,池遲非常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帶着於緣他們走了。
一想到當時自己差點爆肝的樣子,竇寶佳對顧惜更沒有什麼好臉色了。
“她去給你善後了,你居然會被人拍了照片和視頻,說好的狐狸精怎麼這麼蠢?”
“說好的死愛財不也沒攔住池遲爲我這個狐狸精出生入死麼?”顧惜躺在牀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說道。
那一瞬間,竇大經紀人決定自己要討厭這個世界幾秒鐘。
“嗯……說到照片,有些人我懶得跟她一般見識,她居然往我背後插刀子,你記得跟婁藍雨說一下,我這裡有個活兒讓她接,對了,池遲掏錢。”
“……你要臉麼?”
“我一個窮光蛋要什麼臉?”顧惜閉着眼享受着賴牀的樂趣。
竇寶佳深吸了兩口氣,才終於遏制住了自己把顧惜掐死在這個牀上的衝動。
晚上九點多,池遲才把事情處理完,情況比她預想的要好很多,路楠在處理商業合作關係上頗有一手,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是沒牌可打,到了後來都還能從別人的手裡討回便宜。在這一點上,她比竇寶佳的手腕兒還要高明一些。
說起來,她真是個盡職盡責的經紀人,前一天顧惜一口氣解僱了所有人,也包括她,可她今天上午醒來之後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召集回了顧惜團隊裡的所有主要人員,所有人職責明確,處理事務的效率頗高。
“就算要解散,也得清算清楚了再走,顧惜雖然性子作脾氣壞,對手下人的這點人格魅力她還是不缺的。”
臉色依然不好卻還是堅持着和池遲一起做完善後工作的路楠是這麼說的,池遲把她送回醫院的路上她還叮囑池遲一定要照顧好顧惜。
“她的性格總是愛走極端,好的時候在她眼裡什麼都是最好的,壞的時候也一樣,對別人是這樣,對自己也是這樣,可惜我的性格軟,說服不了她,也幫不上她,到了現在還是隻能做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路楠很自責,顯然認爲事情發展到了今天的地步,她是要負很大責任的。
池遲在一邊輕輕點頭:“是的,你是有責任。”
路楠:“……”
“但是每個事情的發展,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都不對自己感到愧疚,你又有什麼好自責的呢?顧惜的運氣還不錯,遇到了一堆遇事都先在自己身上找責任的人,可是責任不是蛋糕,每個人都能平均分,說到底她纔是決定自己未來道路的人,別人又沒有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替她做選擇。”
池遲說的話根本算不上安慰,甚至對顧惜都有點刻薄,路楠卻覺得心裡好受了一點。
顧惜是一塊冰,這麼些年路楠又怕她化了,又怕她碎了,更怕她變得更冷更堅硬,路楠知道自己當不了一個守護者,只能努力成爲一個執行者,這樣的相處,讓她們兩個人都更舒服一些。
可是顧惜想要自毀,她就無能爲力了。
“幸好有你肯幫她。”
“我這也不算幫助,不過是做我想做的事,我說了,她對我好,我就不能放着她不管。”
“我還以爲你們兩個人的關係就這麼斷了,畢竟當初是顧惜先對不起你……其實,自從遇到了那誰之後,每遇到一個不錯的人,往往都是顧惜先對不起別人,那個時候我就該意識到是顧惜的心有問題。”
“有問題就要治的,扁鵲說厲害的醫術是在疾病還沒發生的時候就已經治癒,再次是大病只有小徵兆的時候已經好了……我們都沒有那麼高明的醫術,只能等病發作開了,再該開刀就開刀,該放血就放血這就叫不破不立了。”
說着這樣並不溫柔的話,池遲笑容恬淡,眼睛直視前方。
路楠忍不住轉頭看她,嘴裡重複着“不破不立”四個字。
當初顧惜看好池遲,路楠只把她當成是一個有點才華還攀上了顧惜的新人,後來池遲異軍突起、接連拿獎,路楠就把她當做是顧惜的競爭者,那時候顧惜還事事爲池遲着想,路楠的心裡也有點不太舒服,後來池遲和顧惜因爲一些事情鬧崩了,她還覺得本就應該這樣……甚至也覺得是池遲有些不知好歹。
現在想想,也許,她從來就沒看明白池遲是個怎樣的人,她到底什麼時候知道顧惜一定會“破”的呢,又怎麼會堅信顧惜能“立”呢?
懷着這樣的疑問,她仔細回想着池遲和顧惜之間的相處,還有池遲的“發跡史”,不知道爲什麼,她越想,越覺得池遲比遠比她想象中要高明,甚至有着某種神秘的色彩。
把路楠送回了醫院,池遲坐在車裡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她也實在是太累了,這樣連續的奔波和忙碌大量消耗着她的精力和體力。
就在這個時候池謹文給她打了電話。
一上來就是“您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樣了?把現在住的地址告訴我,我讓人給您送點營養品……要不您直接住進鹿鳴園吧,我在那有套別墅,您多帶幾個保鏢也可以。”
“算了吧,昨天還有人問我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再住進你在滬市的房子,那熱鬧就大了。”
聽見孫子的聲音,池遲笑了一下。
“沒關係,要是您願意,我就跟媒體打招呼說您是我表妹,都怪我一直不關注娛樂圈裡的是是非非,沒想到謠言這種東西居然也會牽扯到您。”
池謹文從來對八卦不感興趣,他所在的行業視嘴仗爲最末流無力的做法,他的爲人處世就有隻看事實不聽閒言的習慣,沒想到就因爲這樣反而讓池遲在輿論面前被動了,池謹文十分自責。
看來不止顧惜遇到了一些遇事先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的人,她自己教出來的孩子也有這樣的品性啊。
掛在池遲年輕臉龐上的笑容更真切慈愛了一點。
“這種瑣碎不用放在心上,沒有證據的胡言亂語,只有窮極無聊的可憐人才會當真。”
“可您畢竟是身在那種是非圈裡,麻煩還是少一點的好。”
池謹文很希望能借着這個機會讓別人知道池遲和他們兄妹是一家人。
“唔……”
池遲斟酌了一下,突然笑了:“我就不信,沒有這層關係你就擺不平那些媒體。”
電話的那一頭,池謹文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這種小心思在這個人的面前永遠都會被輕易看透。
“我聽說您替顧惜掏了六千萬。”
“顧惜有兩處房產和一些債券……賣了大概剛好夠用,但是這樣也沒什麼意思,我手上有餘錢,就先幫她一把。”
顧惜原本的固定資產要遠比現在豐厚,只不過在蒂華爭權案之前她爲了迷惑韓柯,把大部分的財產都變現之後高價買了蒂華的股票,這些股票後來轉手給了池謹文,顧惜還小賺了一點,可惜那之後顧惜的精神狀態就不太好,路楠爲了穩妥起見把一部分錢買了商業保險——這些錢現在也就動不了了。
“錢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您要是不方便這錢我出好了。”
“夠用的。”
“祖孫”兩人閒話了一會兒,池謹文終於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您明知道只要您一個電話我就能出手保顧惜,爲什麼您還是要放任事情鬧大呢?”
池謹文真的有些不解,這幾天的新聞轟轟烈烈,所有人都說着顧惜,說着池遲,也說着池遲和顧惜,池謹文卻覺得這事兒其中有蹊蹺,因爲他的奶奶絕對不是一個讓自己身處險境的人——當初爲了救他而斷腿可以說是唯一的例外。
“一個人要跳樓,樓下的網子能救了她的命,可也只能救命而已,有人伸手拉住她,才能救了她的心。”
池遲是這樣帶着笑對池謹文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