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2、2、3、4……好,再來一遍……”
在舞蹈室裡,池遲穿着運動背心和短褲,一遍遍地被要求練習同一個動作——“走”。
從開始訓練到現在,教練說的“再來一遍”串在一起大概已經能繞赤道兩圈,池遲深吸了一口氣,又按照教練的要求開始“挺胸提氣,收腹,重心穩定……”
隨着一場暴雨,四月底的南方已經進入了夏天,臨時改建的舞蹈教室空調平時就不怎麼給力,今天干脆就壞掉了,酒店方面說午飯的時間來修,搬來了兩個大風扇讓池遲將就着。
風扇出的風再大也不是涼風,又是擺在了地上,負責教池遲動作的舞蹈教練在悶熱的空氣中不停地在用肩上的毛巾給自己擦汗。
汗出的多,風扇就不敢多吹,這樣矛盾的結果,就是兩個風扇開着低檔位,從它們前面走過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風讓汗水加速蒸發的那點涼意。
池遲的雙臂一直保持着端在胸前的姿勢一動不動,一本書穩穩當當地頂在她的頭上,汗水從她的額頭沿着臉部輪廓流下,她連眼睛都不眨。
這幅模樣看在別人眼裡都真的是大寫的辛苦,教練看了眼時間,走去牆邊拿起了兩個水杯。
“休息會兒吧,你先喝點水。”
此時,女孩兒已經一步一步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聽見教練的命令才停了下來。
拿下來自己手上的書,再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教練把水給她送到手邊的時候池遲也不忘了向教練道謝。
“劇組那邊跟我提過,對你的訓練要求是能穿着厚重的禮服舉着手臂不動一直走十五分鐘到半個小時,按照現在的訓練,你很快就能達到要求了。”
“辛苦陳老師了。”女孩兒喝水喝到一半,放下水杯規規矩矩地道謝。
“沒事兒,我就隨便說說,你接着喝水吧。”
小姑娘汗水流得好像人都要化了一樣,這樣還完不成任務不是搞笑麼?她們只是拍攝前的訓練,又不是鐵人三項。
雖然教練覺得這個小姑娘的韌勁兒很像是練鐵人三項出身的。
“明天開始我們開始學點別的動作了。”看着小丫頭乖乖地大口大口喝水,教練又忍不住沒話找話。
教練也是沒辦法了,已經一個禮拜了,這個叫池遲的小姑娘訓練的時候就跟沒長嘴似的,倒把教練自己給悶住了,一上午一上午的沉默,教練要是不自己沒話找話說那非要憋出毛病來不可。
作爲一個舞蹈私教,陳教練那也是調教過不少大小明星的。大明星那種所謂“高冷”的居多,其實就是在娛樂圈裡混久了,怕說錯了話再被他們這些混跡娛樂圈的教練傳出去而已,就算是這樣,他們練習的時候感覺枯燥了還會要求放個音樂之類的,聽相聲練儀態也不是沒有。
不是那麼有名的腕兒們就比較有特點了,要麼很隨和,一點架子也沒有;要麼脾氣很大,無論男女都恨不能左臉上貼着“老孃很紅”,右臉上糊着“都是垃圾”。後面這種,基本上合作過一次就會被陳教練拉進黑名單。
那些小透明倒是更有趣一些,也是跟陳教練接觸最多的服務對象,他們個個嘴甜話多,擺着姿勢的時候嘴都不閒着,聽說她給那誰誰誰當過私教。都恨不能從她嘴裡把人家的祖宗八代婚喪嫁娶的往事給扒拉出來。
以上幾類,池遲真的都不是。
“好的,老師,那以後就要更麻煩您了。”喝完水的池遲笑了一下,陳教練下意識也跟着笑了一下。
然後小姑娘就放下水杯,默默地面壁活動筋骨去了。
陳教練:“……”
她看性子怎麼也不是個高冷的呀,笑得也甜,訓練也乖,就是不說話,就是跟個參禪的老尼姑一樣不說話!她根本不在乎你有什麼資歷,你教過誰、跟誰有交情都跟她沒關係,只單純地把你當老師敬着,不卑不亢地當個乖巧的學生。
習慣了娛樂圈裡的某種特有的“聒噪”,碰見了池遲這種,教練只能安慰自己是在“修身養性”了。
這就是池遲的“訓練”生活的一部分。
自從住進這裡,她每天早餐喝牛奶吃雞蛋,上午練完一個半小時的走路再練習一個半小時的民族舞蹈基本動作,中午吃牛排或者魚排加蔬菜,下午做增肌訓練或者學習瑜伽,晚餐要喝蛋□□,隔一兩天晚上還有有人專門輔導發音矯正臺詞裡面的小問題。
她自己也給自己佈置了功課,早起的慢跑和打拳,睡前還要再看看費澤、安瀾、柳亭心或者顧惜早前的作品,做一下筆記。
整個酒店位於城市的郊外,《女兒國》劇組包下其中的一棟樓作爲拍攝前的集訓場地,池遲是整個劇組中最早開始集訓的演員,這個時候劇組跟酒店的包樓協議還沒開始,只有她和幾位教練以及先期工作人員提前來包了幾個房間住着。
跟以前離開影視城拍戲的時候一樣,韓老闆隔個幾天就會打電話過來問池遲過的咋樣,衣食住行全部都是她關心的方面。現在池遲要聯繫的人又多了一個顧惜,和噓寒問暖的韓萍不一樣,顧惜打電話來根本就是爲了吐槽加減壓的。
開口罵投資方的要求多麼腦殘,閉口說劇組的籌備多麼繁瑣,第一次擔當製片人的顧大影后在人前明明是滿心滿眼的躊躇壯志,對着池遲她吐出來的全是大把大把的苦水。
“就幾件衣服的事兒!還要我自己親自去看!這都現代社會了啊,發個視頻發個圖片分分鐘的事兒啊!我掏錢的都不擔心,他們賺錢的還要跟我這計較那麼多啊!”說的是顧惜在戲裡要穿的一套女王的大禮服,找了廣東的幾個老師傅手工製作了半年,現在要交貨了,老師傅們堅決要求顧惜自己去試穿取貨。
“那就去唄,不合適了再改,總好過那麼多錢花了,那麼多時間耗上了,結果要用的時候才發現不滿意,手工的衣服最挑細節了。”
“好吧。”顧惜彷彿是答應割自己大腿肉一樣地規劃着自己的行程表說道,“擠出一天去看看,啊啊啊啊!又是坐飛機當天往返!我忙得暈頭轉向了,對了,你在幹嘛?”
池遲慢悠悠地說:“喝牛奶,看電影,做筆記。”
顧惜羨慕嫉妒恨。
“等你紅了,我天天給你搞一大堆通告,忙死你。”
“唔,還早着呢。”池遲動了一下鼠標,一陣男女纏綿的聲音從筆記本電腦裡傳了出來。
顧惜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在看什麼電影?”
“《愛是三百六十天的秘密》”
顧惜:“……不是吧?”
池遲用手扶了一下耳機,嘴角撩起了一抹笑。
“就是你的電影處女座啊,正好看到男主角拋棄你,你和男配在……”
“好看麼?”顧惜打斷了池遲的話。
女孩兒頓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導演在拍攝的時候還是挺有想法的,故事的邏輯結構挺有趣,就是你這個人物跟男主在情感交流上差了一點,情感發展不夠水到渠成……”
其實就是當時初涉電影的顧惜演戲只靠靈氣,那位男主的演員表演的時候用力過猛,各演各的就導致他倆的感情戲看起來有點尷尬。池遲已經是在努力地在找修飾詞,想把這個電影形容的不是那麼的糟糕。
以情感爲賣點的電影,如果不能讓觀衆們認可其中的情感,那基本上就會被人們定義爲爛片。事實上這部片子的評分在顧惜飾演的所有作品中排名倒數第二,排第一是她客串的一部圈錢的低俗喜劇電影。要不是當年的女主角如今的顧惜正如日中天,這部題材惡俗的三角戀電影早就該像其他那些要口碑沒有要票房沒有要關注度也沒有的爛片們一樣沉入電影的漫漫長河裡淹死了。
“誰問你電影怎麼樣了?”穿着浴袍的顧惜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她喜歡住在酒店的最高層俯瞰腳下的感覺,就像現在這樣,看着窗外風景再和一個談得來的小姑娘說幾句睡前的閒話,是她一天中難得的悠閒時光。
她找出了一根菸,只放在脣邊聞着。
“我是問你我的身材啊,那時候我腰圍才一尺七啊,現在就算努力健身,腰圍最細也才一尺九啊,你知道一尺九和一尺七的區別麼?對我來說,就是輕熟女跟少女的差別……我的戲路啊,就是這麼越走越窄……”
池遲晃了晃手裡的盒子,聽見裡面還有一小半牛奶,啜着吸管喝了兩口:“一尺七的腰肯定演不了女兒國的女王啊,太羸弱了,演蛇精還差不多。”
手扶着窗框,女人把手裡的煙撇在了地上:“那我就不拍《女兒國》了,我拍《蛇妖奇譚》,我演個妖豔動人的妖精。”
嬌豔的臉龐倒影在玻璃上,顧惜五指張開擡起、嘴猛地裂開、在雪白的牙齒之間吐出一小點舌頭,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就像是一個深夜裡要吃人的蛇精。
“那我演葫蘆娃麼?”
藍牙耳機裡傳來池遲帶着笑意的聲音,顧惜的臉猛地僵住了,玻璃上映着她的臉,定格成了一個有些滑稽的模樣,讓她瞬間想起了動畫片裡那錐子臉。
“誰說你演葫蘆娃了!不對,誰說我要演動畫片裡的蛇精了?你、你、你……”
伶牙俐齒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氣勢逼人的影后“你”了半天,愣是啥也沒說出來。
池遲還想學動畫片裡的聲音喊幾句“妖精你還我爺爺”,考慮到顧惜現在已經結巴了,還是好心地把那念頭收了回來。
“哦,對了,還有個事兒……”終於緩過氣來的顧惜總算想起來今晚上她打電話不只是爲了跟池遲臭貧的。
“電影的一首曲子已經寫好了,我打算讓封爍唱,我知道你們倆也算有交情,他也是我早年就認識的好朋友了,他唱歌還行,過幾天我安排你幾天假,你去京城和他一起拍一個mv,算是資源置換,他唱首歌不要錢,咱們劇組就出個人幫他把麻煩解決了。”
“哦,好。”
呼嚕~奶盒子裡喝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