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你會幫那個東方來的小斑鳩多適應一下我們的環境,畢竟身後的老闆們靠她拉到了不少黃種人的投資不是麼?”
緊張的拍攝工作間隙,斯坦利導演和自己的老搭檔閒聊,得到了對方這樣一個帶着揶揄意味的疑問。
“小斑鳩?你說chi?她可不是要人幫助的小斑鳩。”
“我知道,她是開啓寶庫的金鑰匙,據說她的名字就代表會多出來很多票房不是麼?”
斯坦利導演的這位老搭檔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前些年很流行東方演員們到好萊塢鍍金,一方面是這些演員會帶來一些投資和票房吸引,另一方面是這些演員能夠給自己製造話題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看起來是互惠雙贏的事情。
可是事實證明真正能夠帶動票房的不是演員和話題而是作品本身,或者說是人們對“大片”觀賞體驗的追求。
所謂的“互惠”要付出的成本太大,這條路走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完全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就能在這裡過得很好……以前我以爲東方人都刻板勤奮,她用她的行動告訴我,她可以更刻板也可以更勤奮,同樣的,她也有超乎人想象的才華……現在的她已經有了和好萊塢演員們比拼才華的資格。”
結束了午餐的演員們在動作指導的幫助下研究着他們一會兒打戲的動作。
一頭白髮的池遲先是一套讓人眼花繚亂的武打動作,又在一個利落的側踢之後讓自己身體的動作變得輕緩起來,這樣自然而然就帶了一種奇妙的東方韻律,旁邊圍觀的幾個男演員有的乾脆吹口哨表示對這位東方女孩兒的讚賞。
就在兩天之前,同樣是這些人在試戲的時候還對池遲心存疑慮,好吧,說心存疑慮這種說法太委婉了,這些演員們知道“smile(微笑)”這個角色的存在但是並不知道會由誰來扮演,畢竟原著裡的白人都能找黑人來演,一個戲份不多但是人設很好的配角改一下膚色也是可以的。
池遲的出現讓他們對於出現在電影裡的“東方符號”理解不能,尤其是這個女孩兒看起來還這麼年輕,年輕到讓人們忍不住去想她背後的投資方們爲了她的這個角色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當然,在池遲第一場戲之後,人們就知道他們錯了。
她就那樣地出現在了人們對面前,臉上帶着有點誇張又迷茫的微笑,綠幕之下,她用手扶着並不存在的岩石。
灰白色的長髮、黑色的袍子,戴着白色美瞳的眼睛……她是個詭異的先知,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哪裡,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活了多久,突兀地出現又突兀地消失,在平時孱弱地彷彿下一秒就會死去,在戰鬥的時候能把追兵全部幹倒。
這就是smlie這個角色。
池遲完整且近乎完美地呈現了她,從這個角色的質量上來說,斯坦利導演非常滿意,她跟電影是和諧的,角色的存在感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同樣也讓這個原著中的人氣人物被成功具現化了。
“歷史上有很多偉大的演員,在他們表演一個角色之前,人們是沒辦法想象他們是如何表演的,因爲他們永遠高於導演的預期,對於導演們來說,遇到這樣的演員一定要……多用一會兒。”
斯坦利導演說完這句話就拍了拍手提醒工作人員們正式開始工作,在整個綠幕搭起來的棚子裡,池遲和所有別的演員一樣詳細聽着下午的具體工作安排。
身高已經一米七五的她站在歐美人堆裡只是太纖細了一些而已。
……
窗外是大雪,厚厚的一層,把天把地把人的心都覆蓋了。
顧惜就看着外面的雪景,目光呆滯。
“我真喜歡這種雪天,真清白。”
她這麼說着,雙手慢慢地舉起水杯喝了兩大口,杯子裡裝着的是酒。
“你今天已經喝了不少了。”
“可我還沒醉啊。”
這是還沒醉麼?你又什麼時候清醒過?
看着站在顧惜的身後,路楠皺了一下眉頭。
已經幾個月了,顧惜顯然已經形成了嚴重的酒精依賴,她每天都要喝很多的酒,不給酒她就不吃不喝也不睡……路楠想要帶顧惜去醫院,卻又擔心被媒體拍到,高價請了醫生來看,醫生的建議是顧惜戒酒並且完全脫離她目前的環境進行徹底的治療,可是顧惜自己不願意,誰要是逼着她去做什麼,她會立刻尖叫得像一個瘋子。
這樣的顧惜讓路楠束手無策。
也許,顧惜早就已經瘋了,以前她看起來正常是因爲還有鬥倒韓柯這件事支撐着她,現在,她連自己最後的目標都沒有了,就放任自己徹底陷入到了這種瘋狂中。
在顧惜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會看起來正常一點,可是她一“正常”就會想要吃一些垃圾食品,五毛錢一根的烤串和幾塊錢一大堆的土豆餅……只要最便宜用料最糟糕的,絕對不肯吃別人精心做出來的,吃了之後會吐還會拉肚子,路楠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該讓顧惜“正常”還是“不正常”了。
“婚禮開始了麼?我的禮服呢?”
顧惜蠟黃的臉頰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她看着路楠,又好像沒有看着。
路楠趕忙打開了電視機,電視里正是柳亭心結婚那天的視頻,顧惜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對着電視又是目光呆滯。
看着顧惜蓬頭垢面坐在地上的樣子,路楠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到底要多久顧惜才能走出來呢?
一年?
兩年?
可是一年兩年之後,顧惜會變成什麼樣子,她們所面對的這個圈子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時間並沒有讓路楠真的去想什麼一年兩年,就在這一天的深夜,顧惜和韓柯各種曖昧的照片全網推送,路楠在半夜緊急處理事物的時候突然昏倒,過去的幾個月裡她過度疲勞,這次的急怒讓她隱藏的病症集中爆發。
驚慌失措的助理們只能關掉路楠的手機和她們自己的通訊工具,那個胖乎乎的生活助理糾結了十幾分鍾終於打開了顧惜的房門。
此時,已經是深夜一點,顧惜各種角度的照片已經到了人手一份的地步,顧惜豔照空降微博熱搜,幾乎現在在上網的人都在“說你們看見了那啥麼”,“你們誰有視頻”,“鑑定帝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顧惜”,“聽說還有更勁爆的”。隨着照片上的男人被扒出來,韓柯也很快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人們跑去顧惜的微博下留言,跑去蒂華的官方微博下留言,跑去所有他們能表達自己情緒的地方說話。
這是一場醜聞,也是一場狂歡。
顧惜自己也成了這一場狂歡的看客,在黑暗中,她撥弄着助理的手機,看着人們謾罵她,嘲諷她,這些人中也包括了那些信誓旦旦說要愛她到永遠的粉絲們,他們的情緒比別人更加激烈,罵出來的語言也比別人更加的誅心。
“一想到我喜歡你的那些晚上你就這樣躺在韓柯的牀上,我就覺得想吐。”
這一條評論顧惜直勾勾地看了半分鐘,突然笑了。
“真巧,我也覺得噁心。”
“顧、顧姐,我們怎麼辦啊?”
聽見顧惜終於說話了,胖乎乎的助理好像終於找到了主心骨。
“楠姐那已經叫來了醫生了,小張小李都陪着,我讓幾個保鏢把房子裡裡外外查了一遍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您在這,您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顧惜沒有回答自己助理的問題,而是用助理的手機撥通了一個手機號碼。
不管她多麼的不願意,這個號碼就存在於她的腦海中,就如同它的主人存在於她的人生中一樣。
電話被人接起來之後足有兩三秒鐘沒人說話,直到電話另一頭傳來了一聲輕笑。
“我還以爲你會多糾結一會兒再給我打電話。”
“照片是你發的?”
“我說了不是,你會信麼?”
“我信。”
顧惜原本精緻現在周邊長了痘的脣角抽動了一下。
聽見顧惜的回答,韓柯又笑了。
“是呂妍,最近查我的經濟問題查到了她的頭上,她着急了。當然不是我,我怎麼捨得把你那麼好看的照片讓別的男人看到呢?”
“能猜到。”
“我真喜歡你這麼幹脆利落和我說話的樣子,一想到你的嘴現在抿着壓抑着怒氣和不安還要跟你最討厭的人說話,我就覺得興奮……比你摸我還讓我興奮。”
聽見韓柯充滿暗示意味的話語,顧惜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波動,藉着一點幽暗的光,胖助理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只覺得她像是一尊沒有了生機的雕像。
不悲不喜,無恨無怨。
“知道不是你就好。”
“怎麼會好?顧惜,你完了你知道麼?那些照片足夠把你這一輩子都毀了,以後那些人看見你的名字就會想起你岔開大腿坐在我身上的樣子,他們會想着,哎呀這個人是誰,哦,她是跟韓柯睡過的那個……顧惜,你辛辛苦苦算計了這麼多年,就就得了這麼一個結果,你開心麼?”
顧惜沉默,她身旁的助理聽到了韓柯的話,膽戰心驚地看着自己的老闆,生怕她受不住刺激突然又癲狂起來。
“我打電話給你,不是爲了聽你把自己當成一團屎糊在我的身上。”
聽見顧惜這樣的聲音,韓柯舔了一下自己的下脣,想到自己的計劃,他的臉上是控制不住的笑容,換一隻手拿手機,他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說:
“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有多聰明沒人比我更知道,顧惜,你知道有辦法能讓你從這一團大麻煩裡面脫身,你一定想到了那個辦法了對不對?”
這個夜晚是不是太黑,又太靜了?
聽着電話裡隱約傳出的聲音,胖助理有些不安地看着被拉上的窗簾。
顧惜依然沒動。
於是電話那頭的人聲,就連助理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嫁給我。”
砰通!
誰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助理無措地私下看了一眼,才意識到那是自己失序的心跳。
“只要你嫁給我,不管什麼樣的照片都是咱們的私事,誰敢胡言亂語,都是在破壞我們的家庭,窺探我們的家庭*。有一個家來保護你,顧惜,你就安全了。”
安全?麼?
顧惜擡起頭,小助理看見她的雙眼異常地明亮。
“顧惜,你從來都知道什麼對你是最重要的,你想想這麼多年你打下的地位、金錢……你捨得麼,就因爲和我的幾張照片你就把這一切都丟了,值得麼?”
捨得麼?值得麼?
“好,我想想。”
說完,顧惜就掛掉了電話。
韓柯笑着把手機甩到一邊,得意洋洋地躺回到了牀上。
顧惜說到底和他是一種人,他們從來都會在恰當的時候做出恰當的選擇。
在剛剛某一個瞬間,韓柯很想跟顧惜表白,他愛她,真的愛,愛的想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挖出來給她,從她把自己從蒂華董事長的位置上拽下來之後,自己就那麼愛上了她。
正因爲愛到不想撒手,他纔不斷地向和他有一腿的呂妍施加心理壓力,讓她以爲顧惜倒了她就能脫身,又“不小心”把那些照片泄露給了她。
不過與能徹底得到顧惜相比,這些小心機根本算不上什麼。
在這個全民狂歡的夜晚,顧惜的微博賬號發了一條消息,明天晚上她會開記者會公開解釋她和韓柯先生之間的關係。
助理小心翼翼地對顧惜說:“微博發好了,我會聯繫和咱們關係好的記者,顧姐有什麼問題不希望他們問麼?”
“沒有。”
光着腳走下牀,只穿了一件白色棉袍子的顧惜拉開窗簾看向外面的雪地,一切都是白色的,只不過在黑暗中,白的不那麼明顯。
一切都是清楚的,只不過在她頭腦昏沉的時候她沒看到罷了。
“顧姐,我明天叫保安公司過來?”
“不用。”
“顧姐,楠姐現在身體不好,要不要找公關公司的人來幫忙?”
“都不需要,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胖乎乎的助理惴惴不安地離開了房間,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想到的是幸好這個房間在二樓,跳樓是死不了人的。
在這同一個夜晚,也有人爲着網上的消息頭疼着,那個人就是竇寶佳,一個越洋電話她說的是苦口婆心。
“記住,三天,三天之內不要讓池遲看到國內網上的消息,知道麼?”
陳方低聲答應了,顧惜出了這種事兒,無論如何池遲不能在事態明朗之前和顧惜沾上一丁點關係。
“何止是豔照那麼簡單,前一段時間有人造謠說顧惜給別人當拉皮條的,風頭纔剛剛過去,有心人把兩件事往一處扯,池遲碰上去那也得疼!”
於緣看着躲在角落裡電話的陳方,默默關掉了自己的手機屏幕。
拍攝場上,池遲正在拍這部電影中她的最後一場打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