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池遲還想着“怨恨”這兩個字,她從來不怨恨別人,但是……會怨恨自己。
不然,她爲什麼叫“池遲”呢?爲什麼就這麼痛快地甩下了曾經的她所擁有的一切呢?
不過想想……要是恨天怨地將責任都歸咎於他人,那她也就不是現在的她了。
所以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沒有切切實實的對與錯,只有一段又一段的經歷,把每個人都打磨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
就像現在的池遲,和當初的那個人,也已經不一樣了。
“你說,我請柳亭心去吃一頓沈主廚做的菜怎麼樣?我覺得她和沈家人的脾氣也挺搭的。”
她問的是正在開車的於緣。
“啊……挺好的。”於緣跟着池遲吃過不止一次的饕餮樓,雖然她自己對吃沒什麼執念,那也必須要承認饕餮樓的菜確實是她想象之外的好吃。
“或者我把沈主廚請到澳國去,包一個能潛水的地方讓柳亭心去體驗一下潛水,出來之後直接就是海鮮大餐!”
池遲斟酌再三都覺得現在這個主意很不錯。
於緣只能點點頭。
看見池遲能這樣提起柳亭心,於緣的心裡是真的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樣的想法,池遲立刻開始着手安排,不僅親自打電話約沈主廚的時間和行程,還讓陳方在澳國當地找適合讓柳亭心體驗潛水又相對會減少身體負擔的場地和方式。
她的做法當然又會燒掉一筆數目可觀的錢,但是所有人都樂見其成,竇寶佳甚至還提議她在旁邊最好有個五星級酒店,讓已經結婚的柳亭心和白叢凱度過“甜蜜一晚”,池遲沒說,她自然不知道柳亭心和白叢凱到底是個怎樣的關係。
池遲自然不會採納竇寶佳的建議,但是也在考慮,是不是給柳亭心舉辦一場“婚禮”,不管她在人情上表現得多麼冷淡,但是池遲知道,她對白叢凱不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
反正名分都給了,藉着名頭走走形式大家吃吃喝喝一頓應該也不錯啊。
池遲搓搓手,開始想象柳亭心穿婚紗的樣子。
女孩兒雙眼發呆,臉上掛着點莫測的笑意,看起來有點傻,當然更多的是萌。
於緣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又把眼睛轉回到了正前方,就是臉上有了笑,一路都沒掉。
雖然每天被“竇世仁”推着到處跑,說什麼“爲了讓身體疲憊、讓大腦放空,療養身心”,池遲還是記得自己現在“學生”的身份,抽空回了趟學校。
那天剛好週四,正好碰上了表演系二班的學生們在籌備拍一個自制劇。
“分組拍攝微電影形式的公益廣告?”
池遲翻了翻衛萌手上的本子,這個廣告的內容挺魔幻的,一個年輕人在公交車上隨手把垃圾扔到了窗外,晚上回家睡覺,再睜開眼睛,他變成了一個老大爺,有個能互相餵飯的老伴兒,有一份不太體面但是勉強能夠餬口的工作——清潔工。
整個廣告都搭配着這個年輕人的吐槽,老大爺一工作就會變成我們的主角在幹活兒,回家的時候又成了那位老大爺。
辛苦的工作讓主角難以招架,他試圖向自己曾經的朋友求助,對方看見他就避開了,甚至還會捂着鼻子繞好遠。
因爲在所有人的眼裡他都是一個步入暮年的清潔工。
當主角終於體會到“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靠着自己的雙手工作,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的時候,他在老大爺的微笑中離開了。
轉身,他眼中最後的影像是那位老人爲了撿一個人從車裡丟下來的垃圾走入了車流中。
“一個廣告都這麼虐啊,真不懂女孩子們在想什麼,這麼虐的廣告誰會想要看第二遍啊!”
塗週週對這個本子的怨念很大,他們班在定下了主題之後會分成五組拍攝,和衛萌合作的人裡面剛好有他。也就是說他塗週週要頂着京城的霧霾出去掃大街,臨了還要被虐的要死要活。
“廣告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誰想要看第二遍啊。”衛萌爲自己想出來的劇本據理力爭。
“內容……還好。”池遲在看完之後跟兩個“同學”分享自己的想法,“這個劇本的節奏其實挺難把握的,衛萌你寫的太渲染環境了,廣告的節奏應該很快,鏡頭語言精準到極點纔好看。”
“哦。”
衛萌一點也沒覺得泄氣,捧着本子想了想說:“那我找編劇系的替我看看本子。”當初那個自我否定自我封閉的女孩兒現在已經學會了尋求別人的幫助,在合作中達成自己的目的。
衛萌提到了拉外援,腦子靈活的塗週週立刻腦洞大開:“既然編劇戲的人都找了,我們乾脆拉一套班子吧,我朋友多,導演系啊、專業搞攝像的啊,再租一整套像樣的設備……”
他對面的女孩兒已瞪大了眼睛:“不用弄這麼大的陣仗吧?我們只是拍個作業啊!”
“什麼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嘛!”別人用那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這種感覺讓塗週週的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他一拍胸膛,大包大攬地把找人的事兒和租設備的事兒都接了過去。
“編劇這個還是我去弄吧。”
衛萌立刻把這些事務的分配都紀錄在本子上,然後讓塗週週簽字畫押,嘴上說這叫分工明確,責任到人。
“我還有池遲這個見證人,要是你說到沒做到,我們就要執行懲罰制度了,兩千字檢討!要寫!還要當衆朗讀!”
一直看着他們的池遲笑眯眯地說:“好啊,到時候我可以把塗週週念檢討的樣子錄下來用我的官方微博賬號發出去。”
池遲還當着塗週週的面打開自己的手機微博看了一眼,又笑眯眯地說:“才一千六百多萬粉絲呢。”
塗週週石化了,塗週週碎裂了。
“對了,既然你什麼事情做了都要做到最好,那你這個學期的理論課成績應該不會勉強及格了吧?”
池·插刀教主·遲臉上依然是那種特甜的笑,不知道爲什麼,塗週週覺得池遲特別像諸葛亮,而他自己呢……就是草船借箭裡的草船。
和這些充滿了活力的年輕人相處是特別讓人感覺愉快的,他們討論到差不多時候,池遲還送了衛萌一樣小禮物。
“封爍生日會的票?還是第三排??”衛萌對封爍只能說是有好感而已,就這樣,這些票也足夠讓她激動了,她還沒去過這種生日歌會呢!
“我記得你挺喜歡他的歌的,我要去當嘉賓,他們給了我幾張票讓我送人,你可以叫上你的朋友一起看啊。”
“什麼?好東西麼?”塗週週拽過一張票瞟看了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票面價格“1288”,“一千多!這麼貴!”
“你懂什麼,這是內場第三排!黃牛票可是要好幾千甚至上萬呢。”
衛萌把票搶回來,把這三張票都小心地展平,夾進了自己的書裡了。
“哎!你給我張唄?”塗週週眼巴巴地看着那幾張票,對衛萌說。
“給你幹什麼?你有不喜歡封爍。”衛萌撇撇嘴,這些男生最討厭了,女生們湊在一起八卦個男明星他們都要湊過來說一句那個太奶油了,那個太娘了……封爍就是白一點他們非說他擦粉了,現在怎麼又要人家的見面會票了?
“賣錢啊!當黃牛啊!你這三張票賣了咱們能吃好多好多頓的麻小呢!”
花花綠綠的門票在塗週週的眼裡現在儼然是厚厚的一沓鈔票了。
衛萌甩了他一個白眼兒,正好集體討論也結束了,她拉着池遲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看看你們工作室的員工啊,這就是見錢眼開啊!這樣的員工你就不能要啊!”
塗週週前一天簽了池遲的工作室第二天就恨不能喊得全校都知道,現在很多人跟塗週週說起池遲都是“你家老闆”如何如何,他還得意的很。
現在衛萌自然就要跟他的“老闆”告狀了。
池遲聽着衛萌像個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地跟她說話,臉上一直帶着笑。
“我跟你說,也就是知道你脾氣好他纔會當着你的面跟我說要把票賣了換錢你知道麼。在塗週週這種人面前你就得拿出老闆的架子來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好啊,明天他演的《小錢錢兒》有個看片會,你要不要去看看,要是演的不好你告訴我,我就拿出老闆的身份扣他錢。”
“真的麼?”
衛萌睜大了眼睛,眼睛裡滿是驚奇。
池遲捏了她的臉蛋一下笑着說:“當然是真的呀。”
“我去我去!”
到底還是年輕,衛萌並不知道這種試映會經常會請一些業內的專業人士來對電影進行全方面的評價和討論,坐在後面聽着一羣電影人討論着那部她剛看完的公路電影,她心裡的感覺很複雜。
“電影是人爲創造的奇蹟,用畫面,用語言,用情感,在短短的時間裡讓人們走完別人的心路。”
以前的電影賞析課老師讓他們討論某個電影,大家都帶着點敷衍了事的態度,老師說的話也沒什麼人放在心上。
到了此情此景,衛萌終於大概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看這個電影的時候只覺得好笑,卻又有人能從裡面看出辛酸和痛苦,明明是同一個作品,在不同人的心裡卻有着不同的映射。
因爲那是電影,只有電影才能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讓人們產生如此多的想法,他們爭論、討論、碰撞,因爲他們都愛着電影,他們能從電影中得到他們需要的東西。
“我個人是打七分,整個電影是搞笑,有趣,演員的表演都很出色,但是劇本還是粗糙的,有不少地方是單純的搞笑梗的填充。”坐在中間的女孩兒給出的打分與在座的人比起來都算是低的,但是她的話就是有分量,在她的引導下,人們開始討論具體的劇情,而不是單純的畫面或者搞笑的情節。
池遲啊,她在電影的這條“心路”上,已經走了很遠了很遠很遠了。
比好多人都要遠,也比很多人都要認真。
衛萌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侃侃而談的樣子,開始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到底想成爲一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