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聽聞蕭策如此說,凝神想了一想道:“殿下在懷疑什麼?”
蕭策搖了搖頭,轉而問道:“這一次他們來的人有多少?”一面說着,蕭策一面微微傾了傾頭,似乎是在想些什麼,可又似乎不是。
“很多。打頭陣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被陷阱重傷或者殺死,但是仍舊剩了很多。哪怕是村裡的壯丁一對一的防範,怕是也不夠啊。”族長再一次嘆了一口氣。“說來也奇怪,他們好像能夠預知我們設下的陷阱,大多都避開了。”
蕭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族長也不必太過擔心。”
“七殿下,我已經老了,凡事也都看得開,可外面那些人怎麼辦?他們還有他們的將來,怎麼能夠就這樣斷送在這裡?”
“但若是天要亡這村子,你我也都沒有辦法不是嗎?”蕭策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停住腳步。“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我這命是族長撿回來的,自然若村子有難,我當捨身維護。”
族長聽聞蕭策話,也吃了一驚。要知道,蕭策是大殷皇族,同時也是當今聖上最鍾愛的兒子。若他有心儲君之位,便是身爲長子的太子都不會比他更有資格成爲下一任君主。
“七殿下又何必如此呢?老朽請七殿下前來,原也不是爲了聽殿下這句話的。”
“哦?”蕭策轉過身來,負手看着仍舊盤膝坐在地上的族長。他已經很蒼老了,沉吟了一下,蕭策搖頭:“我不會應允。”
“七殿下,老朽也知道玲兒自幼被我寵慣,我知道可能會給七殿下帶來麻煩,可老朽是真的無法看着她隨老朽而亡。”族長顫巍巍的站起來,用渾濁的眼睛看着蕭策。“老朽知道七殿下也定然會讓薛姑娘遠離這場紛爭。”
“她不會離開。”蕭策平靜的回答。“若我在這個時候將靈兒送走,她會恨我。”
顯然,蕭策回答很是出乎族長的意料。他活着的年歲已經很長了,從來眼睛裡看見的都是危急關頭,爲了對方的安危,即便是對方不肯也要送她遠離,還是頭一遭見到蕭策這樣的,寧願將薛靈兒陷入危險,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殿下捨得薛姑娘與你同歸於盡?”族長試探着問道。畢竟這一次,若是稍有差池,他們誰都沒法全身而退。
“自然不捨得。”蕭策挑了眉頭說得理所應當。“我既然選擇將她留下,就自然會有能夠保全她的辦法。”
“倘若真的陷於無助之地呢?”族長追問道。
“舍了我自己也定不會讓她有事。”蕭策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真的會這樣嚴重嗎?”忽然,玲兒推門而入,一臉驚詫的等着蕭策。
蕭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笑,轉過身看着向後退了兩步,躲開外面光線的族長。既然已經病到了這樣的程度,看來他的壽命真的不長了。
“會。”族長啞了嗓子回答。
“怎麼……怎麼會呢?爺爺,他們真的會屠殺我們整個村子嗎?”玲兒忽然驚慌失措起來,
連聲音都跟着顫抖起來。
“未歿者難得能夠如此長驅直入的接近村子,甚至進入村子,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蕭策冷聲道。“你們守着這裡這麼多代,難道不知道未歿者有多麼希望打通這個出口出去?”
族長沉默不語,玲兒也無話可說。
這個村子正卡在整個沼澤和外界的交界處。事實上,每一個能夠從夢魘沼澤出去的口上都有這樣一村子的人。他們世世代代的居住在這裡,信守着自己的誓言,肩負着自己與生俱來的責任。
將未歿者中叛逃的一族永遠的封鎖在夢魘沼澤,不讓他們爲禍天下,這是祭祀一族蘇家遷走之前留下的使命。
“還沒有到最後決戰的時候,還不需要如此擔憂。”蕭策淡聲回答,邁步就要繞過玲兒出去。
“蕭策。”玲兒一把拉住蕭策的手臂。“求求你,求求你想想辦法。”
蕭策擰着眉頭垂了眼神看向哭着的玲兒,伸手將她拉着自己手臂的手拿開,淡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只要未歿者一直在侵襲村子,你就留下來幫我們對抗未歿者啊。”玲兒哭喊着,慢慢蹲下身將頭埋在手臂之中。“可是,可是我沒有想過要害整個村子的人,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族長震驚的瞪着自己的孫女,彷彿不能相信這種事情會是自己的孫女做出來的。
“作爲一個繼承者,你怎麼能夠……玲兒你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族長被氣得渾身發抖,氣息漸漸的急促起來。
蕭策見狀,猛然覺得不對,幾步上前扶住族長,一隻手搭在他的脈門之上,另外一隻手抵在他的後心。
內力被緩緩輸入到族長的體內,族長鐵青的臉色也慢慢的有了些血色。玲兒將臉從臂彎中擡起來,怔怔的盯着自己的爺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對不起,爺爺,對不起。”終於,玲兒雙膝跪在地上,大聲的哭了出來。
“滾,你給我滾。”族長顫巍巍的擡起手來,聲嘶力竭的喊道。
蕭策連忙扶着族長坐下,剛轉身想要去將門關上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安靜的站在門口。
她的雙手攏在袖中,面具遮掩住半邊的面頰,長髮垂下來,遮掩在面具之上。只是垂着眼眸,看不清形容,也看不出情緒。
“你怎麼來了?”蕭策的眉頭蹙了一下,見族長已經平穩的坐下,便要起身走到薛靈兒身邊。
“你們又何必責怪她呢?”薛靈兒溫和的蹲下身,向着跪在地上的玲兒伸出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你走,不用你裝好人。”玲兒哭着重重推開薛靈兒的手。
薛靈兒險險被推了一個踉蹌,無奈只得站起來,對着蕭策笑了一笑:“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她這樣也已經知道錯了。”
“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可以原諒。”蕭策沉了聲音道。
薛靈兒走過去,伸手輕輕
拉住蕭策的手臂,笑道:“現在彌補也不晚對不對?畢竟還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如果已經造成,她現在也不會有機會在這裡哭。”蕭策冷冷的看了玲兒一眼。
玲兒對上蕭策的目光,打了一個寒戰,全身都抖動了一下。她從來沒有看見過蕭策如此冰冷的目光,彷彿下一刻就會有冰霜從腳下蔓延到她的全身。
“那你幹嘛這樣生氣?”薛靈兒無法理解的白了蕭策一眼。
蕭策一句兩句也跟她無法解釋清楚,只得轉開話題道:“不是讓你和薛陌寒呆在一起,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哦,我在我屋子裡找到了這個。”說着,薛靈兒從袖子中取出一卷竹簡來遞給蕭策。“我先來無事就翻了一翻,結果在這上面發現了驅逐未歿者的方法。”
見到竹簡的那一瞬間,蕭策的目光猛然凝住,繼而滿是怒氣的看向玲兒。這竹簡一定是她放在薛靈兒屋子裡的,否則如此珍貴的卷宗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陌生人的屋子裡?
“說,是誰讓你這樣做的?”蕭策眯了眯眼睛,勉強耐下心來。
“我,我不知道。什麼?讓我做什麼?”玲兒無措的看着蕭策,淚眼汪汪的看得薛靈兒都有些心疼。
“你怎麼了?”薛靈兒的手搭在蕭策的手臂上,不解的問道。
“這件事情我不允。”蕭策一把將卷宗丟在旁邊的桌子上,轉過頭來不容置疑的說道。“現在回去找薛陌寒,你們兩個立刻給我離開這個村子。”
“不行。這麼多人的性命,我不能就這樣逃走。”
“薛靈兒,你現在已經自身難保,竟然還有閒心去管別人?”蕭策只覺得血衝到腦子上,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讓薛靈兒走的越遠越好,遠離這一切的是是非非。
“有。”薛靈兒的聲音也跟着高了起來。“蕭策,難道我毀容了你就不會要我了?我薛靈兒就不配成爲你河洛王的王妃了?”
“當然不是。”蕭策倒沒有想到薛靈兒會如此問,下意識的回答。
“那就可以了。”薛靈兒伸手取了臉上的面具,遞給跪在地上的玲兒。“這就是解決之道。這竹簡上面說的浸透了夢魘沼澤千年藥汁的玉,就是這個。”
“嗯?”玲兒疑惑的看着薛靈兒,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應該接過來還是不應該接。
“既然事情是因你對蕭策的愛慕之心而起,當然也應該由你親手解決這件事情。”薛靈兒蹲下身拿起玲兒的手,將面具放在她的掌心。
蕭策只是安靜的看着,事實上除了安靜的看着他沒有其他的辦法。未歿者如此大規模的入侵,除了這玉能夠化解,匆忙之間也着實找不出其他的辦法。
他如薛靈兒一樣,不能夠罔顧這一整個村子人的性命。可是,他的靈兒又該怎麼辦呢?
從薛靈兒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臉上的傷疤就可能永遠留在她秀美的臉上。從此之後,原本就艱難的路將會變得更加崎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