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兒坐在馬車中,悶悶不樂的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不管怎麼說,以後要有好一陣子她不能在蕭策身邊。
“僞裝成忘了少主的樣子,是爲了讓沐如雪放心?”夜諾坐在馬車的另外一邊低聲道。
薛靈兒點了點頭,擡眼看着她。
“那你裝得也太不像了。”夜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啊?”薛靈兒徹底傻了眼,她以爲自己已經裝得很像了。
早上當着沐虛谷和沐如雪的面,蕭策故意伸手去拉薛靈兒的胳膊,結果薛靈兒幾乎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尖叫出來,不僅是在場的其他人,就連已經有心裡準備的蕭策都被她驚得後退了兩步。
“你的目光太深情了。”夜諾靠在馬車壁上安靜的說道。“明明已經不認識少主了,可從門口到上馬車,短短几步的路,你回頭看了不下四次。”
“我有嗎?”薛靈兒詫異的看着夜諾。她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只覺得與尋常時候沒有大的差別,想不到無形之中就露出了破綻。
夜諾一笑道:“放心,只有我看到了,沐如雪現在應該是在偷着樂。已經讓你忘了少主,她的把握就更大了。”
眼前這姑娘似乎與硯臣說的很不一樣呢。薛靈兒聽硯臣說過,夜諾爲人清冷,對人對事都只是冷眼旁觀,從沒有半點熱情。出任務的時候下手狠辣,短刃一出必定見血而歸,甚至連風無中的人都懼怕她幾分。
但此時,薛靈兒眼前的夜諾,談笑晏晏,會開玩笑,會揶揄人,會爲了薛靈兒的安危着想而出言提醒一些事情。
“怎麼這樣看我?”夜諾直起身子看着薛靈兒。
薛靈兒一驚,收回目光笑道:“你與我聽聞的夜諾太不一樣。”
“人本來就有很多面,你聽到的不過是別人眼中的我。”
“那麼真實的你呢?”薛靈兒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問道。話音落下,她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既然要掩藏,那就一定是經歷過不尋常的往事,有着不想被提及,不想被問起的過去。
果然,夜諾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起身掀開馬車前面的簾子,一屈膝坐在的外面。
薛靈兒看着夜諾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猶豫了很久,薛靈兒坐在原處揚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什麼?”夜諾回頭,不解的看着薛靈兒。
“剛纔的話,我……”
薛靈兒話沒有說完就看見夜諾搖了搖頭,繼續將視線落在馬車前面。
是生氣了還是覺得方纔的話沒什麼?薛靈兒也摸不着頭腦,索性癱倒在馬車上,想着之後的事情。
江湖上的命案她已經讓墨白去查了,至於結果,恐怕要等她到了河洛之地才能知曉。而酹金的事情蕭策雖然不着急,但薛靈兒也知道要儘快解決。此前大殷的王侯因爲酹金的事情被削了爵位的人不少,此番若是蕭策的河洛王位被褫奪,太子就將不得不籠絡名劍閣。
這一招釜底抽薪倒是用的很好。薛靈兒咬了咬牙,冷笑一聲。
“啊。”忽然,馬車驟然停了下來,巨大的顛簸讓薛靈兒向前一傾,整個人撲倒在馬車上。
還沒起身,只聽
見一聲巨大的撕裂聲,繼而一把長槍透過馬車的側壁直戳進來,奔着她的胸口襲來。
“小心。”夜諾一把拉住薛靈兒的手臂,將她拖到自己身邊。也顧不上看一眼襲擊者是誰,縱身躍下馬車,拉着薛靈兒就走。
“他們,是,什麼,人?”薛靈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不知道。”夜諾回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追過來,才放慢了腳步讓薛靈兒歇一歇。
兩個人才停下,薛靈兒就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夜諾站在她身旁,面不改色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周圍是一片崇山峻嶺,她們此時正處在半山腰的羊腸小道之間,已經是冬日,朔風襲來,周圍草木乾枯,連搖晃都顯得很勉強。
“這裡不安全。”夜諾皺了眉頭道。
薛靈兒一下子爬起來道:“那我們快走吧。”
反倒是夜諾愣了一下。從前不是沒有接過保護人鏢的任務,所保護的人多是閨中小姐,郡主夫人也不在少數。可累得要癱成一團而聽聞不安全即可就說走的,還真就只有薛靈兒一個人。
“怎麼了?”薛靈兒見夜諾愣住,只當自己說錯了什麼。
“你不是已經很累了嗎?”
“可你說這裡不安全啊。如果真的因爲我的執意休息而連累我們兩個人的生命都被威脅,那我又於心何忍?”薛靈兒說的理所應當。
抿了抿脣,夜諾笑道:“多謝,我們走吧。”
才舉步要走,忽然夜諾耳邊一陣尖銳的風聲,來不及多想其他,一把拉過薛靈兒,就地一滾。六隻梅花鏢貼着兩個人的身體擦過去,狠狠的釘在了地上。
“沒事吧?”夜諾看着薛靈兒。
薛靈兒連忙搖了搖頭,手中已經扣住了一直不離身的毒藥瓶子。這毒無色無味,只是此時風頭正盛,散落在空中多數會被風吹散,敵方吸入的量未必能夠達到這毒本應該有的效果。
翻身站起,夜諾匕首出鞘,鋒芒畢露的刃緊緊的貼在手腕,一隻手手穩穩的護在身前,另外一隻手護住薛靈兒。
對面是一羣蒙着臉的黑衣人,黑色的面具上用油彩畫着詭異鮮豔的圖案。每個人手中都握着狹長的刀,橫在身前,泛出嗜血的光來。
“血幽靈?”薛靈兒蹙眉,握着瓶子的手又緊了幾分。
上一次在炎城,多虧了墨白和南宮羽聯手才勉強將這一羣人擊退。而眼下這種境況,薛靈兒自己本沒有武功,而夜諾的武功也未必見得能夠趕得上墨白和南宮羽練手。
這一戰,勝負已經分得很清楚了。
“你先走吧。”夜諾低聲對薛靈兒道。“我攔住他們。”
“那麼我們便誰都走不了。”薛靈兒此時反倒是已經鎮定了很多。“夜諾,他們的目標是我,與你無關。”
“我奉少主之命護你周全,若此時退縮,有辱使命。”夜諾一雙眼狠烈的盯着對面的一羣人。
她不是沒有聽說過血幽靈,但此時夜諾的手仍舊很穩。害怕並不能夠救她們兩個人的性命,所以不如去面對。已然狹路相逢,除了一戰沒有別的選擇。
薛靈兒的手攀住夜諾的手臂,轉步走到她
面前,背對着血幽靈,與夜諾面對面而立。
夜諾一驚,薛靈兒此舉無疑將自己的背後空門毫無防備的亮給了血幽靈。如果此時對方出手,夜諾除了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薛靈兒面前之外,找不出第二種方式。
“他們不會殺我。”夜諾的手才放在薛靈兒的肩頭,只聽見薛靈兒淡聲道。
“你知不知道,對面是血幽靈。”
薛靈兒笑,她自然知道。說血幽靈不殺人,就如同說千夜之王殺了人一樣不可相信,但她仍舊想要賭這一回。
手握住夜諾的手向下滑動,薛靈兒將一包毒放在夜諾的手上,同時將自己悄悄褪下的血玉手串一併放在她掌心。
手串防毒,而手握奇毒。已經不需要薛靈兒說,夜諾就已經清楚薛靈兒想要讓她做什麼。
可,手串給了她,那麼薛靈兒自己呢?
面對夜諾微微挑起的眉頭和質詢的眼神,薛靈兒只是捂住胸口輕輕咳了幾聲。繼而慢慢的拿出袖中的藥瓶,倒出幾顆藥放在口中。
清風煙柳不但壓得住薛靈兒自小的胎中毒素,更能解天下奇毒。這一點,除了玉陵王薛靖遠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安排好了一切,薛靈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緩步朝着一動不動的血幽靈走了過去。
那些人似乎也沒有料到薛靈兒會做出如此選擇,都相互看了看。
“怎麼?難道你們接到的生意不是生擒我回去嗎?”薛靈兒停下腳步,強迫自己淡然的笑着,連聲音都聽起來與平常一般無二。
只有薛靈兒自己知道,她的指尖是如何死死的沒入掌心,她的手是用了多大的努力纔不發抖。
終於,血幽靈中有人站出來,對着薛靈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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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賭對了,她薛靈兒對於血幽靈背後的人是有利用價值的。薛靈兒的嘴角略略上挑起來,卻遲遲不向前走。
“諸位能否讓我身後那位姑娘安然離開?”
猶豫了一下,血幽靈點了點頭,同時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夜諾身上。
薛靈兒也跟着回頭,對着夜諾點頭致意。夜諾垂頭抱拳,儘可能的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只有一次機會,她與薛靈兒的性命都在自己的手裡。手串和藥都被她緊緊的攥在手裡。眼看着薛靈兒緩步想着血幽靈走了過去。
只在此時,夜諾足下發力,整個人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直衝着那羣血幽靈而去。
聞聲回頭,他們只看見一道殘影,夜諾已經在眼前,擡手長劍出鞘,刀光閃過之際,夜諾也已經揚起手。
漫天雪花飄然而落,紛紛揚揚的散在空中。
“是雪影。”其中一個血幽靈高聲喊道,同時用手掩住口鼻。
可已經太遲了,夜諾與他們的距離很近,在揮手又將內力灌注於上,那些藥粉出手之後徑直奔向他們的面門。
一衆人紛紛倒在地上,甚至連呻吟都沒有。他們帶着面具,沒有人知道表情究竟是安詳還是痛苦。
“你怎麼樣?”夜諾忙拉住薛靈兒問。
薛靈兒輕輕搖了搖頭,只覺得一瞬間天旋地轉,耳邊只聽見夜諾驚呼一聲:“薛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