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營之中,自門口到正中央的大營門前的路上,一隊士兵整齊的排列在兩邊。他們手中的刀即便是隔了刀鞘仍然能夠讓人覺得到冰冷的殺氣。
蕭策在距離突厥大營門口十步的距離處勒住馬繮繩,他並沒有下馬,只是冷眼看着突厥的大營。身前的薛靈兒有些好奇的偏過頭來看着蕭策。
“不進去嗎?”薛靈兒仍舊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風的帽子將她的腦袋完全隱藏在了陰影裡面,正面看過去竟完全看不清形容。
“既然來了,如何會不進去?”蕭策笑着應了薛靈兒一句,目光仍舊鎖定在突厥的大營之中。
蕭策和薛靈兒的到來早已經有人通報給了突厥的大王子,大王子坐在中軍大帳裡面,沉吟了一下道:“讓他們進來。”
傳令的士兵一溜小跑的來到蕭策的馬前,仰起頭對蕭策道:“我家王子有請大殷的七皇子殿下。”
薛靈兒垂眸看了一眼那傳令兵,不待蕭策開口,她已經出聲:“請轉告你家王子,既然沒有誠意,何必擺出這一副貌似重視的架勢?好沒意思的人。”
傳令兵聽聞薛靈兒的話,愣了一下,旋即道:“我家大王子已經請兩位入內。”
“我大殷講究來者是客,門左相迎,莫非突厥人都是沒開化的,所以才如此不懂禮數嗎?”薛靈兒一面疑惑的說着,一面回過頭來看了蕭策一眼。
蕭策忍了忍笑意開口道:“靈兒,我們是來做客的。”
“那也要人家把我們當做客人啊。”薛靈兒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說得那傳令兵竟也無法接話。
“請兩位稍等。”傳令兵轉頭一溜煙的跑回大營中,將薛靈兒的話一句不落的轉達給突厥大王子。
“這七皇子倒是好大膽子。”傳令兵的話音才落,帳下一個偏將就氣憤的站出來道。“大王子,且等末將將他抓進來給王子請罪。”
“你未必是蕭策的對手。”大王子搖了搖頭。
“不就是一個什麼皇子嗎?我倒要看看他能厲害到哪兒去。”說着,那偏將大踏步的走出了營帳。
薛靈兒眼看着對面走過來一個魁梧大漢,氣勢洶洶的走到他們的馬前,伸手指着蕭策道:“你,下來。”
“閣下是?”蕭策不動聲色的開口問道。
“我是誰你不用管,聽說你讓我們大王子親自來迎接你?你算什麼東西,敢這樣狂妄?”
聞言,薛靈兒挑眉笑了一聲:“還真是來興師問罪的啊。”
“你方纔如此不給人家臉面,怎麼可能不是來問罪的?”蕭策用手在薛靈兒的頭上揉了揉,絲毫沒有責備薛靈兒的意思。
薛靈兒皺了皺鼻子,笑道:“那麼,你能不能讓他們來迎接我們呢?”
“你覺得呢?”
“你們兩個費什麼話?”看着蕭策和薛靈兒兩個人自顧自的說話,完全將自己晾在一旁,突厥偏將不由得大聲吼道。
薛靈兒掉過頭來,衝着突厥偏將搖頭嘆息道:“看你這身衣服,在突厥軍中的官銜也不低吧?定然是身經百戰的。”
“自然,本將大大小小打過的仗無數。”說起這個,突厥偏將的臉上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來。
薛靈兒認真的點着頭,聽他說完後,輕聲道:“可惜了,就算你百戰百勝,
這一次遇到蕭策,也一定栽了。”
“你……”突厥偏將咬牙切齒的瞪了薛靈兒一眼,又指着蕭策道:“臭小子,下來。”
“喂,我好像給你找了麻煩啊。”薛靈兒故作抱歉的看了蕭策一眼。
蕭策笑了起來:“你給我惹過的麻煩還少嗎?”
薛靈兒白了他一眼,只在這一眼的瞬間,蕭策已經騰空而起,飄然落在馬前,正好在那突厥的偏將面前。
突厥的偏將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驟然出手,海碗大的拳頭正對着蕭策的腦袋揮了過來。
薛靈兒坐在馬上,手鬆垮垮的握着馬繮繩,平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蕭策微微側身便躲開了突厥偏將的攻擊,不待他將拳頭收回,擡手一把握住對方的手腕,側步,轉身,借力一拉。只見那突厥偏將的身體彷彿被很大的力道擊倒,重重的臉朝上的躺在了地上,猶如一座山倒了一樣,一聲悶響讓人心都跟着一顫。
嘴角輕輕彎了一下,蕭策輕身落在薛靈兒身後,借過她手中的馬繮繩。擡眼看向轅門旁的柱子,揚聲道:“若是大王子無意與蕭策相見,那麼,咱們來日戰場再會。”
“七皇子殿下,請等一等。”裡面的人高聲道。
而後,一列衛兵從轅門魚貫而出,將蕭策和薛靈兒圍在了當中。隨後,突厥的大王子緩步走了出來,器宇軒昂的站在轅門口看着蕭策。
蕭策翻身躍下馬,回手將薛靈兒抱了下來,攬着她一起走到大王子的面前。
“久聞大殷七皇子的名聲,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豪傑。”大王子微微欠身,按照大殷的習俗拱手道。
“不敢當。”蕭策頷首回禮。“這是我妻子,薛靈兒。”
“見過大王子。”薛靈兒屈膝見禮。她的帽子本來就很大,此時又是低着頭,故而大王子只聽見薛靈兒溫軟的聲音,卻沒有看見她的長相。
從方纔傳令兵的敘述中,大王子已經知道出言詰難的是薛靈兒,不由得多看了薛靈兒兩眼。
他突厥部落之中雖然也有上戰場的女子,卻還沒見有哪一個女子如此善於言辭,竟幾番將負責傳令的人說的啞口無言。
“玉陵郡主真是好口才啊。”
“不敢當,得罪之處還請大王子見諒。”薛靈兒輕笑着回答。
薛靈兒整個人都藏在帽子的陰影裡面,故而大王子此時看不見薛靈兒略帶得意的笑容。她本就是爲了要激怒對方的,這樣才能夠有機會讓蕭策立威。從前他們只是耳聞大殷的七皇子身手不錯,但耳聞爲虛,眼見爲實。
入了大帳之中,雙方按照賓主對面分坐,一面是薛靈兒和蕭策,另外一面則是大王子帳下的文武將領,大王子則居中坐在上座。
薛靈兒垂頭,將手放在帽子上,輕輕褪去帽子,一頭長髮沿着狐裘直直的流瀉下來,灑在她身前和肩頭。
蕭策傾頭看了薛靈兒一眼,看着她擡起頭來看着對方的將領,又看向坐在上座的突厥大王子。
“作爲大殷派出的議和使,我本該早些到貴國的。只是路上遭遇了刺殺,才耽擱了下來。”薛靈兒端坐在位子上,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
突厥出兵卻被薛陌寒在武川殺了個片甲不留,這一場敗仗之後突厥向大殷求和。這對於突厥所有人,
尤其是帶兵打仗的人來說是奇恥大辱,想不到薛靈兒竟毫不避諱的說了出來。當場便可以看見很多人都變了臉色,恨不能封上薛靈兒這張嘴。
突厥大王子不動聲色的看着薛靈兒,他倒是很好奇,這女人究竟想要幹什麼。
“可是隨後我就聽說突厥對大殷發兵,聯想我之前遭遇的刺殺,這其中似乎有些關聯吧。”
“難道你想說是我突厥派人刺殺你嗎?”頓時,對面已經有幾個人厲聲問道。
蕭策的手把玩着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無論是薛靈兒說話還是對面的人說話,他都好似沒聽見一般。
“退下。”突厥大王子皺眉呵斥了一聲,轉過頭對薛靈兒笑道:“郡主沒有按時到達,我突厥也是覺得很詫異的。畢竟我們相信大殷人才濟濟,不至於缺有膽識的男兒。”
言下之意,大殷派一個女子前來議和,明顯就是害怕突厥反悔殺了來使,沒有血性男兒挺身而出。
“議和是我主動要來的。至於原因嘛,我想諸位也知道,在不遠處的武川中,領兵的薛陌寒是我的哥哥。”薛靈兒淡然自若的說着。“既然已經栽在我薛家,便要徹底纔是。這樣說出去也只不過是不如我大殷薛家一家而已。”
一番話惹得所有在場的突厥人都對薛靈兒怒目而視,可偏偏又一點辦法沒有。且不說大王子沒有發話,即便是發話了,他們又真的有把握能過了蕭策那一關?雖然蕭策看起來似乎並不關心他們在說什麼,但若是動起手來,所有人都相信只要蕭策在他們就動不了薛靈兒。
突厥的大王子盯着薛靈兒,嘴角仍舊是一絲笑意。這女人倒是有意思得緊,只是從前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玉陵王還有這麼一個有魄力的女兒。
“靈兒。”蕭策在靜默中忽然淡聲開口,帶着如水一般的寵溺語氣。
薛靈兒偏過頭看着蕭策,一雙眼睛裡帶着很深的笑意,就只差沒笑出聲音來。
見她如此高興,蕭策倒不忍心打斷她的話,於是就笑着搖了搖頭,示意她自己只是喚她一聲,並沒有什麼事情。
薛靈兒衝着蕭策皺了一下鼻子,再擡眼的時候發現突厥的大王子竟然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臉上紅了一紅,薛靈兒錯開目光,輕聲道:“既然已經出過氣了,那便罷了吧。”
“嗯?”對面一衆將領都愣住,眼前這言辭鋒利的女人忽然間變得溫和起來,他們一時間竟難以接受。心裡都不約而同的覺得,後面恐怕她會說出更鋒利如刀的話來。
“不知郡主要出什麼氣?”大王子緩過神來,笑着問道。
薛靈兒站起身來,對着大王子道:“我知道,大殷有人暗中通敵,將原本屬於玉陵的稅銀偷偷的運出,換成了糧草送給了突厥大軍。而此次突厥之所以能夠同武川持久對峙,也正是因爲這批糧草。”
大王子聞言,心裡吃了一驚,他並沒有想到薛靈兒會知道這些事情。
“這樣,原本屬於我哥哥的糧草反而被送給了哥哥的敵人,讓他的敵人作爲儀仗對付哥哥,所以,我當然要出這一口惡氣。”薛靈兒輕笑了一聲。“現在氣出完了,可以請大王子與蕭策談正經事了。”
說完,薛靈兒施施然坐下,目光盯着蕭策看了一會兒,而後揚起笑臉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