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在窗前緩緩的流動着,蕭策坐在薛靈兒的牀邊,手輕輕的握住她冰冷的手。薛靈兒已經安靜的睡着了,雖然臉上還是如同被灼燒了一樣疼。
蕭策的眉頭緊緊的鎖着,很輕很輕的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對薛靈兒多說關於她臉上毒的事情,因爲連蕭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找到人治好薛靈兒。
傷情沒有解藥,正如同天底下爲情所傷的女子,誰有能真的治好她們心裡的痛呢?
“咳咳。”薛靈兒低聲咳嗽着,緩緩睜開眼睛,胸口起伏劇烈,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卡着她的脖子,讓她沒有辦法呼吸。
“靈兒?”蕭策小心的喚她的名字,感受到薛靈兒死死的拉住自己的手。
“蕭策,我好難過。”薛靈兒大口的呼吸着,眼淚在眼睛裡面含着,卻無論如何不願意讓它流出來。
蕭策靠近薛靈兒,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不用怕,沒事的,明日我們就啓程去雪山醫莊,他一定會將你醫好的。”蕭策只能這樣安慰着薛靈兒,同時也安慰着自己。
話還沒有說完,蕭策就感覺到薛靈兒狠狠的搖了搖頭,心裡登時緊了一下,繼而便是狠狠的自嘲。
是他將薛靈兒想得太過簡單,只當她單純的是玉陵王府的郡主。可是,薛靈兒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作爲夜刃之主的她甚至知道很多武林秘辛,而這些事情絕大多數的武林人都不會知道。
她真的會不知道自己所中的毒是傷情嗎?
“蕭策,即便我好了,臉上也還是會落下疤痕,是不是?”薛靈兒努力坐直了身體,認真的問蕭策。
蕭策默然不語。他不清楚血玉手串究竟能不能將薛靈兒身上的毒全部解掉,但他很清楚,傷情是直接撒在了薛靈兒臉上的,毀容已經是必定的事情。
“靈兒,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知道。”面對蕭策這句近乎已經默認她說法的話,薛靈兒異常的平靜。“可是,以蕭家皇族身份是不會允許你娶一個毀了容的女子的。蕭策,也許,這纔是幕後人的目的。”
“蕭家皇族如何,我蕭策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攔住。”蕭策笑了一聲,言語間睥睨天下。
他有這個本事,也有這個實力。可惜,他會因此背上不忠不孝的罵名。薛靈兒絕不會允許那些人就這樣毀了蕭策,也絕不會允許自己毀了蕭策。
“你忘了我們曾經說過的嗎?”
“娶你的人是我,你本也不必在乎。”蕭策抓着薛靈兒的手,放在掌心中,小心翼翼的捧着。
薛靈兒搖了搖頭,低聲道:“蕭策,蠻戎的事情我哥哥可以幫你一起擔當。你還有酹金的事情沒有處理,明日,你走吧。”
“你說什麼?”蕭策的眼眸驟然冷了起來。“薛靈兒,你將你方纔的話再說一遍?”
他驟然的怒氣讓薛靈兒驚了一下,卻仍舊沒有絲毫讓步的道:“明日你走吧。不要留在這裡,也不要再與我同路。”
“你這是在下逐客令?”
“是。”薛靈兒向後靠在牀頭,臉上的血腥味道讓她一陣一陣的覺得反胃。
蕭策驟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那麼你呢?”
“我自然還要以你的名義去蠻戎。”薛靈兒閉上眼睛淡聲道。“蕭策,現在不是你護着我的時候。而我,薛靈兒,玉陵郡主,夜刃的首領,也完全不需要你如此護着。”
“哪怕此行可能有去無回?”蕭策的手驀然攥緊,面對如此故作堅強的薛靈兒,一時竟不知該心疼還是該生氣。
薛靈兒不言語,默認了蕭策的話。
“你覺得我會同意?”
“你不會。”薛靈兒泄氣的低聲道。“蕭策,如果當初你沒有堅持要娶我,也許今天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不錯。”蕭策承認得很是乾淨利落。其實他自己也在心裡想過很多次,他的出現也許真的給薛靈兒帶來了太多的危險。若他沒有將薛靈兒扯入這場朝廷紛爭,她現在還在玉陵做她逍遙自在的郡主。
“那麼,請你消失如何?”
“晚了。”蕭策幾乎是立刻回答,連思考也不需要。“薛靈兒,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遲了點嗎?”
“有嗎?我還不是你的王妃。”薛靈兒擡頭看他,本是一臉的堅持,可就在看見蕭策面龐的那一刻,忽然鼻子一酸。
蕭策就垂眸站在她旁邊,負着手凝視着自己。他的脣抿得很緊,臉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哀傷的神色。彷彿在聽見薛靈兒那句離開之後,一瞬間便憔悴了很多。
這不該是蕭策臉上該有的表情,無論是冷峻淡漠的七皇子,還是風流倜儻的千夜之王,他該永遠都是來去隨意,揮灑自如的蕭策。
“蕭策。”薛靈兒無意識的低低自語着。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對視着,誰都沒有移開目光。月色朦朧而昏暗,可不管是蕭策還是薛靈兒,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最真實的自己。
“連你,也決定離開我嗎?”蕭策嘶啞着聲音開口,氣息微微有些不穩,撩撥得人的心絃都跟着顫動。
薛靈兒的手緊緊握住身下的褥子,強忍着不讓自己發出啜泣的聲音。
“怎麼,不回答?”蕭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
“蕭策,我不得不這樣選擇。”
“沒有逼你。”
“可我不想毀了你。”薛靈兒死死的垂下頭,哭喊着。“蕭策,因爲我在乎,所以我不想讓我成爲那個毀了你的理由。”
蕭策皺了眉頭,走到薛靈兒身邊,伸手將她攬在自己的懷中,撫着她的長髮低聲道:“你在這樣在乎我的名聲嗎?”
那麼,若他聲名狼藉,薛靈兒還會選擇與他站在一起嗎?
“是。”薛靈兒咬了咬牙堅定的回答。她不得不去在乎,因爲她不希望蕭策會被任何人或者事拖累。他該永遠都是初初認識時那個樣子,墨衣飄然,淡笑清朗。
沉默,屋中只能聽見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好。”蕭策終於下定決心了一樣沉聲道。“我不會讓你失望。靈兒,我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將你娶進我河洛王府。”
薛靈兒眉頭輕輕的動了一下,覺得蕭策這話似乎有什麼地方讓她覺得有些害怕,可細細的追想下去,又找不出這感覺是爲何而有。
“那你答應明天離開了?”薛靈兒擡起頭來看着蕭策。
“你的決定,可給了我說不的權利?”蕭策嘴角挑起來,似乎方纔那個沉默而落寞的人並不是他。
這是他最擅長的笑,時刻掛在臉上的面具,從來沒有人戳穿過,唯獨薛靈兒曾經說,蕭策,我不喜歡你笑。
薛靈兒不明所以的看着蕭策,瞪着他笑得很僵化的臉,臉上的神情從不滿到疑惑,最後變成了深深的不安。她在想他們之間的對話,她終於察覺到了他話中不同尋常的意味。
“蕭策,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薛靈兒扶着蕭策,掙扎着要站起來。
“躺好。雖然手串幫你解了一部分進入體內的毒,可到底還是個中了毒的人。”蕭策不滿的將薛靈兒按了回去,順手將被她推開的被子重新蓋在她身上。
“蕭策,是不是?”薛靈兒一把拉住蕭策的手,急切的問道。
蕭策怔了一下,疑惑脫口而出:“你在怕什麼?”
“怕我說的和你聽的不是同一個意思。”薛靈兒說的異常清楚,甚至比方纔所有的話聲音都要大。生怕說的聲音小了,蕭策就會忽略她的話一樣。
蕭策凝眉一笑:“怎麼會這樣想?”
“蕭策,我孃親其實有過一次可以跟父王回府的機會。”薛靈兒的目光越過蕭策,落在他身後的牆上。
月晴梅當年與玉陵王薛靖遠相愛,卻因着薛靖遠是王爺,家中有王妃而毅然決然的遠走江湖,雖然仍舊是夜刃的首領,卻與薛靖遠很少見面。這是蕭策已經耳聞的,也正因爲這樣,蕭策才一直擔心薛靈兒有一天會走上她孃親的老路,而他將會永遠的失去她。
“我孃親在玉陽山與江南十二盜血戰之後,父王就曾經親自到玉陽山上去接我孃親,說他早已經空懸了王妃的位置等她回去。”
“嗯。”蕭策安靜的坐在薛靈兒旁邊,聽着她緩緩的說着往事。
“可是,當時一語不合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後來父王說起的時候,一直在後悔爲什麼當初沒有對孃親解釋清楚。”薛靈兒無可奈何的笑道。“他本是空懸了王妃位置許久等着孃親的,可孃親以爲他是爲了夜刃。”
這個理解似乎差了太遠吧?蕭策完了嘴角一笑,靜靜的聽着薛靈兒繼續說。
“當時孃親勃然大怒,幾乎是用刀逼着父王下山的。父王怒氣衝衝下了山,可這一別,就是陰陽兩隔。”薛靈兒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啜泣聲將所有的語句都淹沒。
所以,她是那樣的害怕蕭策會誤解了她的意思。
至今,薛靈兒仍然記得那天守着孃親的屍體,父王自言自語的話:“若我天生便不能言語該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