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接到硯臣回報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長街之上沒有半點薛靈兒的影子。隨後趕來的墨白一路上也一無所獲。
蕭策鐵青着臉回到河洛王府,一路上一言不發徑直到了書房。
“屬下該死。”硯臣低着頭道。“應該拼死護着薛姑娘的,卻被那個未歿神主佔了先機。”
然而當時硯臣真的只覺得一切就在眨眼之間。明明薛靈兒在自己身側,一晃神的功夫站在幾步之外的未歿神主就到了面前。他手還沒擡起來,只覺得耳畔一陣風聲,再看過去的時候,未歿神主與薛靈兒就都不見了蹤影。簡直就跟見了鬼一般。
蕭策靜默了一會兒道:“未歿神主的武功出神入化,就算你的反應夠快,無非也就是送死。行了,你先去將靈兒救下的那個女孩兒安頓了吧。”
“是。”硯臣雖然心裡愧疚,卻也知道此時不能多說別的。於是轉身從書房裡走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蕭策與墨白兩人。
從長街上回來,墨白就一直沒有說話,以他對薛靈兒的關心,絕不應該如此沉默纔對。
“有什麼話說吧。”蕭策向後靠在椅子上看着墨白。
“未歿者一族只在炎城,這一次爲何會出現在河洛州城懷朔?”墨白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蕭策。
蕭策輕哼了一聲道:“你在懷疑什麼?不妨一併都說出來。”
“未歿者一族一直以來都獨立於武林之外,但是武林中人都清楚,那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勢力,暗中都對他們有所拉攏。我想,向來重視武林人士的皇室也不例外吧?”
“朝廷確實一直都想將他們收爲己用。”蕭策倒也不隱瞞什麼,坦言回答道。
墨白彎了一下嘴角:“既然七皇子當着明人不說暗話,那我也直言不諱了。如果這一次未歿神主入懷朔乃是受了皇室邀請,還請七皇子出面要回靈兒。畢竟她是玉陵的郡主,出了什麼事情玉陵王也不會善罷甘休。”
“你覺得這一次未歿神主來中原是受了邀請?”蕭策臉上仍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站起身來走到墨白麪前,冷聲道:“是不是此時閣下也懷疑稅銀一事的背後主謀是蕭某呢?”
墨白的手緊了一緊,沉聲道:“以目前來看,七皇子的確難逃干係。”
“哦?”蕭策向後退了一步看着墨白。“請指教。”
“我自玉陵青湖一路追查線索,天羅地網的人最後將稅銀運到了明山。炎城乃是依靠明山而建,若是沒有炎城城主放行,我想他們是做不到的。所以,稅銀一事的背後黑手與這位城主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
蕭策點頭:“有道理。”
“你的人也順着這條線索查到了炎城。可在我們準備動身之時未歿神主竟然就出現在懷朔,劫走靈兒的同時卻對你的貼身侍衛手下留情。蕭策,我很難不懷疑你與未歿神主的關係。”墨白的聲音越來越低,眼中的殺氣也越來越濃。
面前的蕭策號稱千夜之王,墨白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蕭策的
對手。但他清楚自己必須奮力一搏。薛靈兒的性命此時就在那個以人爲食的未歿神主手上,容不得墨白考慮許多。
蕭策悠然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靈兒的事情不需閣下插手,既然她將稅銀一事拜託於你,請閣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不可能。”墨白聲音越發冷峻,一雙眸子中幾乎殺氣畢露。
“薛靈兒既然是我河洛王府告示天下的王妃,我就不會放任她在未歿神主手中。我與未歿神主勾結也好,對頭也罷,總不至於害了靈兒性命。”蕭策擡眼看向墨白,言語客氣,眼中神色卻是不容置疑。“閣下以爲呢?”
沉默半晌,墨白答道:“夜刃雖不及風無強大,但七皇子也不會願意多夜刃這樣一個敵人的。”
墨白是用夜刃在威脅蕭策。朝廷爭鬥已經讓太子一黨無暇分身,若加上夜刃在江湖上阻礙,蕭誠和蕭策將會腹背受敵。就算蕭誠或者蕭策真的企圖對薛靈兒不利,也要先想想後果。
“我知道你們很敬重靈兒那丫頭。”蕭策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笑了笑繼續道:“可是這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我保靈兒平安並非因爲夜刃。墨白,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責任。”
蕭策說得溫和,提起薛靈兒連目光中的冰冷都融化了許多。墨白報以一笑。真是急的糊塗了,當時明明篤定便是自己不在薛靈兒身邊,因着蕭策在她也不會有事。可如今真出了事情,自己就對蕭策疑心大起。
莫非真的應了蕭策那一句話嗎?薛靈兒的安危他也是不放心假手他人。
不知過了多久,薛靈兒從昏迷中悠悠轉醒過來。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晃得厲害,入眼是簾子外面若隱若現的景色。
她在馬車上!薛靈兒陡然一個激靈,連最後一點朦朧也跟着消失不見。偏過頭才發現身旁還坐着一個人。
他仍舊是一身黑色的斗篷,頭和臉都隱藏在巨大的斗篷之後。此時他的手露在外面,雪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裡拿着她隨身的藥瓶。
“這麼多年,你的病仍舊沒有好。”男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和薛靈兒說話。
薛靈兒想要動,卻發現自己現在四肢無力,完全沒有辦法一動自己的身體。可她不想這麼坐着,因爲她被男子放在他身側,頭枕在他的肩頭。
“你剛纔病發,才吃了藥。”
難怪夢裡面感覺窒息,原來又觸發了舊疾啊。薛靈兒皺了皺眉,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對身旁的男子講話。
“你以前很喜歡說話。”
“我知道你是未歿神主,但我並不認識你。”琢磨許久,薛靈兒試探着開口道。
她聽得出來,這位未歿神主似乎是她的舊相識,可薛靈兒可以對天發誓,長街相遇真的是她第一面見這位未歿神主。
“是嗎?”未歿神主落寞的回了一句。
難道認識他?薛靈兒被他一問忽然連自己都不確
定起來。重新細細的想了一遍這近二十年的生活,終於她很確定,自己不認識一個叫做未歿神主的人。所有認識的人裡面也絕沒有一個這麼喜歡穿大斗篷,連臉都遮得嚴嚴實實的人。
“嗯。”薛靈兒實話實說,心裡卻有點忐忑。
不認識歸不認識,她對這位未歿神主可是如雷貫耳了。據江湖傳聞,未歿者一族都是吃人的,這位神主也一定有吃人的愛好。而且,薛靈兒覺得能當上神主,一定吃人都與別人有不同的癖好。比如,拐了小女孩兒回去吃。
“對了,那個小姑娘呢?”薛靈兒驚呼了一聲。車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不會那個小姑娘已經被吃了吧?
“我已經不需要她。”未歿神主的聲音平靜而空靈,他很年輕,這種平靜在他而言給人一種空洞的荒涼之感。
爲什麼不需要了?薛靈兒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下去。
“你很喜歡這個瓶子?”薛靈兒見他一直都在握着藥瓶,忍不住問道。她的藥一直都是用香囊裝着的,上次受傷香囊染了血自然不能再用。所以,蕭策照着原本的香囊上的圖案親手畫了一隻清風拂柳的白瓷瓶送她。
“香囊,不用了嗎?”
啊?聞言,薛靈兒愣住。他是怎麼知道的?
“嗯,染了血不能再用了。”
未歿神主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來,連瓶子一併放在裡面。然後他轉過身來,小心的將薛靈兒扶正,讓她靠在靠背上,將手裡的香囊放在她手中。
薛靈兒垂眸看着,那香囊與她平素用的一模一樣。白色綢緞,垂柳迎風而動,連細微處的柳葉都一般無二。
“你,怎麼會……”薛靈兒吃驚的瞪着手裡的香囊,嘴裡幾乎能夠塞下一個雞蛋。她確信她與這位未歿神主素未謀面,甚至除了她家中的人,外人連見一眼她隨身香囊的機會都沒有。可爲什麼這個神主隨隨便便就從身上拿出來一個一模一樣的?
“我一直都記着這個香囊的樣子。回去找人繡了放在身上,想再遇見你的時候送給你。”未歿神主低聲說着,一直平靜的語調裡難得有了絲絲波瀾。
他尋了很久,終於還是皇天不負苦心人。
未歿神主低低的說着,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薛靈兒卻越聽越糊塗,聽他這麼說,好像他們的確是舊相識了,而且這位未歿神主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惡意。可是,窮盡薛靈兒所想也真的是記不起她在何年何月何日見過這個人啊。
“請恕我無禮,我是真的想不起我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神主。而且,若我沒有記錯,是神主在長街之上把我掠來,不知我可能知道原因?”薛靈兒儘量讓措辭聽起來恭敬,畢竟她還不想因爲惹惱了未歿神主而在下一刻成爲別人碗裡的一塊煮熟的肉。
然後,薛靈兒清清楚楚的聽見未歿神主嘆了一口氣,很失望,也很無可奈何。
“鈴鐺,你真的記不得了嗎?”
“你,你叫我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