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嬌滴滴的聲音之後,沐如雪已經帶着幾個人從夜色中緩步走出來,站在蕭策面前,對他微微一笑。
果然她會來。蕭策無語的看了薛靈兒一眼,表示自己對此也是無可奈何的。
薛靈兒只做不見。她此時一門心思都在關心沐如雪爲何要將方纔說話的人留住。是爲了要得到那盜取映月刀的人的消息嗎?還是這其中別有隱情?
“姑娘有何指教?”
沐如雪輕輕頷首一笑,幾乎同時蕭策已經一把拉住薛靈兒向後退去,一面伸手擋住薛靈兒的眼睛。
薛靈兒還沒有明白出了什麼事情,就聽見耳邊一陣凜冽風聲,夾雜着幾聲慘叫之後,夜色歸於寂靜。
鼻子上縈繞着血腥的味道,蕭策覆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仍舊沒有拿下去。薛靈兒眉頭鎖在一起,伸手抓住蕭策的手。
“還是別看了。”蕭策不肯順着她的力道將手放開。
然而薛靈兒的舉動很是執着,手一直用力不肯放鬆。無奈,蕭策只得將手拿下來,攬在她身側。
客棧門口的空地上已經屍橫遍野,每一具屍體上都插着十幾根短小的箭。剛纔聽見的風聲應該就是箭雨飛來的聲音,而那些人的慘叫只有不過寥寥幾聲,可見箭上一定塗了劇毒,見血封喉。
“他們與你無冤無仇。”薛靈兒登時變了臉色,衝着沐如雪冷聲道。“你有什麼權利取他們性命?”
沐如雪上下打量了薛靈兒一會兒,忽然脣角揚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櫻脣輕起,哼了一聲:“我本以爲,你是夜刃主人,多少有些見識,不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
“談笑間取人性命很有意思?嗜殺罷了。”薛靈兒懶得與她多費口舌,偏了頭不忍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夜刃做的便是人命買賣,薛靈兒心裡知道自己無權指責別人,可眼看着這麼多人死於非命,她又無法無動於衷。
“我也很想要一個理由。”此時,蕭策的臉色也不好看。沐如雪動手之前根本沒有給包括蕭策在內的人任何提醒,換句話說,如果反應稍微慢一些,或者身手稍微遲鈍一些,現在就已經命喪當場了。最有可能的便是不會武功的薛靈兒。
沐如雪優雅的看着蕭策笑道:“千夜之王不妨猜一猜。”
炎月雖然此時心裡對沐如雪也有氣,但一來名劍閣與藏憂山莊不分伯仲,二來沐如雪顯然可以讓薛靈兒不好過,她也就樂得看熱鬧了。
“事關映月刀,他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蕭策面無表情的說着。映月刀失竊已經是江湖上的不傳之秘了,名劍閣究竟還有什麼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
“盜竊者。”沐如雪笑的清冷徹骨。“蕭策,雖然我知道此番提親你是迫於太子殿下,但送一把假刀來名劍閣,你未免也太不把我名劍閣放在眼裡了。”
什麼?蕭策吃了一驚。送到名劍閣的映月刀竟然是假的?那麼,真的映月刀又在什麼地方?
沐如雪不錯眼的盯着蕭策,見他也略略露出幾分吃驚的表情,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以蕭策的品性便是對此番提親並不情願,也斷不會如此辱沒於她的。
“看你的反應,是不知道這件事情?”沐如雪攏了攏自己的衣袖問道。
“我的確不知道這件事情。”蕭策敷衍的應了一句,腦中不斷的回想着整件事情。
薛靈兒在一旁沉默不語。若她沒有記錯的話,之前她與蕭策曾經在一個客棧見過一個帶着映月刀的鏢師。而且,她還記得,曾有人找到天工,讓他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映月刀。
沉默了一會兒,蕭策收拾了所有心緒,開口道:“既然沒有別的事情,那我與內子便告辭了。”
說着,蕭策攬着薛靈兒轉身要走。
“等等。”
“沐姑娘還有什麼事?”蕭策轉過身來問道。
沐如雪的目光淺淺的落在薛靈兒的背影上,冷笑:“一家人既效忠昭王又巴結河洛王,不愧是前朝苟且下來的餘孽啊,果然打算得精細。”
“你說什麼?”薛靈兒豁然回頭盯着沐如雪。效忠昭王是什麼意思?
“還在這裡覺得無辜?”沐如雪嘲笑的意味更濃起來。“這樣裝下去有意思嗎?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玉陵對昭王感恩戴德,你這樣的無辜我可是會認爲很噁心啊。”
薛靈兒越聽越不明白,想開口問卻又閉上嘴。犯不上在這裡受氣,她想知道的事情自有她的辦法。
“沐姑娘處江湖之遠有些事情想必不清楚。改朝換代,皇室仍爲我薛家裂土封王,便是朝中一品大員見了我玉陵薛家的人,也必要拱手道一句王爺安好。”薛靈兒端莊的站在沐如雪面前,全然一副郡主的居高臨下。“這餘孽二字我想姑娘還是不要掛在嘴上爲好。不然,這以下犯上的罪名就算是名劍閣也是吃不消的,你說呢?”
“你……”沐如雪咬了咬牙,冷笑一聲:“薛靈兒,看你能猖狂到幾時。”
薛靈兒無所謂的眉頭一挑,徑自從蕭策面前走過,進了客棧之中。
所有人都暫且在客棧住下,倒是將老闆嚇了個半死,連忙爬起來招呼這一羣不速之客。原本被蕭策點了穴的人也醒過來,去跟沐如雪彙報情況了。
蕭策推開門時,薛靈兒就坐在窗口,雙手疊在窗沿上,動也不動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怎麼還不睡?”蕭策走到薛靈兒身後,俯下身在她耳側輕聲問道。
薛靈兒仍舊一動也不動,好似沒聽見蕭策和她說話。藉着昏暗的光線,蕭策能清楚的看見薛靈兒緊鎖的眉頭,緊緊抿在一起的雙脣。
“在想今天沐如雪的話?”蕭策順手拉過一張凳子與薛靈兒一起趴在窗口。
“空穴不來風,如果沒有什麼憑據,她是不會這樣說的。”薛靈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蕭策一把拉過薛靈兒,笑道:“明日再想吧。窗口風涼,若受了風寒又要不舒服了。”
薛靈兒掙脫開蕭策的手,又趴了回去,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小時候常看我孃親這樣趴在窗口想事情。我問孃親趴在窗口很舒服
嗎?孃親回答說,窗口可以看見外面,很遠,很靜,風可以讓人頭腦更加清醒。”
“那麼,郡主大人你在這麼靜,這麼大風的地方坐了很久,有沒有想出什麼啊?”
薛靈兒搖了搖頭,同時蕭策一把將窗戶關上,之後彎腰打橫抱起薛靈兒,轉步走到牀邊,將她放在牀上。自己也脫了靴子,翻身躺在她旁邊,身手將她固定在自己身側。
蕭策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嚴絲合縫,自然得如同已然習慣。等薛靈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人已經在蕭策懷裡了。
“喂,你這是要做什麼?”薛靈兒的手抵在蕭策胸口,問話出口,臉上也紅成了一片。
“自然是睡覺。”蕭策閉了眼睛應道。
“那,那邊有牀榻。”
“沒有你。”
薛靈兒語塞,耍無賴她從來都不是蕭策的對手。於是,安靜的窩在他懷裡,聽着他的心跳聲。
“朝堂權謀之爭,兩廂權宜之後的選擇就算不盡人意,也已經是能夠做到的最好選擇了。”蕭策用平靜的語調說道。
“你知道玉陵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薛靈兒擡起頭盯着蕭策。“沐如雪的話究竟什麼意思?”
蕭策沉吟了一下,回答:“你哥哥在邊關的糧草危機已經解決了。”
沒有意料之中的鬆一口氣,反而薛靈兒的心跟着提了起來。她的心裡已經猜到了原因,只等着蕭策幫助她確認。
“是昭王自封地給武川送去的糧草。”
蕭策只淡淡說這一句,薛靈兒已經明白了。
武川薛陌寒的糧草是玉陵當前最大的事情,而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候,出手相助的人乃是雪中送炭,玉陵自然會結草銜環報答。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太子爭奪儲君之位的昭王。
“所以呢,蕭策?”薛靈兒有些膽怯的問道。
玉陵已經公開與昭王站在了同一面,那麼也就意味着太子要另外找一個盟友了。而這盟友最大的可能就是名劍閣。依照名劍閣開出的條件,蕭策不可能繼續拒絕娶沐如雪。畢竟,沒有了玉陵的支持,名劍閣的結盟就顯得很重要。
“沒有所以。”蕭策收攏了手臂,讓薛靈兒緊緊的貼着自己身側。“我既然已經告示天下,你薛靈兒是河洛王妃,就說明我認定了你做我的王妃。不會因爲任何事情改變。”
真的不會改變嗎?薛靈兒不易察覺的嘆了一口氣。但朝中昭王的勢力真的威脅到了你的大哥,你還會這樣義無反顧的堅持不改變嗎?天下皆知七皇子對人淡漠,唯獨與太子交好。明明自己有可能被立爲儲君,卻遠離朝堂以明心志。
蕭策,這樣一個一心爲了太子的你,真的不會改變嗎?
“靈兒,信我一次可好?”忽然,蕭策沉了聲音,很鄭重的問道。
薛靈兒愣了一下,而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她並不相信蕭策真的能夠只有她一個王妃,她只是相信蕭策願意爲這種近乎沒有的可能努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