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河內通往朝歌的大道之間,幽靜密集的樹林,一道兵馬,早已隱蔽多時。草叢中稀稀拉拉的聲音,並不單單是風吹草動,倘若有人能夠看清,卻是早有無數的人頭,在其中深埋,彷彿一個個獵人,佈置好了陷阱,等候自己的獵物一腳踏上去。
從林內,一員暴躁不安的武將,便足夠知道這樣一隻伏兵,到底是誰了。
“逢紀那廝料定我軍圍困朝歌,那衛寧小兒必然不敢怠慢而使兵來援!老子在這裡等了整整兩天,讓呂布那蠢貨在朝歌城下耀武揚威,自己幹這晦氣事!那什麼河東匪軍,卻還是沒來!若這樣得下去,萬一被呂布那蠢貨破了鄴城,那豈不是將我等臉面無光?”顏良煩躁無比的在林內走來走去,嘴巴一刻不停的絮絮叨叨咒罵起來。
他本便不是一個能夠耐得住性子的人,而在河北戰無不勝的名頭更讓他越加驕橫跋扈。事實上,在他從鄴城偷偷南下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抱怨不已,自然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觸他眉頭。
從近衛手中接過酒壺,顏良暢快淋漓的喝了個飽,擡頭透過漸進剩下繁密的樹葉,還能依稀看見天色漸漸昏暗。
在和呂布隨同出兵的時候,便已經得了逢紀的建議,袁紹聽允,使顏良與呂布詐做強攻圍城,實則引兵一萬悄然南下,伏與河內與朝歌之間的通道上。
圍城,本便是要逼迫衛寧主動出擊而讓袁紹軍看出破綻,事實上,在如今這個局勢,優勢始終是佔有在河北手中。衛寧決計不敢將朝歌置放在危險的局面上,出兵是肯定的,簡單的圍城打援,卻也掐住了衛寧的心思。
而在預料當中,三天的時間,衛寧的救援兵馬必然便應該到了設伏的地點。卻遲遲沒有見到動靜,卻也怪不得顏良如此暴躁了。
天色漸漸昏暗,顏良心中火氣越發盛大,尤其在灌了整整一壺酒之後,尤其覺得惱恨。以河東的謹慎小心,夜晚行軍肯定是不行了。那麼也基本上註定,今天又是一場無功而返。
一想到這樣地日子還要繼續忍受下去,一想到呂布那個被顏良瞧不起的傢伙在朝歌城下面耀武揚威,一想到鄴城徐晃曾經還有和他一戰之約而不得實現,更覺得心頭索然無味。
“奶奶的!看樣子,今天這仗又沒得打了!狗屁河東軍,明明朝歌都被我河北四萬強兵圍困,援救還如此拖沓,我看那河東衛寧也不外如是!哼哼!”顏良扔掉酒壺。瓦片噼裡啪啦摔個粉碎,正準備使人爲自己卸掉鎧甲,卻在這個時候。聽得不遠處叢林騷動,一員探子臉色欣喜的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在周圍守衛的近衛兵認出來人的身份後,這才讓他入內。
“……將軍來者臉色掩蓋不了地興奮。跑到顏良面前低眉順眼道。“將軍等在南探子回報。河東援軍已距我軍設伏不過十里。想必天黑便能到了!”
“哦”顏良粗暴地推開正準備爲自己卸甲地近侍。同樣大喜。“奶奶地。終於來了嗎!?”
“傳我軍令。讓所有兵馬都準備好!”顏良想了想。當即又呼喝那名剛剛被他推到在地地近侍速速爲自己重新綁好戰甲。臉上浮起一片紅光猙獰。“老子剛纔還嫌棄他們走得太慢。卻不想這般蠢貨。竟然還敢趁夜行軍!前兩日。老子地探馬連他們二十里範圍都接近不了。還以爲他們多小心翼翼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等到衣甲重新被束縛住。顏良驀然又道。“對了!對方領兵地是誰?”
“似乎是河東典韋!似乎還有一面旗幟。打地是太史複姓。倒有點像是新投河東地原青州太史慈……”說到此處。那探子不禁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
典韋名聲在外。作爲河東地強大鄰居。典韋地名頭早便深入人心。正是有這樣一個強橫無比地凶神。連袁紹麾下兵卒聽到這個名字。都不禁微微有些心顫。
“那啥太史慈,我倒是聽過。不過是劉備廢物手下地一員小將,見河東勢大便去投奔,沒氣節的軟骨頭,不足爲懼!嘿嘿!不過那典韋嘛……卻是來得好!老子正愁不能去朝歌殺徐晃,如今來了一個比徐晃名頭更大的,若被我斬下首級,我看那呂布還有什麼臉面站在我河北大將的面前!”顏良又從部將手中接過大刀,早被人擦得雪亮,一片寒光逼人,臉上露出一片猙獰的笑容,到是充滿了無比的自信。
“將軍武勇,那典韋莽夫豈不是手到擒來!?”那罈子眉飛色舞見顏良如此自信滿滿,卻也不禁張口便阿諛奉承道,“若能直接將對方援軍殺敗,那朝歌遲早落入主公之手,將軍大功,卻是萬萬少不了了!”
“嘿嘿顏良滿意的拍了拍那探子的肩膀,適才的暴躁彷彿剎那間便煙消雲散,臉上已經是躊躇滿志,又被一片奉承吹噓覺得頗爲受用,當即道,“老子建了大功,自然少不了你們一份!好了!他媽地,快去速速給我傳令,讓所有兒郎都給我準備好!這是老子第一次和河北打仗,若有那個不開眼的給我消極怠工,莫不怪我不念舊情!”
伏兵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隨顏良南征北戰的老人舊部,自然知道自己主將的脾氣秉性。大戰過後功勞封賞是絕對不會吝嗇,但是在大戰的時候,要有人讓他不順心,鞭笞一頓還是小,重則便是當場處死。
殘暴和厚待的矛盾,在顏良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但卻因爲他那一身猛不可擋的武藝,到終究沒有多少人有多少怨言。
聽了顏良的話,那探子知道自己總算是給顏良留下了個好印象,有了他地承諾,當即便屁顛屁顛的去傳令去了。
當一道道偷偷摸摸潛伏在林道中,草叢中穿梭的信兵,將顏良的軍令傳到每一個士兵的耳朵中,所有人也終於忍不住興奮做足了準備。似乎連一日守候積累地疲憊都一掃而空。
是的,這一場伏擊若能成功,則定然是大功一件。不提對方援兵的徹底潰敗,若能從亂軍中斬殺掉敵軍的主將,那個赫赫有名地典韋,這功勞該有多大?
至於典韋地兇名。確實讓人心中微微有些怯意,但終究他們地主將名頭也不弱啊!至少,在跟隨顏良南征北戰一來,那戰無不勝地威勢,便讓所有人對自己的主將充滿了信心,比起典韋來,顏良又未必會差!
“嘿典韋望了望漸漸升起到當空的月亮,不禁咧開兇惡的嘴巴一笑,樂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那袁紹果然打的是好主意呢!”
太史慈贊同的點了點頭,“從前兩日所觀。雖然敵軍探子依依被我等所清剿,難進二十里範圍,但不知道那領軍者到底是蠢貨還是什麼,這根本就是暴露了他們的範圍嘛……”
“聽的我河東兵馬還不望風而逃,不是蠢貨還是什麼!?哈哈!”典韋哈哈大笑一聲,接着又舔了舔嘴脣,“那河北地兔崽子好像還真瞧不起你我兩人呢!卻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兵馬敢來伏擊你我三萬大軍!”
“公子當初使我等兩人北上救援朝歌,從徐晃將軍的書信中便一口看破敵軍圍而不攻,便是想要從中截斷。殺我援軍的虛實。但朝歌被強攻乃是不爭地事實,想必,那伏兵也該多不了那去!”太史慈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回道。
“那不是讓我等沒了什麼興致?莫不是你我二人要來場廝殺,都要互相搶食?”典韋撇了撇嘴,很是有些鬱悶。
太史慈臉上浮起一絲無奈,他畢竟是在河東軍中算是資歷最淺的人,對比起衛寧給他的官位和厚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對他眼紅嫉妒。甚至頗爲希望他來場戰敗從而失去衛寧的倚重。
太史慈自然是不在乎這些冷言冷語,在他看來,衛寧給他的厚待,比起劉備來說,已經是超過了太多,登堂入室的官位,甚至比起劉備來,都要超越了不少。尤其讓太史慈不敢怠慢的便是,衛寧對他的老母更是恪盡恩遇。不管如何。自己都是欠下了人情,知恩圖報。是他最信奉的理念。他可以不在乎別人嘲諷和嫉妒,但卻無法讓自己成爲衛寧失望地對象,顯然,這一戰,已經是他竭力證明自己的一戰。
事實上,衛寧對這一戰的看重顯然超過了太史慈的預料,在衛寧凝重叮囑下,太史慈更見不敢怠慢。
這一戰,說到本質上,比起朝歌的攻防,反而纔是河北和河東正面碰撞的第一戰。勝敗,無論對於哪一方都顯得重要許多。
衛寧定下的目標便是一直不停的勝利,一直不停的摧毀河北兵馬地鬥志,將河東的強大全部展現出來,威懾袁紹,威懾天下,何嘗不也是威懾自己的內部隱憂。
當然,他也是知道,這一場反伏擊的主將卻是典韋,也沒有爭取功勞的意思,但只求自己能夠竭盡所學,幫助典韋獲取最大的戰果便心滿意足,至於什麼虛名,倒也並不在意。
他卻不知道,衛寧本來的打算其實是要讓他獨自領兵北上的,卻也是因爲他的新投,威望不足,而用典韋來震懾軍心。實際上,典韋收到地軍令,反而便是一切都聽從他太史慈地意見。即便他有意要讓功勞與典韋,日後的大功註定也是放在他地頭上的。
河東對於各部大將都喜歡津津樂道的評論,在這個亂世中屬於頂尖武將的行列,河東簡直天怒人怨的收攏了太多。
不提對比河北四庭柱的河東四大將,典韋,黃忠,徐晃,趙雲,如今被衆軍排在第五號猛將位子的,毫無爭議的竟然是放在了他太史慈的身上。雖然只是頂尖武將地末尾,但也足夠壓制住差一點便能觸碰到這個等級的馬超了。而在其下的,還有龐德,張繡等人。當然,這其中只是論及武藝,而並未加上徐榮之類的智將之流。
這些人,無論放在任何一家諸侯上。只要人品還不錯,都足夠放在第一線的大將位子,卻在河東,有些時候,連建功立業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也正是因爲河東地強大,這些人並沒有多少抱怨。與文官的擔憂不同,袁紹主動掀起的大戰,反而讓所有武將們都覺得熱血沸騰。
以前欺負的都是一些毫無壓力的角色。無論是李郭張樊還是韓馬,都不是什麼強大的對手。而與河東齊名的河北,還是一場在這個亂世中少見的傾巢大戰。其中建功立業,揚名立萬的機會讓所有人地嘴巴都流滿了口水。單單看衛寧親自出兵,便帶了黃忠,典韋,太史慈,馬超,龐德等人,便知道,這一場大戰。少不得給他們一場機會了。
兩邊的戰爭機器都全速開起,單單從衛寧收到對於河北冀州幽州一帶的報告,袁紹徵集兩州百姓,擴軍充兵,已經突破了二十萬大關,甚至還沒有停下地跡象,單單屯紮在壺關之外,邯鄲,廣平一線的兵馬便已經接近六萬之數。而與衛寧大軍在南對峙的十五萬大軍。還有增兵的跡象。
從各個方面看出,袁紹這一次顯然是下了血本和偌大決心,甚至不惜動搖根基都要與衛寧分個死活,未來戰爭持續下去,他的兵馬,恐怕必然會突破三十萬大關!
而這還只是屬於袁紹自己的實力,有消息報告,袁紹的謀士集團已經建議,讓他出使塞外。要求被他控制的烏桓等族。從北面出馬邑攻打併州。最起碼,這些草原上的惡狼。也能聚集起兩三萬地數量……
三十三萬,還是保守估計,單單躍然紙上,已經足夠嚇怕天下大部分人了,甚至河東部分人對這樣的數字都有些膽戰心驚。想當初,討伐董卓的時候,也不過是五六十萬人的碰撞,但那卻是集結了天下幾乎所有的實力。
如今區區一個北方大戰,就能造成這樣的局面,確實是讓人心寒無比。這樣打下去,到底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元氣恐怕都將大傷了。
而當袁紹有了這樣的決心後,河東顯然也決然不可能會屈服在袁紹以勢壓人的手段中。無論是衛寧,還是郭嘉都能一針見血地看出袁紹的歹毒……
他就是要藉着這種龐然大物的壓力,來擾亂衛寧後方的根本。新政的弊端,便在於剝取了不少士族的利益,人心不穩,必然就是政治上以及後方的不穩定。假若衛寧如同他一樣狂徵大軍作爲抵擋,必然暴露後方的空虛,給了那些潛藏在深層暗流下的毒瘤活動地空間和希望,而假若,衛寧不徵兵,又必然在兵力上同樣處於和河北爭鋒地劣勢下,同樣也會讓後方左右搖擺的部分人,對河東失去信心。
很毒辣,衛寧幾乎可以肯定,這樣攻心之策,便是出自袁紹集團最讓他忌憚地田豐,沮授,或者是許攸這三個人之手。即便有消息稱田豐和沮授之間有了理念上的不合,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衛寧可不會認爲他們的理性會在這個時候暴露出裂痕出來。事實上無論在智謀,忠義,以及對局勢的把握上,這三個傢伙,絕對便是河東最大的威脅。
若同一時空,袁紹能善用三人,能夠駕馭住他們,那袁曹官渡一戰的勝負,根本就沒有任何懸念。
當然,這三人最大而致命的弱點,便是性格上的缺陷!有了這個依仗,衛寧憑藉手中兩大王牌,未必不能徹底將他們掃平。
而這個時候,袁紹已經坐不住了,田豐還在信都,衛寧在河內休整了不久,便也親自領兵,上了朝歌前線。四萬大軍開撥,已經迫不及待的希望能夠得到太史慈的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