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大章,寫得很累,大家務必看看,不簡單的。)
陽春三月,冰雪盡融,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
太上皇劉啓去歲秋冬舊疾未曾發作,現下天氣轉暖更是神清氣爽,劉徹見着這般情形,終是放下心來。他的穿越,終是改變了自家老爹的命運,沒讓老爹如史籍記載般,在今年正月崩殂。
只不知上天能否再多賜些福澤,讓阿嬌能爲他孕育子嗣。
兩人圓房至今已有年餘,阿嬌的肚子依舊沒有半點動靜,她已不禁有些着急了。
阿嬌雖是憨直,卻非真的沒心沒肺,她是大長公主的女兒,自幼慣知天家事,更懂得子嗣對她這皇后是何等重要。
帝皇的子嗣問題,向來不僅是天家之事,更是悠關社稷的大事。
劉徹已是虛年十八,阿嬌更是二十有一,若再遲遲不傳孕信,開宮納妃之事必然將被羣臣擺到朝堂上堂而皇之的討論。
非是妄議宮闈之事,而是無可逃避的國之要務,屆時若阿嬌敢胡亂鬧騰,就是妄妒陰私,不顧社稷之舉,定將遭到諸御史冒死彈劾,落個聲名盡毀,遑論再做母儀天下的賢后。
劉徹見得阿嬌日益焦慮,卻也無法可想,他上輩子不是婦科大夫,更不會治療不孕不育,只得不斷撰寫出腦海中關於婦科的醫學書籍,讓諸多醫官和內宰仔細研讀,希望能找出好的調理法子。
他自個只能裝作毫不在意,同時想盡辦法哄阿嬌開心些,或許心態放鬆些更有利於受孕也說不定的。
劉徹特意暗中召見了大長秋卓文君,讓她平日多從旁爲阿嬌疏導,莫讓其患得患失,憂思太過。
卓文君忙是應諾,入宮年餘,帝后恩愛她皆看在眼裡,尤是陛下對皇后更是寵溺得緊,事事皆是體貼細緻,甚至稱得上千依百順,便連諸多內宰女官看着都豔羨不已,想着日後若能尋着個似陛下這般會疼人的夫婿,折壽十載也是值得。
劉徹交待好卓文君,再沒旁的辦法了,只能順其自然,便連他這最堅定的無神論者也只能在心中祈求漫天神仙開眼,賜阿嬌個子嗣,最好是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他就甘願花費千百萬金替華夏所有神仙遍塑金身,擺滿長安大街小巷。
至於尚未傳入大漢的身毒佛陀就算了,他們自個都沒兒女,劉徹可不相信他們能懂生兒育女的事兒。
然而事態的發展遠超劉徹的預料之外,只因他讓醫官爲阿嬌調理身體之事壓根瞞不住太皇太后和太后。
太后王娡得知後,倒是沒太在意,她曉得劉徹自幼就極有主見,自會好好處置此事。
何況劉徹年歲不大,子嗣問題可再緩些年,畢竟自家兒子雄心勃勃,日後未必會肯似太上皇劉啓這般早早禪位,天家自古多薄涼,太子長大成人時,皇帝若還春秋鼎盛,並非是甚麼好事。
說句更難聽的,阿嬌雖討得王娡喜愛,但卻也僅是兒媳婦,甚至僅是她的兒媳婦“之一”。若阿嬌真的無法誕下子嗣,過些年王娡自然會出面主持劉徹納妃之事。
故而王娡現下沒甚麼可着急的,權當未曾聽聞此事。
太皇太后竇氏卻是不同,她是阿嬌的外祖母,自不希望日後大漢帝位旁落於其他嬪妃誕下的皇子,知曉此事後,她忙是召了阿嬌去長樂宮仔細詢問。
阿嬌脾性憨直,尤是對親近之人皆是掏心掏肺,甚麼事都會說,甚麼事都敢說,半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劉徹下朝後,得知阿嬌被太皇太后召了去,心裡就知大事不妙,忙是經閣道匆匆趕往長樂宮。
入得長信寢殿,見到阿嬌正趴在太皇太后腿上,兩眼哭得通紅,尚在抽噎哽咽,劉徹便知來不及阻止了,不禁暗自喟嘆,這個蠢婆娘啊!
“皇帝!你是欺哀家年老,耳目昏聵不成?”
太皇太后擡眸看着滿臉訕訕的劉徹,出言呵斥道:“這等大事竟私自瞞着哀家!”
劉徹忙是出言解釋道:“皇祖母息怒,這哪是甚麼大事,無非是孫兒覺着阿嬌近來體虛,讓醫官爲她做些藥膳調理身子罷了。”
“哀家已向阿嬌問清此事,現下懶得與你多說廢話,只想問你做何打算?”
太皇太后卻不聽他虛言敷衍,徑自問道。
劉徹無奈的搖頭苦笑道:“這憨貨既已向皇祖母盡數坦言,皇祖母又何必在出言試探孫兒?”
太皇太后微是顰眉,渾濁的老眼雖已有些看不真切,卻仍能依稀辨出他的神情不似作僞,方纔嘆氣道:“既你想過些年再納妃,哀家便豁出這張老臉,與宗親耄老和元老重臣說道說道,再緩些時日。”
劉徹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有太皇太后出面替他頂住壓力,自是輕鬆不少。
“孫女謝過皇祖母!”
阿嬌更是抽着鼻子,登時破涕爲笑,絲毫不掩飾自個不願劉徹納妃的心思。
“誒,傻丫頭!”
太皇太后擡手撫着她的小腦袋,復又沉聲道:“但若待徹兒年滿二十,你尚未有孕,哀家就不便再出面多言了,可是醒得麼?”
阿嬌身子微顫,她曉得太皇太后說的是虛年二十,尋常男子的及冠之年,亦代表着男子真正成家立業之年。
劉徹這大漢天子雖提早及冠,但在年滿二十前,太皇太后尚能以其年歲尚幼爲由,壓下宗親和朝臣讓他儘早納妃的心思。然待得劉徹虛年二十,若膝下再無子嗣,太皇太后非但不能再阻其納妃,更應與太后王娡親自出面主持此事。
已剩下不足兩年了!
阿嬌神色哀慼,雙眸再度蘊上薄薄水霧,滿是迷茫和彷徨。
劉徹瞧着自家婆娘這可憐巴巴的模樣,頗是於心不忍,忙是躬身道:“皇祖母,若是無事,孫兒與阿嬌便先行告退了,日後再來向皇祖母問安。”
太皇太后默然片刻,方纔道:“也罷,你們且先回宮,哀家已遣長信詹事去請位老醫官入宮,前去爲阿嬌診脈。”
“皇祖母,倒是不必……”
劉徹現下最怕阿嬌病急亂投醫,他壓根信不過大漢的醫者,後世中醫體系現下尚處在方興未艾之際,張仲景和華佗要百餘年後纔出生,扁鵲卻又已掛了數百年,漢初可沒甚麼名垂青史的神醫啊。
“你懂甚麼?莫小覷了天下人,以爲只你那未央宮有好醫官,哀家尋的這老醫官曾在宮內專診嬪妃孕事,只因年老垂暮方纔辭官歸鄉,若再多過兩年,怕是你再想請都請不來了。”
太皇太后出言呵斥道,她覺着自家孫兒甚麼都好,就是往往過於自傲,以爲事事皆在他掌握之中,長此以往,日後怕是會成個剛愎自用的帝皇。
“皇祖母息怒,孫兒知錯了。”
劉徹見得太皇太后是真的動了怒,忙是躬身認錯道:“孫兒亦知術業有專攻,既是得皇祖母看重的宮中老人,孫兒自是樂於讓他爲阿嬌看診的。”
“如此便好。”
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擺手道:“你們且先回未央宮吧。”
劉徹如聞大赦,忙是上前扶起阿嬌,拉着她的小手告退而出。
兩人回到椒房殿,劉徹摒退了殿內宮婢,惱怒的擡手衝阿嬌的腦門敲了記爆慄。
“啊!”
阿嬌痛呼出聲,捂着生疼的腦袋,眼中雖滿蘊委屈,卻又不敢出言抱怨,她也曉得自個今日又犯了蠢,劉徹着實是氣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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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你這蠢婆娘啊!”
劉徹見她泫然欲泣,又是心軟,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替她揉了揉腦袋,柔聲道:“既是曉得疼,可是記了教訓?”
阿嬌將小臉埋進他的懷裡,默然不語,只是簌簌流淚,浸溼了他胸前的衣襟。
是夜,太皇太后請來的老醫官隨着長信詹事入得椒房殿。
劉徹看長信詹事對那老醫官恭敬得緊,不由好生打量了幾眼,隱隱有些訝異。
來的竟是位老夫人,怪不得昔年在宮中能專診嬪妃孕事,這年月女醫官可真不多見,當然不包括劉徹命人特意培養的那些。
只是瞧着這位老夫人滿頭白髮,走路尚需兩位宮婢攙扶,這還把得穩脈麼?
事實證明,劉徹的擔心是多餘的,老醫官不但把得穩脈,還毫不遲疑的出言問診,不似尋常醫官般繞着彎不敢明言,也不似後世醫生故意整些虛的,甚是簡單直白。
老醫官替阿嬌診過脈,用沙啞的聲線問道:“皇后是否口淡無味,喜食辛辣重鹽?”
阿嬌忙是臻首輕點,既緊張又期待道:“莫非吃食有甚麼不妥?”
老醫官搖搖頭,未曾作答,卻再度問道:“皇后月事時是否下腹冷痛,尤爲肢冷畏寒?”
阿嬌面色赧然,頜首不語。
確如老醫官所言,她每逢月事皆是疼得夜不能寐,好在劉徹弄了暖水袋爲她捂着肚子,又用自個的腿爲她暖腳,才能稍稍緩解些疼痛。
老醫官眉宇微顰,神情愈發凝重幾分,緩聲道:“煩請皇后伸出舌頭,待老身瞧瞧。”
阿嬌忙是依言吐出小舌頭,老醫官只擡眸掃了掃,便是長嘆道:“果如薄姬般,是爲宮寒難孕之症。”
阿嬌聞言,腦海轟的就炸了。
老醫官口中的薄姬,正是太上皇劉啓之前因膝下無子而被廢掉的薄皇后,若薄皇后誕下子嗣,王娡當不上皇后,劉徹怕也成不了儲君。
這等天家忌諱,老醫官竟毫無遮掩的宣之於口,可見她昔年在宮中是何等超然,無怪得太皇太后這般看重,且瞧這年紀比太皇太后還大不少,只怕早在惠帝甚或高祖朝就已入宮爲醫官了。
好在殿內此時除了阿嬌和老醫官,就唯有劉徹在,否則阿嬌宮寒難孕之事傳出去,怕是會鬧出大事來。
“老夫人可能醫治此症?”
劉徹見得自家婆娘小臉煞白,忙是上前攬着她顫抖不已的肩膀,向老醫官緩聲問道。
老醫官毫不諱言,坦誠道:“宮寒是病,卻又不是病,乃因寒凝胞宮,久寒傷氣,氣虛而血淤,血淤而胞脈失養,此症不可急治,唯可溫養,若強行用藥,寒氣可化,但胞宮必傷,再難得子!”
阿嬌聽得“再難得子”,緊緊拽住劉徹的袍袖,顯已六神無主,惶恐得緊。
劉徹卻是眼神大亮,他覺着自個或許曉得史上的阿嬌爲何難以誕下子嗣了。
亂吃藥,亂吃藥啊!
依照史籍記載,因阿嬌成婚無子,館陶公主爲其四處尋醫問藥,依照尋常醫者的尿性,診脈過後必會開藥方的,否則就怕被視爲庸醫,急於邀功者,只怕更會用些見效快的虎狼之藥。
唯有這老醫官,曉得此病不能胡亂用藥,否則就再難補救,且又不怕被遷怒,敢實話實說,這特麼才叫有醫德好麼?
“老夫人可否留在宮裡,朕有幾貼軒轅黃帝傳下的上古醫方,可溫陽化淤,溫煦血脈,或可用於溫補宮寒,只是尚待驗證,還望老夫人能留下指點。”
劉徹覺着這老醫官最靠譜,至於宮寒之症,在這年月難治,但後世中醫經過兩千多年發展,早已攻克這難題,溫補方子數不勝數,在諸多不孕症中算是比較好治療的。
“陛下真有上古醫方?”
阿嬌激動不已,她就曉得世間沒甚麼事能難道自個的夫君,眼中滿是期待。
見得劉徹重重頜首,她哇的就哭了出來。
劉徹早是習以爲常,倒是老醫官被嚇着了,險些背過氣去。
劉徹忙是扒開阿嬌的手,趕緊扶住老醫官替她拍背順氣,這特麼要是被嚇死了,自家的蠢婆娘怕是真的再生不出大胖小子了。
老醫官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瞧着滿臉愧疚的阿嬌,無奈嘆道:“老身倒可留在宮中,只是年事已高,不經嚇,皇后日後還是改改脾性,莫跟劉嫖那瘋丫頭似的終日鬧騰,教人頭疼得緊,恁的少活幾年。”
阿嬌連忙應是,心裡直打鼓,這老醫官敢直呼阿母的姓名,還敢稱阿母瘋丫頭,只怕並非尋常醫官,怪不得隨侍皇祖母數十載的長信詹事都對她恭順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