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所救嬰兒終究沒有送人,誰讓祖母一眼就喜歡上他,並決定留於身邊收爲養孫。因在白水撿到之故,老人給孩子取小字“白水”。
還有,蓋俊把阿白許給蓋胤的決定告知了父母,夫婦二人同意了,只說等幾年。
與最近發生的那件大事相比,這些都是芝麻小事。
皇甫規、大漢柱石於京都雒陽近郊的谷城病卒,終年七十一。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般轟在涼州百姓的心頭,以致如喪父母,不分漢胡。
威震天下的涼州三明,今皇甫規卒死,張奐遭黨錮,餘下段熲,曲意宦官,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怎不叫人唏噓感慨。
可以說,大漢邊境至此再無赫赫名將。
伯父蓋衝與父親蓋勳決定前往安定郡朝那奔喪,這在蓋俊的意料之中,他準備隨同,蓋母馬昭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一早就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父親身上,眼見口水都說幹了父親還是不肯鬆口,一急下蹦出一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父親蓋勳聞聽此句倒也痛快,當即拍板同意,只是說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二者不可偏廢。”
漢代出行是一件大事,不是你想走就能走,手中要持‘傳’。‘傳’即符信,又叫過行,是行人的身份證明和通行證書,以繒帛製成,上書行人姓名、年歲及所攜物品等等。
第二天蓋勳、蓋衝於縣中得了通關之傳,告別腿腳不便的母親,準備起程。
起程也有說法,要拜行神,也就是護佑行旅者的神。在漢代民間神仙的龐雜體系中,行神佔據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大概在洪荒時代有爲旅人提供引導和護佑的部族首領,後來被人們尊崇爲行神,現今名字已不可考,正因爲如此,說明行神由來已久。
行神也稱作‘祖神’。行神祭祀又稱作‘祖道’。
祖道儀式十分繁瑣,首先選定‘幾個’良辰吉日,然後卜得吉兆,最近的出行之日一旦碰上壞天氣,比如颳風、下雨等便要重新選,這也是爲什麼一開始選定‘幾個‘吉日的原因。出行前馬匹、車廂需乾淨無塵,並以清水灑道清除污垢。如此,旅途方能吉星高照。
待祖道儀式完畢,蓋俊來到母親身前,大禮拜別,“阿母且寬心,兒定早去早回。”
蓋母馬昭故意板着臉道:“需坐馬車行進,不可任性妄爲。”
“諾。”蓋俊一口答應下來,決定起行時乘車,離遠了再騎馬不遲,好讓母親安心。
蓋母馬昭嘆了一口氣,知子莫若母,兒子心裡所想她哪會不知,便道:“定要小心。”
“諾。”蓋俊這次迴應語氣明顯凝重得多。兒行千里母擔憂,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啊。
“阿兄。”眼見離別在即,蓋繚一把環住兄長的腰,淚崩而出,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蓋俊任她抱了一會,才哭笑不得道:“阿兄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哭什麼?”
“很快是多久?”蓋繚仰起頭,淚眼盈盈地問。
“二十天左右吧。”
“真地?”
“真的。”實際上蓋俊撒謊了。敦煌、安定兩郡雖同處涼州,卻相隔數千里路,二十天是否能夠抵達安定郡都不好說,更別提往返了。
巳時三刻,蓋衝、蓋勳兄弟,蓋俊,蓋胤及兩名家僕,共六人終於出發了。
蓋俊對於皇甫規的人生經歷相當陌生,前世根本不知有這號人,今世也只知他享有盛名,具體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經過父親一番講解,他也不由暗暗佩服起其人來,直斥外戚、舉薦賢能、自請禁錮、封侯不受,哪一件事不值得大說特說?最另他感到驚奇的一件事是他有次領軍討伐叛亂,軍中驀然爆發大疫,死者十之三四,營地未亂且無一逃兵,對手見此哪還敢抵抗,主動請降。要知道冷兵器時代損失超過一成隨時都有可能使軍心崩潰。
“古之名將,亦不過如此。”對於父親的評價,蓋俊深以爲然。
一行人途經冥安縣未作停留,過了冥水,直入酒泉郡境內。
“這就是匈奴人哀嘆“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祁連山?太美了。”蓋俊策馬眺望遠方連綿不絕的大雪山,心頭震撼無以復加,整個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起來。
蓋胤也看傻了眼。
蓋勳輕笑,想他初次見到祁連山時和兒子如今的反應一樣,沒有人能對雄渾壯闊的祁連山無動於衷。
衆人傍晚到達幹齊縣過夜,第二天繼續行進。
蓋俊本以爲酒泉郡和家鄉敦煌緊鄰,人口應該相差不多,沒想到抵達酒泉郡治所祿福縣一帶後,發現這裡城市林立,繁華異常,不由感到一絲詫異。父親蓋勳解釋道別看這處平原不大,但水源充足、氣候宜人、土地肥沃,附近僅漢人居民便有五萬以上,是河西四郡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也是河西四郡的糧倉。
一路上,蓋俊發覺自己越來越佩服父親的學識,簡直快到崇拜的地步了。各種地方典故、城郭出處信手拈來,這且不提,於兵事也是瞭如指掌,哪裡可伏兵,哪裡需嚴守,行軍路線,兵力人口,娓娓道來,令他漲了不少見識,這可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寶貴財富。
出了酒泉便是張掖郡地界。
這一天,蓋俊突然想起了一句很著名、卻有些泛酸的話。
“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六月的弱水岸邊,桃紅柳綠,麥苗青青,梨花飛白,宛如置身於南國之中。
張掖郡什麼都好,就是漢人太少了。不算兩個屬國,涼州十郡張掖排倒數第三,人口僅三萬餘,連敦煌郡都在它之前,蓋俊想不通,明明這裡土地肥沃,不比酒泉平原差,爲什麼僅有這麼丁點口數?更糟糕的是境內羌胡多過漢人,用父親的話來說:“一旦有變,必出禍端。”這八個字是無數漢人用生命總結出來的,偏朝廷看不到。
看過了“使我六畜不蕃息”的祁連山,自然不會放過“使我嫁婦無顏色”的燕支山。
伯父蓋衝也來了興致,在弟弟蓋勳及兩名家僕的陪同下一邊欣賞雲杉古柏、爛漫野花,一邊沿着崎嶇的山路緩緩攀登,當四人還在半山腰的時候,蓋俊、蓋胤已一口氣爬上頂峰。
舉目望去,一片紅藍,競相怒放,爭奇鬥妍。
這種紅藍花,匈奴人常取其花朵染衣服,取其英鮮者作胭脂,因此又名胭脂山。所以匈奴人丟了燕支山,會哀嘆:“使我嫁婦無顏色”。
蓋俊站在山頂有小半時辰了,還不見伯父、父親二人前來會合,便叫蓋胤下山去接,不一會他領着一個家僕返回,原來蓋衝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他也沒在意,以爲是累了,又遊覽幾處風景,獵得三、兩隻野雉,盡興而歸。
不想第二日伯父竟起不得牀,請來的醫匠說是染了風寒。
近日怕是走不上了,蓋俊又不願呆在城中,便拉着蓋胤外出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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