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小族叔正在氣頭上,蓋胤不敢再言。今天實在把小族叔打擊得夠嗆,一句話不對又惹得他發怒就不妙了,回身從屋中取來一個頗大水袋遞給他。
“什麼?”蓋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過水袋仰脖痛飲一口,發覺是酒,還是上好的美酒,臉色立時由陰轉晴,直誇族侄孝順云云。
袋中之酒下了小半,蓋俊猶然覺得不甘,便要出口調戲他一番,問道:“你喜歡阿白吧?”
蓋胤身體一僵,不知該如何答覆。
見狀,蓋俊心中暢快極了,又問:“那她喜歡你嗎?”
蓋胤被他直白的話弄得手足無措。
“要是你讓我贏一回的話,我便把她許給你。”
蓋俊也不管他的話會對蓋胤造成怎樣的衝擊,徑直走進馬廄牽出踏雲騎了上去。
“哈哈,談笑耳,走,陪我出去打獵,所需物事備好,把黑駒也牽着。”
蓋胤終於反應過來,立時哭笑不得。
惡月惡日,人們很少出行,以致四野顯得格外空曠。
兩人一狗沿白水北上一段,隨即轉入一不知名的山腳下,輕車熟路進入一處隱蔽谷口,顯然他們並非第一次前來。
進入谷中,只見到處是盛開的白黃色野花,點綴在綠草翠柏間。輕風拂過,空氣中隱隱透着沁鼻的馨香,使人不覺陷入沉醉。
蓋俊坐於馬上端着一張黑色角弓,其弓身稍短,形貌古樸,乃大漢國軍隊制式複合騎弓。
驀地,一隻野兔躍出草叢,相距大概五十餘步,黑駒前身下壓,口中嗚嗚作響,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蓋俊喝令它留在原地,和蓋胤相視一眼,同時大喝一聲“駕”。
野兔性機警,身嬌小,行動靈活,而且逃跑時從不按直線跑,想要射中殊爲不易,兩人前兩輪四箭,無一中的。
蓋俊瞥一眼蓋胤,咬緊鋼牙,拉弓扣弦,引箭至鏃,羽箭“咻”的一聲飛入灌叢,將野兔貫個對穿。
“哈哈哈哈,和我比騎射,你再練二十年吧。”蓋俊舉着弓眉飛色舞道,總算報了方纔兩次一擊而敗之仇。
“……”
兩人也不見下馬拾取,反而繼續前行。
黑駒跑到兔屍前,叼起一個跳躍,將兔子投入踏雲臀側皮袋中。
連獵雉、兔十餘隻,大半蓋俊所爲,毫無疑問,在騎射一項,蓋胤不是他的對手。
時近正午,他倆肚中開始呱噪起來,便於一條小溪邊停下。
做飯當然不是一個人的活計,兩人分工合作,這邊蓋俊拾些樹枝來,並清出一片空地,生起火,那裡蓋胤麻利地剃毛皮去內臟,撒上鹽,置於火上。
不一會兒,空氣中開始瀰漫一股香氣,蓋胤當下抽出小刀割下一片肉,放入口中細嚼,對他點點頭,示意可以吃了。
蓋俊切一塊品嚐,只覺味道鮮美,同時拿出剩餘大半袋酒,喝一口遞給蓋胤。
蓋胤也沒顧得虛禮,飲罷還回。
別看兩人年紀不大,其實都是大胃王,一口酒一口肉,分別啃光數只雉、兔。
吃飽喝足,蓋俊嘴裡叼着一根草莖,摟着黑駒懶洋洋躺在草坪上,半響忽問道:“你將來有何打算?”
蓋胤一邊引溪水熄火,一邊搖搖頭,也不知是沒想好還是沒有。
蓋俊扭頭正色道:“我跟你說的不是玩笑。”
蓋胤不解地望着他。
“把阿白許給你的事。”
蓋胤大喜,一張圓臉快擠成了包子狀。
“瞧你那點出息。”蓋俊氣道,這廝明明彪悍得要命,偏偏一點志氣也無,着實可恨。
“你不會打算讓阿白當一輩子的馬伕夫人吧?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怎麼着也得混個校尉夫人噹噹,就算你不爲了阿白着想,你阿母、弟弟呢?還有你在九泉之下的阿父?”
蓋胤面色變得凝重,垂下頭若有所思。
此後小半個時辰他倆再無任何對話。
蓋俊見身上酒氣漸消,熟練地把頭插入溪中,強灌幾口清水,跳上馬背打道回府。
蓋胤默默地跟上。
兩人一狗沿水而反時天空已見暮色,如血一般的殘陽漸漸被厚重的雲層淹沒。
忽然一把由遠而近、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順風飄蕩入耳,蓋俊四下掃視,未見蹤影,不由回頭看向蓋胤,後者手指河中。
“咦?”
只見一個木盆順流而下,可不就是嬰兒哭聲的源頭麼。
蓋俊才下得馬來,那邊蓋胤生怕小族叔亂來,已先一步跳入河中,手腳並用遊至木盆旁託回岸邊。
蓋俊皺着眉頭從木盆中抱出一個明顯出生不久的男嬰,他聽說五月五日出生的孩子常常遭到遺棄乃至扼殺,起初還不信,不想今日就遇了一回。
蓋胤抹一把臉上的水:“小族叔,棄兒之人定然沒有走遠,我們可反身追趕。”
“追上了又怎樣?既然狠心拋棄此子,哪會承認,便是認了,你能保證此子父母不會拋棄第二次?”
“那該如何是好?”
“走吧,回家再說。此兒哭鬧不止,只怕是餓了。”蓋俊抱子上鞍,撥轉馬頭。
回到塢堡,他當先找上剛剛生子不久的婢女阿月,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嬰兒飽餐一頓奶水後不再哭鬧,而是安安靜靜地睡去。
莫名其妙領回一個嬰孩,需通知父母一聲纔是,他抱着孩子來到南院西廂書房前輕叩門扉。
“阿父、阿母,是我,錦奴。”
“進來吧。”
蓋俊應聲推門而入,父母二人比肩坐於案前,手捧竹簡,口中漫語,想來在交流經義心得。
蓋氏夫婦見蓋俊懷中嬰孩,皆是一怔,也不言語,靜等兒子開口。
蓋俊解釋道:“兒於河中撿到此子。”
蓋氏夫婦頓時明白過來。
“這孩子真是惹人憐愛。”蓋母馬昭接過正睡得香甜的嬰兒,又氣道:“其父母着實可恨,該千刀萬剮。”
蓋父搖頭道:“不可輕易下定論,五月五歷來棄女者多,棄兒者少,兒到底能傳家,不會輕易捨棄。且看此子身子僅裹粗布,別無他物,料來非安康之家所出,許是父母養活不起才棄了。”
“這孩子以後……”到底是親手所救,蓋俊份外關心他的未來。
“族中有幾戶年長人家未有男子,把孩子送給其中一戶收養吧。”
作爲一家之主,蓋父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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