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裳眼底露出一抹疑惑,不解地看着華央,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如何……能如此肯定,如此信他?”
華央喃喃道:“他畢竟是朕大哥,親大哥,他不會害朕的。”
“可是……”
“姑姑,朕知道你是在擔心朕。”華央始終淺笑,衝風裳微微搖頭,“姑姑放心,就算朕與大哥之間曾經有所嫌隙,而今已經十年了,也該煙消雲散了。”
說話間,她站起身來,緩步朝着外面走去,風裳不由跟着起身一起走了出來,站在殿門口放眼望去,氣候清寒,前兩天下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紅磚綠瓦間有皚皚白雪相映襯,清麗脫俗。
“流落十載,最初的兩三年朕每天都在想,當年究竟是爲何,爲何有人想要一心置朕與寧家於死地,朕也想過是不是大哥,可是後來朕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姑姑,都說當局者迷,這些年朕站在局外看得清楚,大哥並無奪位之心,否則他早已自己坐上這皇位,可是他沒有。不僅如此,這些年大月在他的協同治理之下,已是越來越好,疆域遼闊,百姓安樂,一片繁榮昌盛。”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回過身來看着風裳,淺淺一笑道:“姑姑,給朕一點時間讓朕和大哥自己來處理此事,可好?”
風裳神色憂慮,“蕭逸……”
“相信朕,朕一定會給姑姑、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風裳一時間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而垂首細想,華央所言也不無道理,定了定神,她點頭道:“好,那本宮就信你,且讓你自己去處理。但是你要答應本宮,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保護好自己。”
華央用力點了點頭,“朕答應姑姑。”
在鳳安宮用完午膳離開之時,已經未時一刻。
華央腳步沉重切急快,士季安緊緊跟在身後,不敢落下太多,她不說話,便沒有人敢開口多說一個字。
華央心裡有疑惑,而且是越來越濃,她在宮裡待得越久,見到的人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心裡就越發不安,她隱隱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她看不見的秘密和陰謀正在醞釀,甚至已經完成,而她便是網中的獵物。
想起那次她故意中毒昏迷醒來,蕭意樓曾經跟她說過的話,讓她的心裡越發不安,他說如果可以,儘量讓長公主置身事外,莫要插手這件事。
一開始的時候,華央還在想,那是因爲蕭意樓擔心有更多的人蔘與進來,會壞了他們的計劃,可是現在看來,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聰明果決如風裳,若能得她傾力相助,有她打掩護,他們的行事會方便很多,也安全很多,畢竟,雖然朝堂之上,朝臣依舊以輔政王馬首是瞻,可是後宮之中,霓裳長公主的地位亦非常人所能動搖,甚至,她是唯一能製得住風若宸的人。
看得出來,風裳對風蕭逸疼愛有加,據不亞於外界傳聞的那般,雖然她心裡一直都還存有疑惑,可是她也同樣對風若宸充滿戒心和嫌隙,毫無疑問,如果華央開口,而且是和風若宸有關的事情,風裳一定會出手相助。
而偏偏,就是面對這樣一位有力的幫手,一向老謀深算的蕭意樓卻對她說,讓她不要將風裳牽扯進來,若是可以,儘量事事避開她。
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蕭意樓其實是想要保護風裳,讓她置身事外,獨善其身,只是不想要她也與這些事情有所牽連?
想到這裡,華央腳步霍地一頓,身後衆人連忙全都跟着停了下來,惶然地看着前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士季安遲疑了一下,上前來問道:“皇上,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老奴傳步輦?”
華央擡手製止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又擡腳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沉聲問士季安道:“士季,你說一個人有可能對另一個人瞭如指掌,瞭解到能知道他全部的秘密和喜好,甚至知道他行爲處事的可能會用的方法和態度嗎?”
士季安雖然不明所以,可看她臉色不佳,又不好隨口回答,想了想道:“自然是有可能的,這世上的人啊,奇怪得很,有些人聰明得可怕,有些人又蠢得可憐,而一個人究竟能聰明到何種地步,根本無法估料。如果自己足夠聰明,看人準辣,便不難看出另一人的性格喜好。”
“是嗎?”華央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沒有把士季安的話聽進去,只是覺得這樣的話聽起來舒服,也許是因爲,她自己從內心裡也是希望這件事和蕭意樓是無關的。
“若是一位故友舊交,那就更容易能看得透了吧?”
士季安連連點頭,“那就簡單多了,對於自己的舊交好友,自然是能摸得透脾氣習性的。”
華央頷首,“好,希望是如此。”
否則,她還真的沒法對蕭意樓知道風蕭逸那麼多的事情而無法理解。
想到這裡,她垂首搖頭輕笑一聲,似是自嘲。
“對了,”突然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事情,轉向士季安問道:“士季,朕心中有一事不明,朕離開十年,難道這十年間姑姑始終還是不願嫁人嗎?”
士季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下頭去,聲音壓低道:“不敢有瞞皇上,長公主她……不願嫁。這期間,曾有很多人提親,宸王宮的門檻兒都快磨斷了,可是長公主就是不鬆口,而輔政王向來仁孝爲先,長公主不願的,他便給退了回去,如此一來,長公主便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華央不由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臉色也不大好,士季安一見連忙上前來扶住她,問道:“皇上,您怎麼了?是不是這頭疼又犯了?”
華央遲疑了一下,連連點了點頭,“是有些又隱隱作痛了,這些天只要一去想以前的事情,就疼得厲害。”
士季安輕嘆一聲道:“皇上這些天想的事情太多了,怕是一時吃不消,要注意龍體,慢慢來。太醫不也說了,皇上這個症狀急不得,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自己全都想起來了。”
華央頷首,卻還是一臉的不放心,“朕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士季,你能不能給朕說說,爲何這麼多年了,姑姑始終就是不願嫁?”
聞言,士季安遲疑了一下,眼神有些閃躲,下意識地低下頭去,輕輕笑道:“長公主的脾氣所有人都知道的,倔得很,也頗有些好強,而且眼光也很高,加之長公主這身份尊貴,尋常之人又哪裡入得了她的眼?”
“是嗎?”華央疑惑了一聲,蹙眉看着士季安,士季安卻始終低着頭,連連點頭,卻始終不予迴應。
見之,華央心知有些事情他不想說,便也不好勉強,畢竟,他是太和帝身邊的老人,是大月皇宮中的老人,就連風裳那般傲氣之人,見了他也未曾擺出什麼長公主的架子,可見他在太和帝身邊伺候的那些年,確實得到了衆人的尊重,並且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能做到此般的人,心思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想到這裡,她便鬆了口氣,點點頭道:“既如此,那朕就先不想了,說不定哪天就自己想起來了。”
回到紫宸殿,丹琴早已備好了午茶,華央念士季安年事已高,不宜長時間勞累,便差其回去休息,士季安看得出華央是有心支開他,便順了她的意。
丹琴站在殿門口看了會兒,而後折回,快步走到華央身邊行了一禮,“皇上,都走了。”
“嗯。”華央揉了揉腦袋,呷了一口丹琴泡的茶,突然擡眼看着丹琴,凝眉道:“丹琴,你在宮中多久了?”
丹琴想了想道:“算來,也有四五年了。”
華央點點頭,“那,你知不知道姑姑的事情?”
丹琴愣了一下,看了華央片刻,見華央始終緊盯着她,不免有些緊張,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知……知道一些……”
“知道姑姑爲什麼到現在也不願嫁人嗎?”華央緊跟着問,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風裳應該已經年近四十,按理說,孩子也應該有二十上下了,可是她卻一直未嫁,這其中不可能沒有任何緣由。
丹琴低垂着頭,支支吾吾地有些猶豫,華央不由沉了臉色,低聲道:“怎麼?蕭將軍不讓說嗎?”
“沒……”丹琴連連搖頭,“將,將軍倒是沒說能不能說這事兒,不過也沒說過能說……”
“那你就說來聽聽,這件事你知我知,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再說了,朕知道了這事兒,也不會影響朕與蕭將軍合作,反倒是知己知彼,日後更加方便應對。”
聽她這麼一說,丹琴似乎稍稍放了心,想了想,緩緩道:“其實說來,並非是長公主不願意嫁,而應該是那人不願娶。”
華央愣了一下:“不願意娶?你的意思是,姑姑曾經有想要嫁的人,可是她想嫁的那個人不願意娶她,是嗎?”
丹琴點點頭,“奴婢也是聽宮中的老人說的,好多人茶餘飯後都會討論起長公主的婚事,聽說當初這件事還弄得挺兇的,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沒音兒了,而且太和帝也下令,不允許再議論此事。”
華央心中疑惑越來越濃,忍不住問道:“那你可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丹琴下意識地朝着殿外看了一眼,湊近華央壓低聲音道:“是當時寧家的二爺,寧皇后的二哥,寧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