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不知道該怎麼跟蒼黎解釋，總不能跟她說，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是從很多年以後的世界穿越而來、借屍還魂吧？
“娘……”華央定了定神，垂首斂眸，略去多餘的情緒，回過身握住蒼黎的手，搖頭道：“娘你不用擔心，我就是……就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以爲朋友，他……巧的是，他的名字就叫楚城，所以一時情緒有些激動……”
“只是如此？”蒼黎不太相信，擔憂地看着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和那個楚城，是什麼關係？”
華央有些猶豫，避開蒼黎的目光，想着該怎麼跟她說，畢竟，蒼黎是個聰明人，想要輕鬆地矇混過去，不太可能。
許久，她輕吐一口氣，擦去眼角的眼淚，道：“不瞞孃親，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馬。只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很少，娘你也知道的，慕門那是什麼地方，加之那會兒我在府中沒什麼身份地位，若是犯了錯的話，會被責罵的。不過也正因爲他們都不在乎我，忽略我，所以我反倒很自由，娘你或是不知，我在府中的那些人，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一個小院子裡，那裡少有人去，姑姑以前經常陪我，可是後來她出事之後，重病在身，出行不便便很少去了……”
蒼黎滿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關於慕門三小姐的情況她這些年也大致聽說了些，所以知道華央不是在說謊，忍不住伸手把她拉進懷裡，哽咽道：“對不起，娘讓你受苦了。”
華央搖搖頭，繼續說道：“不苦，若非如此，我還不可能有今天呢。那個楚城他……他家是開藥鋪的，經常跟着他家人給府中送藥，便無意中認識了，我會想着自己去學醫就是因爲他，他算是我的老師……”
這一點倒是不假，當初她還是喬語的時候，會一時腦熱去報考軍醫大，正是因爲高考之前跟着老師去幾座大學城參觀一番，在那所軍醫大門口見到了楚城。否則，她原本是要按照家裡人的意願，報考軍校的。
許是因爲軍醫大也與軍人有一定的關係，最後家裡人實在拗不過她的軟磨硬泡，這才答應了她……
蒼黎道：“若要學醫，除了要有醫書，還得有藥，那時候楚城一定沒少給你送藥吧。”
華央輕輕笑着點了點頭，“每次來慕門，他都會給我帶一些草藥，有時候我也會偷偷溜出府，跟着他去採藥，兗州與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同，雖然氣候極寒，很多尋常草藥不易生長，可同樣的，那些珍稀草藥相對而來倒是容易得到，我們用這些草藥換來的錢買醫書，一起研究，一起學習，雖然他沒有說得很明白，可是我知道他已經準備嚮慕門提親了……”
說到這裡，她喉間一哽，這本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和故事，可是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發生的每一件事卻都是她和楚城之間真實相處的映照。原本已經被她封存在角落裡的有關楚城的記憶，現在又全都一點一點涌了出來。
蒼黎輕嘆一聲道：“娘知道你那時候在慕門身份低微，沒人在乎你，若是能答應這個楚城的提親，讓你離開那裡，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倒也沒什麼不好，樂得逍遙自在。”
華央頷首，“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可惜，天不遂人願。”
蒼黎雋眉一擰，“楚城他……”
“那一次他外出去找一種很珍惜難得的草藥，若得此藥，必能賣個好價錢，可是這種藥生長的地方很獨特也很危險，不是懸崖峭壁，就是高山峻嶺，楚城……沒能回來。”
她說着搖搖頭，低下頭去，雙手用力握着衣角不語。
看着她極力隱忍的模樣，蒼黎不知道能說什麼，她知道華央心裡的痛苦，希望自己能代替她受苦，可惜不行。
如今她只能儘量緊緊抱着她，讓她知道，孃親就在身邊。
好半晌，華央輕輕拍了拍蒼黎的手臂，輕聲道：“娘你放心，我沒事。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已經能慢慢接受了。”
“可是娘心疼你。”蒼黎輕撫着她的臉，“娘不知道，娘不在這身邊的這些年，你竟是受了這麼多的苦……”
說着，她輕嘆一聲，低頭擦了擦眼淚，“不過好在，你現在遇到了蕭意樓。”
華央神情一滯，低下頭沉吟，蒼黎看了她一眼，遲疑道：“怎麼，你……你和他……”
“娘。”華央打斷她，“等我傷痊癒了，我帶你回兗州，可好？”
蒼黎一愣，“回兗州？”
“嗯，回兗州，我去求爺爺……”
蒼黎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不用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孃親早已沒有那份心思和執着了。說到底，當年我想要入慕門，原因也只有那麼一個，就是你爹，而今他早已不在，這慕門於我聞言，又算得什麼？倒是你，我知道你在慕門過得不好，你跟娘走好不好？娘帶你回哈拉族，回神醫一族，從此我們再也不過問這世事，可好？”
“我……”華央有些遲疑，“娘，不是我不想跟你去，而是我現在……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我擔心姑姑，這一次離開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姑姑的情況如何了，雖然蕭意樓安排了人在那邊，時常會有消息傳回來，可我還是想親眼看看她。”
聞言，蒼黎用力點了點頭，“我明白，嬈兒對你多有照顧關愛，你孝敬她理所應當，這樣吧，等你的傷痊癒了，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們母女倆一起想辦法，這一次一定會把嬈兒的所有新傷舊病全都治好，然後你跟我回哈拉族，可好？”
華央聽得出她字裡行間的不捨與疼惜，而她自己也確實想要離開一段時間，想也不想便用力點了點頭，“嗯，就聽孃親的安排。有孃親出手，姑姑一定會很快痊癒的。”
“可是你……”見她這麼爽快，蒼黎自己倒有些猶豫了，“你真的捨得離開這裡？你捨得他？”
華央淡淡一笑，“捨得捨得，有舍才能得。”
蒼黎握住她的手，“你老實回答我，你現在是怎麼想的。楚城……你是愛他的吧？”
華央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那，蕭意樓呢？”
華央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垂眸凝思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忍不住俯身一陣輕笑，而後用力點頭，“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我，我的命……是他的。”
蒼黎有些疑惑了，“既如此，那你爲何要離開這裡，離開他？娘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這孩子算是娘看着長大的，他對你是娘以前從未見過的好。你自己也說了，楚城的事……已經過去了，你要往前看。如今你們彼此既是有感情，你爲何要這時候離開？”
華央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緩緩地一步步走着，“娘你知道嗎？一開始我見到蕭意樓，總以爲是見到了楚城，他和楚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總會讓我有種錯覺，他就是楚城，到了後來，我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那麼深的時候，突然就有些遲疑茫然，我總是在想，我是不是把他當做了楚城的替身，越想便越覺得無奈，進退兩難。”
“那現在呢？”
“現在……”她沉吟了片刻，抿脣輕輕笑了笑，“也許就是到了方纔與孃親說起蕭意樓和楚城的那一刻，我才豁然明白，楚城是楚城，蕭意樓是蕭意樓，他們從來都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沒有任何交集。就算一開始的時候接觸蕭意樓，是因爲楚城的緣故，可是到後來我所愛上的這個人，他是蕭意樓，我愛他也只是因爲他是蕭意樓。楚城給了我最初的陪伴，而蕭意樓……”
她停了一下，回身看向蒼黎，眼底有淚水隱隱閃爍，嘴角卻挑着心安的笑意，“他給了我這條命。”
“至於要離開……我們最初相識的時候，做了一個交易，我隨他回朝，助他查清真相，事成之後，他給我不生不死草，放我離開，當然，他自己還附加了一條，就是幫我找到孃親。如今交易已經達成，我也應該按照約定的那樣，離開。”頓了頓，她輕嘆道：“只有這樣，纔算是完完整整地完成了這筆交易，只有這樣，等以後再見面時，我們之間纔算是最純粹的關係。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思緒和判斷難免會受影響，我們也都應該好好靜一靜，想一想了。”
聽到這裡，蒼黎終於忍不住輕笑一聲，鬆了口氣，“你呀……我還以爲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你說的也對，這種時候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確實也好。”
說話間，她起身走到華央身邊，握住她微涼的手，輕輕替她撩起拂過面上的頭髮，“娘離開你身邊太久了，從今往後，娘都不再離開你，可好？”
華央喉間一哽，笑着用力點了點頭。
孃親、蕭意樓、大月……
她最想要的終於都完成，都在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