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姑娘……”
“慕姑娘？”慕夜泠突然呵呵冷冷一笑，笑得譏諷，“你居然還叫我慕姑娘？你難道沒聽到那些人說嗎？我現在已經不是慕門的人了，我不是！我只是一個他們從外面撿回來的野孩子，我現在什麼也不是！”
祁連煜連忙拉住她，“慕姑娘你別這樣，謠傳不可信，你不要太過激動了。”
“謠傳？是謠傳嗎？”慕夜泠甩開他，邊向後退去便冷冷笑着，“那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是慕門的人，不是慕修的女兒，我是景家的人，景晟是我父親，景陌是我哥哥，我從來都不是慕門的人！這下你滿意了嗎？”
聞言，祁連煜不由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慕夜泠。
見狀，慕夜泠不由笑得更加嘲諷，“怎麼？你也被嚇住了，你也害怕了是不是？我現在就是一個累贅，一個負擔，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已經沒有任何可利用的價值了，所以你也沒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祁連煜，你可以走了，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做你該做的事情……”
“那……你呢？”
“我麼？”她悽悽笑了笑，轉過身朝着窗邊走去，“我已經是這樣一個人，一無所有，你又何必在乎我會怎樣？”
祁連煜低垂的雙手緊緊握起，神色猶豫而複雜，輕輕喊了聲“慕姑娘”，後面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驀地，他神色一驚，眼看着慕夜泠站在窗邊的瘦弱身影搖搖欲墜，心下狠狠一凜，想也不想便衝上前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攬進懷裡，“慕姑娘，你別這麼說，沒有人把你當成是累贅，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是負擔，當初在洛城，你自己明明身上有傷未愈，卻還是出手救我一命，這份恩情我祁連煜永遠都會記得。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從今往後，便是我祁連煜報答這份恩情的時候，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慕夜泠愣住，怔怔地站在那裡，任由祁連煜一點一點收緊自己的手臂，在她耳邊輕聲道：“相信我……”
“呵呵……”慕夜泠突然輕輕笑出聲來，緩緩掙脫了他，回身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你要幫我？你要保護我？”
“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仇人？你又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想要殺了我？大月……大月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我知道。”祁連煜深吸一口氣，“可就算如此，我也不會放任別人傷害你，哪怕是與整個九州作對。”
“你……”慕夜泠搖搖頭，一臉不解地看着他，“你爲何要這麼做？”
祁連煜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去，沒有應聲。
慕夜泠深吸一口氣，咬咬牙道：“好，那我不妨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爲我孃親、爲景家報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
“等我報了仇，他們再殺了我，不久了了嗎？”慕夜泠冷冷笑着，“就算是豁出我這條命，我也不會讓他們安安穩穩過活！”
“慕姑娘……”
“你還是走吧，回去當你的川蒙太子，不要再跟着我一起了。”
祁連煜狠狠皺了皺眉，“你打算去哪裡？”
慕夜泠抹了一把眼淚，輕吐一口氣，握了握拳，冷聲道：“去報仇！”
近來，慕門接二連三有大事發生，兗州越發得熱鬧，好在如今事情漸漸平息了安定了，兗州也漸漸安寧下來。
華央在瑯峫閣外站了半晌，盯着門楹上的匾額看得出神，直到慕管家出來叫她，她纔回過神來。
“哎呦，三小姐，您怎麼在外面站着？門主等您多時了。”
“嗯。”華央點點頭，抿脣一笑，擡腳走進屋內。
慕溫涵已經下了牀，正坐在軟榻上翻着書，華央上前行了一禮，“爺爺。”
“唔，來了。”慕溫涵揮揮手示意慕管家退下，而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坐吧。”
華央心下隱隱有些疑惑，坐下問道：“看爺爺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估計要不了幾天就能康復了。”
慕溫涵不由呵呵笑出聲來，道：“這多虧了你和你孃親，若不是你們，我這條老命早就已經歸西了……”
“爺爺快別這麼說。”華央連忙出聲阻止，“我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不知道爺爺今天叫我來，所爲何事？”
慕溫涵手中翻書的動作停了一下，而後放下書，輕嘆一聲，道：“爺爺就是想問問，對於蕭將軍提親一事，你有什麼想法？”
華央一愣，“提親？”
慕溫涵擡頭看了看她，“怎麼？他沒有告訴你嗎？”
華央緩緩搖着頭，“什麼時候的事兒？”
慕溫涵不由輕輕一笑，“想來是因爲最近事情太多太忙了，他還沒來得及與你細說。其實，就在裴氏喪命的那天，他到瑯峫閣與我單獨談事的時候，說的就是這事。”
華央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看起來確實有些驚訝，當然還有一絲暗暗的竊喜。
儘管她一向都對自己的情緒控制的很好，此時卻還是沒能逃得過慕溫涵的眼睛，老爺子垂首輕輕笑了笑，道：“最近爺爺已經把事情都理順了，蕭意樓這個人……爺爺說不上他是好還是不好，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對你的感情，這是錯不了的，雖然都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是爺爺還是想要問一下你自己的意思。”
華央愣了愣，垂首沉吟，蕭意樓對她的感情是有目共睹，人盡皆知，這一點她從來都不懷疑，只是她沒想到他這一次來會提起提親之事，他從來都不是那種衝動的人，不過這一次……
“爺爺……”華央深吸一口氣，擡頭一臉正色地看着慕溫涵，神色肅然，“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要能陪在他身邊，還望爺爺能夠成全。”
慕溫涵挑了挑眉，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真實身份想必你是最先知道的那一個，所以也應該明白你今後要面對的是什麼。他居帝位，你在後宮，那裡可是絲毫都遜於風雲變動的朝堂，你可已經想好了？”
“呵呵……”華央突然垂首輕輕笑開，“原來爺爺是在擔心這個嗎？”
“這個難道不是最應該擔憂的嗎？不說別的，便是看看我慕門，這才寥寥幾人，都能惹出這麼大的風波來，更何況，是大月的後宮？”
華央握住慕溫涵的手，太息道：“那就請爺爺儘管放心，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爺爺或是對蕭意樓還不夠那麼瞭解，也不知道蕭意樓對我有多瞭解。我相信他，以他對我這脾氣的瞭解，斷不會讓我置身於那樣的混亂之中，他既是提出這樣的想法，就必然已經想好了退路。”
慕溫涵皺了皺眉，“你就這麼……相信他？”
“我相信。”華央沉沉點頭，“這是一個你可以安心地把自己的性命交託與他的人。”
聞言，慕溫涵不由沉沉一嘆，“既然你自己這麼說了，那爺爺也沒什麼好阻攔的，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爺爺會尊重你。”
聽着他蒼老而慨然的嗓音，華央心下不由一動，擡眼看着他，只見他扶着軟榻緩緩地站起來，那遲緩而笨重的動作刺的華央心中一痛，只覺他好像瞬間蒼老了許多。
“爺爺……”華央連忙起身，上前扶住他，與他一起朝着門口走去，慕溫涵邊走邊輕聲喃喃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慕門既是置身俗世之中，又如何能從這俗世中脫身？逃不開，終究是逃不開的……”
今秋的涼意來得早，院子裡的秋海棠已經開了又敗，樹下落了不少花葉，慕溫涵在石桌旁坐下，看着被秋風撩動的枝椏，彎眉笑了笑，卻笑意清涼。
“中秋就快到了。”
華央輕輕應了一聲，“嗯，快了，還有五六天時間。”
對於兗州，中秋向來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各家各戶早早地就開始做準備。
拗不過華央幾人的盛情，風裳決定留下過完中秋再走，權當做是歇歇腳，也好和蒼黎敘敘舊。
八月十五一早，慕門的下人起了個大早，開始準備今天晚宴的東西，因爲今天有蕭意樓和長公主在，府中上下都是格外重視。
晚宴定在正廳，這是華央大難不死歸來之後，第二次在正廳設宴。
上一次還是去年慕夜泠回府之時，那個時候的慕夜泠意氣風發，是慕門的驕傲，是整個兗州的名人，所有人都知道慕門二小姐如何了不得，如今前後不過一年的時間，一切卻已經變得完全不同……
“青衣姑娘。”蕭意樓澹澹的嗓音拉回了華央的思緒，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青衣在一名丫頭的陪同下款步進了門來，對着蕭意樓和華央頷首行了一禮。
“真是沒想到，有一天你我居然能坐在一起吃飯。”
華央輕笑，“其實那時在洛城，我挺想說你我算是姐妹，只是那時我是男兒裝扮……”
青衣頷首，“我懂，想想也真是辛苦你了。”說着，朝着蕭意樓瞥了一眼，蕭意樓脣角含笑，沒有說話。
今天的晚宴氛圍出奇的和樂融融，在府中的所有人都出席了，就連慕溫涵面上也不見肅然之色，一直眯起眼睛笑着，示意大家不要拘謹。
“難得我慕門今日能有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尤其還是大哥的後人青衣，實屬不易。”慕溫涵的嗓音有些沙啞滄桑，“今天當着你們所有人的面，我有一件事要宣佈。”
他看了衆人一眼，眼底是淺淺的笑意，“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如往常，頭腦也糊塗了，很多事情都已經做不了，所以，也該到了我退讓門主之位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