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風如鳶一臉自信地小手一揮,連連搖頭,“寧九是不會騙我的。”
“這麼肯定?”
“嗯,他向我發過誓的,這輩子都不會騙我,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華央一愣,繼而笑了笑,“這麼狠?”
風如鳶嘿嘿一笑,道:“這可不怪我,是他自己要發誓的,有一次他把我給惹毛了,我心情一時不快,就哭了,他嚇得趕緊哄我,說什麼跟着我都是爲了我好,絕不騙人,還說如果這輩子他要是敢騙我,就……”
華央聞言,只覺有些哭笑不得,心裡也忍不住爲寧九默哀了片刻。
風如鳶不察,扯了扯華央的衣袖道:“四哥,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等三月官考結束,再帶我出宮玩去。”
“好好……”華央連連點頭,看着這個好像長不大的丫頭,心裡怎麼也生不出一絲厭惡來,反倒是越來越喜歡。
風如鳶先是一喜,繼而又輕嘆了一聲,“唉,爲了出宮去玩,我把我的寧九都出賣了,想想怪對不起他的。”
華央試探性問道:“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風如鳶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皺起雋眉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喜歡,就是他天天這麼跟着我,走哪跟哪兒,有些煩他罷了,但是現在好像也沒那麼煩了,至少有他在就會很安全啊。上一次我們出宮去,在街上有人要殺我,他可是拼了命地保護我……這麼一想的話,我也沒那麼討厭他,嘿嘿……”
“你呀。”華央聽她這麼說,心裡不由鬆了口氣,擡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原本她還擔心風如鳶因爲寧九把她看得太緊而心生怨恨,現在看來,情況倒還算樂觀,只是……
肆意閣……想起上一次蕭意樓說起肆意閣的時候,儘管他努力隱藏,可還是看得出來他的神色有些怪怪的,如今看來,這肆意閣果然有些不同之處。
春分一過,氣候便漸漸回暖了,晚上雖然還有些涼,卻已經不再是那種透骨的冷。
丹琴端着托盤從華央寢殿走出來,從外面關緊了門,邊走邊小聲嘀咕着,而後搖搖頭,對着守在外面的侍衛道:“皇上吩咐了,今晚要好好休息,任何人來了都不見,你們好好守着。”
“是!”
確定無礙了,丹琴這才疑惑着快步走開。
天策府,卓素第三次伸頭看了看還在屋內翻着書的蕭意樓,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將軍,你真的不去啊?”
蕭意樓面無表情,“爲什麼要去?”
“可是……”卓素晃了晃手中的帖子,“那慕二小姐可是特意邀請你去的,還說是臨別餞行,要見將軍最後一面,將軍要是不去的話,這萬一……萬一她反悔了怎麼辦?這慕二小姐的脾氣將軍也是知道的,她要是一生氣反悔了,哎她又不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聞言,蕭意樓不由放下手中的書,略一沉吟道:“她若不走,我自有法子讓她走。”
“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蕭意樓白了他一眼,“你不如直接說,你想去見清芷姑娘了。”
卓素一愣,繼而低頭嘿嘿一笑,“屬下說的也是實話嘛,這慕夜泠可不是個善主兒,既然現在她自己答應了要離開,那我們就安安穩穩把她送走了也罷,免得她繼續留下多生事端。她畢竟也是慕門的長孫女兒,若真的動了她,也不好收場。”
蕭意樓起了身,淡淡道:“總算說了句中聽的話。”說罷,他擡腳朝着門外走去,道:“備馬。”
“不是馬車嗎?”
“不用,今晚我們是客。”
尚未進了肆意閣的大門,遠遠地便聽到一陣悅耳的管絃樂聲,不嘈不雜,緩急有序,聽來甚是悅耳。
卓素與蕭意樓一起甩蹬下馬,將馬繮交給迎上來的小二,邊進門去卓素邊道:“這一聽就知道是琉瓔姑娘和月弦姑娘的合奏。”
蕭意樓睇了他一眼,“你倒是熟。”
卓素連忙捂住嘴,訕訕笑了笑。
一名下人迎上前來,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引向正廳,剛進廳門就看到兩名年輕女子正坐在花廳中央,一人撫琴,一人吹笛,一曲《平沙落雁》在女子手中竟是絲毫不失恢弘之氣。
見到蕭意樓二人進門來,廳中的雅客沒什麼反應,那演奏的兩位姑娘卻是慌了一慌,抖了一個音,然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
一名三十來歲管事模樣的婦人上前來,對着蕭意樓行了一禮,“公子這是……”
蕭意樓瞥了卓素一眼,卓素會意,摘下錢袋遞了過去,而後聽蕭意樓徐徐道:“久聞琉瓔姑娘和月弦姑娘大名,慕名賞樂而來。”
婦人即刻會意,接了錢袋在手,瞭然一笑,故意壓低聲音又似可以讓周邊的幾人聽到:“公子既是來賞樂,那邊倒是有一方雅座位置更佳,公子這邊請。”
蕭意樓頷首,起身隨着那婦人一道從後方繞到了那方雅座落座,這個角度看過去,確實可以更清晰地看到花廳內的一切,而別的客人卻不怎麼能看得清這邊,確實是個絕佳的位置。
一曲終了,兩位姑娘起身行謝禮,原本一片安靜的廳內頓時掌聲與叫好聲四起,座中有不少貴人示意身邊的隨從送了東西到屏風後面,有錢財,亦有珍寶。
池和嶽避開衆人的目光,悄悄走到蕭意樓的雅座後面,低聲道:“慕二小姐說她想在臨走之前爲將軍獻上一舞,爲此特意請教坊教姑娘們舞藝的姑姑學了月餘,還從外面請了支樂隊,看來這一次她是來真的。”
“呵!”蕭意樓輕笑一聲,“那還真得要好好看一看。”
話音落,一隊樂師緩緩進了廳來,在兩側落座,大致掃了一眼,這些人都不像是中原裝備,而是邊疆異族,個個着裝怪異,有的甚至遮頭蓋面,而他們手中的樂器亦並不全都是常見的琴瑟琵琶,還有胡琴和玉笳之類的。
這一出面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不少人交頭接耳談論着什麼,然,等那胡琴的第一個音起,廳內便驟然跟着安靜了下來。
隨着衆樂響起,一抹桃紅色身影一躍進入花廳,抓住半空中垂下的綵綢,輕盈地蕩了一圈,徐徐落下,惹來一陣驚疑與叫好聲,待那人落地站穩,定睛一看,面若桃花,眸似秋水,勾魂攝魄,不得不說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加之她身子輕靈柔軟,神情妖嬈之中不失清漣,在坐有不少人都被她惹得一時間失了魂,看得癡了。
然,衆人的目光再癡再驚再羨慕,她也不屑一顧,轉身朝着蕭意樓的雅座這邊看來,只見蕭意樓定定地坐着不動如山,面上神情也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在嘴角挑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卻笑不及眼底。
慕夜泠心下沒由來地一陣窩火與失落,自己辛辛苦苦地準備了這麼久,竟是連他的一個另眼相待都得不到嗎?
手中的紅綢隨着她的舞動揮舞擺動得越來越厲害,在空中繞出一個個圈,一個個似乎能將人套住的圈。
座中再也不似方纔聽曲兒時的寂靜,時不時傳出一陣叫好聲。
而他們身後的那些樂師則是神色各異,時不時地交換一個眼神,盯着慕夜泠看了看,又盯着蕭意樓看了看,眼底暗藏一抹殺機。
只是有一人,眼底沒有殺機,卻是滿滿的凌厲與冷意,饒是如此,她還是冷靜自如地將手中的五絃古琴彈得順暢自如。
慕夜泠……
那個獻舞的人是慕夜泠,這麼說來,當初她在蓬萊客混亂之時曾經看到過的那個與慕夜泠十分相似的人影其實不是相似,而應該就是慕夜泠。
沒想到,不知何時,她已經到了洛城,而看蕭意樓,對於慕夜泠的出現沒有絲毫的驚訝,倒更像是今晚本就是爲了她而來,否則兩人也不會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便眉目傳情,緊盯着彼此看着,目不轉睛!
蕭意樓呵蕭意樓,你果然是早就知道的!
心中一陣憤懣,手上不由輕輕抖了一下,顫了一個音,蕭意樓眉角微微一擰,瞥了過來,正好迎上華央正看向他的目光,四目相對,蕭意樓眼底只閃過一絲微微的驚訝,很快便又恢復了冷靜,華央則是冷冷的不帶感情,狠狠剜了他一記便又低下頭來。
就在她低下頭的剎那,慕夜泠順着蕭意樓的目光看來,見只是一個外族人裝扮、遮了臉的琴師,便沒有在意,只當是蕭意樓一時好奇,多看了兩眼。
池和嶽一直站在蕭意樓的雅座後面沒有離開,此時只聽蕭意樓向後仰了仰,小聲問道:“去問問她怎麼會在這裡。”
池和嶽順着蕭意樓的目光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快步走開,不一會兒便又匆匆而回,道:“問過他們的管事了,說是表演開始之前,他們原本的琴師突然傷了手,正好此時有個新來的姑娘說她會撫琴,而且她還會今晚這一曲《歸自謠》,那管事的便讓她頂上了。”
聞言,蕭意樓嘴角挑出一抹笑意,輕輕點了點頭,揮揮手示意池和嶽退下,而後饒有興致地朝着華央這邊看了一眼。
她雖然遮了面,可是他還是透過那雙眼睛認出她來,只怕這世上再也沒有哪個姑娘家能有那般豪放不羈、微微一瞥便也可睥睨塵寰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