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側身睨了他一眼,眼底卻有遮不住的笑意,“對了,給雲冽的信你送去了嗎?”
寧九點點頭道:“放心,我親眼看着雲冽接過信看了之後才離開的。”
華央問道:“雲冽有何反應?”
寧九道:“還能有什麼反應?以他那暴躁又自認爲不可一世的脾性,自然是憤怒至極,絕對不會答應。”
“不答應?”華央挑了挑眉,“這麼白撿的好事都不要?”
寧九道:“央央姑娘有所不知,這樣的議和方式其實說白了就是一種脅迫,雲冽那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是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答應這種要求的。可是,要讓皇上親自前去和他們面談,更不可能,東璃人向來最陰險狡詐,如果皇上真的去了,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謀害皇上,所以……”
他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這件事根本沒有更好的選擇。”
華央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這雲冽,難道就爲了自己的心氣和顏面,棄那麼多東璃將士和百姓的性命與不顧?”
寧九抿脣搖搖頭,“那也沒辦法,他這個人一向都是如此,皇上和他打交道這麼多年,沒有人比皇上更瞭解他。其實按照我們的想法,這一次若是能除了雲冽,倒也不是一件壞事,只可惜你們和無絕公子有約在先,我們也欠他的恩情,既是答應了這一次留雲冽一命,那你和皇上就必然不會食言,再者,這一次也正好做給九州其他各國看看,讓他們知道,我大月並非恃強凌弱、不講道理。”
聞之,華央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寧九的肩,“沒想到你對這些看得倒是通透明白。”
寧九呵呵笑了笑,撓撓頭道:“眼下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麼說服雲冽,萬一他堅決不願,又或者做出什麼過激的事……”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原本正在淺笑的華央聞言驟然變了臉色,蹙了蹙眉,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停下腳步看着寧九,“你方纔說什麼?”
寧九一臉茫然,“我說,萬一雲冽堅決不答應和談,就此退兵,而是……”
“是了!”華央沉着臉色點點頭,“我怎麼給忘了,怎麼就忘了萬一雲冽堅決不答應,抵死反抗,又該如何?”
頓了頓,她垂首斂眉,鳳眉緊蹙,沉吟道:“如今南北兩門已經堵死,西門南轅北轍,就剩下東門……”
突然她一把抓住寧九,問道:“薌城東門可有我們的人?”
寧九想了想道:“有,不過是暗中埋伏的,其實昭王殿下剛一到薌城,便已經將除了南門之外的三處城門皆堵死了,只不過有些的明着來,有些是暗中……”
“爲何要如此?”華央有些不解,“既然有心要放東璃兵馬離開,又爲何要做此安排?”
寧九道:“雲冽此人身形殘暴乖戾,昭王殿下恐他會強行破城離開,前往別處傷害我大月百姓,所以……所以在確認他是甘願就此退兵之前,決不能放任他們來去……”
華央恍然,連連點頭,四下裡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名將士策馬趕回,將馬匹交給了別人,自己朝着蕭意樓的營帳走去,像是有什麼事要稟告。
見之,她想也不想便提氣掠了過去,一把奪下馬繮,回身對寧九道:“依你所言,雲冽應該會強行破城,如今薌城的糧草早已不足,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所以現在薌城東門纔是最重要的,我現在就趕過去,你去通知蕭意樓他們!”
說罷,不等寧九應聲,便翻身上馬,一夾馬腹,策馬奔了出去。
寧九傻了眼,一臉茫然地看着她離開的方向,焦急地跺了跺腳,而後轉身朝着蕭意樓的營帳奔去。
華央一禮疾行狂奔,心中焦躁不安,心下忍不住輕輕念着:無絕,傾無絕……
想起之前傾無絕在青城外現身救雲冽一事,再想想近來發生的種種,她的心頭突然冒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城就在薌城東邊沒多遠的地方,如果真如她所料,雲冽會從東門強行破城的話,那傾無絕之前出現在安城的行爲便能解釋得通了。
如蕭意樓所言,傾無絕太聰明,只可惜慧極必傷,他的聰明沒有用來保護自己,反倒用來去保護那個當年想要害死他的人……
夜過子時,四下裡早已陷入了一片沉寂,一隊人在城樓上觀察了許久,又派了一隊人悄悄出城巡視了一番,確認無恙,薌城東門的大門終於在沉悶嘶啞的聲音中緩緩打開,隨後六萬兵馬陸陸續續出了城門,偃旗息鼓,悄悄地朝着雍州的方向而去。
不想,他們剛剛走出不到半個時辰,突然,一名斥候匆匆而回,指着前方慌慌張張道:“皇、皇上,前方有……有火光!”
聞言,附近的衆人紛紛停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前方約莫一里處隱隱有火光閃現,雲冽正疑惑着,便感覺到腳下的地一陣震動,隨後那邊的火光越來越亮,蓋過的面積也越來越大,憑着這火光已然依稀可以猜到那邊有多少人。
他身邊的將軍驚道:“不好,前方有埋伏!”
一聽這話,兵馬頓時一陣慌亂,駐足不前,不知道該怎麼辦。
雲冽握了握拳,咬牙道:“傳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後撤,撤回薌城!”
然而,他們剛剛後撤了一小段距離,便看到薌城的城樓上火光大亮。
後方的有人來傳話道:“薌城城門緊閉,薌城已經被風萬鈞的兵馬接下!”
再看前方,火光與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眼下東璃兵馬可謂是背腹受敵,四面楚歌了。
雲冽盯着前方漸漸靠近的火光,驟然就朗聲一陣冷笑,連連搖頭,道:“高,實在是高,原來一早就將四周城門全都堵死了,就等着我們上鉤!”
身邊有人問道:“皇上,咱們現在怎麼辦?”
雲冽冷哼一聲,道:“已經到了這般境地,還能怎麼辦?”
“皇上……”身邊的幾位將軍相視一眼,“咱們爲何就不能答應大月的議和?他們不是說了,只要我們答應就此撤兵,便……”
“住口!”雲冽沉喝一聲,“那是議和嗎?那是威脅,是脅迫,你們是要朕做一個降國之君嗎?”
“可是若不如此,那就要亡國了!”
“放肆!”雲冽大怒,回身一把拔出腰間佩劍刺向方纔說話的那人,劍鋒銳利,穿體而過,他紅着眼睛看着那人緩緩從馬背上摔下去,恨恨道:“朕養你們,不是要你們在這種時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妖言惑衆、擾亂軍心的!”
四周的衆人全都愣住了,惶恐地看着地上的屍體和已經怒極的雲冽,沒有人再敢出聲。
再回身看去,前方的兵馬已經越來越近,走在最前面的盾牌兵將後面的兵馬護得嚴嚴實實,直到走到近前,雲冽這才認出一馬當先的那人。
“呵呵,昭王殿下……”
“璃皇,好久不見。”風萬鈞擡手示意兵馬停下,淡淡瞥了雲冽一眼,淡淡一笑道,“當初在冀州,璃皇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麼走了,當真讓本王一番好找。”
雲冽挑眉冷冷一笑,打量了一番他身後的兵馬,人雖不對,然卻看得出來個個都不是善茬兒,景陌之前就告訴過他,蕭意樓軍中有精兵,以一當十不在話下,風萬鈞既是敢領着這麼點人馬前來攔截,必然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昭王說笑了。”雲冽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朕能去哪裡?無非就是在你們兄弟之間打轉。倒是昭王動作神速,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薌城撤得空空如也,連塊布都不剩,真是讓朕大開眼界了。”
風萬鈞笑道:“一草一木、寸布粒米,皆是薌城的百姓辛勞所得,本王豈能白白浪費了?”
說着,他收斂笑意,神色肅然地看着雲冽,沉聲道:“所以,璃皇身爲一國之君,是不是也要爲您的將士和百姓好好考慮一下,接受我大月的議和?”
“呵呵……”雲冽忍不住仰頭而笑,笑得冷冽,“真是可笑,這是議和嗎?你們大月隨便來了這麼一封信,提出了你們的要求,就算是議和?朕憑什麼要答應你們?就憑你們兵強馬壯、人多勢衆,就憑我東璃現在沒有反抗的餘地嗎?”
風萬鈞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只覺那些傳聞果然非虛,這個雲冽當真是出了名的執拗難纏,他該不會是希望在這種情況下,大月出面來求着他議和吧?
越想越覺得可笑滑稽,然,想歸想,他還是忍不住象徵性地問一句:“那依璃皇之間,要如何才能顯示出我們大月的誠意?”
雲冽冷笑一聲,道:“朕聽聞你們與川蒙之間的約定是,歸還青州五城。”
風萬鈞點點頭,心下直犯嘀咕,大月又沒從東璃手中拿下州城,雲冽這是在打什麼算盤。
雲冽道:“放心,朕不會讓你們給些州城疆土什麼的,你們若真的有誠意,真心想要我東璃退兵,那就給朕送一條人命來。”
風萬鈞一愣,“人命?誰?”
雲冽咬咬牙道:“雲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