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景陌心知她挑了這裡是因爲這裡足夠隱蔽,知道的人少,來這裡的人更少,不由朗聲笑了出來,一臉的不相信,看着華央道:“你會逃命?”
“當然會。”華央撇撇嘴道:“我怕死,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先保住這條命纔是最重要的。”
景陌聞言,連連發笑,一時間竟是找不到反駁她的理由,不由點頭道:“我只是覺得,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會到需要逃跑的地步,不過……既然你說你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還不想丟了性命,那倒不如你就聽我的提議,我們……”
華央擡手打住了他,“諸如遠走高飛、避世而居這樣的話就不用說了,別忘了,你今天是來面見皇上的。”說着對他招招手,“說正事。”
景陌會意,提起一壺酒推到她面前,看着她打開壺蓋仰頭豪飲,沒由來地輕輕搖了搖頭,“有時候我真的會有一種錯覺,會覺得你切切實實就是一個男子,好在這張臉會時刻提醒着我,你不是……”
“我是。”華央鳳眉高挑,斜視了景陌一眼,放下酒壺道:“至少現在,我是。”
景陌頷首而笑,有些任由她隨便說的意思。
他不說話,華央便也不說,兩人就這麼並肩坐在臺階上,時不時地舉起酒壺輕輕一碰,而後各自飲酒。
雖然景陌不願多說什麼,他臉上的表情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華央感覺得到他有心事,而且能讓他有如此表現的事情,想來不會簡單。
一壺飲盡,華央放下酒壺,輕吐一口氣道:“說吧,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景陌也垂下手,側過身來定定看着華央,他的眼神是難得的認真和嚴肅,良久,他輕嘆一聲,搖搖頭道:“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找皇上喝喝酒,若一定要說出個理由來,應該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想了想才繼續道:“算是來跟慕華央道別。”
華央一愣,“道別?”
“道別。”景陌重複了一聲,似乎是在肯定自己說的話,“你說過的,從今以後你就是風蕭逸,慕華央已死,可是在我心中,慕華央一直都活着,一直活到了現在……至於以後,我也說不準了,也許以後就不會再有慕華央的存在了。”
華央隱隱聽出了什麼,臉色微微沉了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其實,慕華央應該早點死在你心裡,越早越好。景陌,你應該會明白,爲什麼。”
“我明白,所以我纔不能確定,從今往後,在我心裡的那個慕華央應該是生是死、又該何去何從。”
華央搖頭輕笑,把玩着酒壺,讓酒壺在地上不停地轉着圈兒,輕聲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誰也逃不掉。”
聞言,原本還有些肅然的氛圍頓然又變得輕鬆起來,景陌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兩聲,連連點頭,“你說的對,早晚都是一個死字,現在就去憂慮這些事情又有何意義?不過……”
他側過身來看着華央,伸手從腰間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她面前,“既然是來道別的,那這樣東西也該還給你了。”
藉着微弱朦朧的月光看去,一枚青玉扳指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青玉在月光下泛着細微幽冷的光,隱隱可見扳指內側刻着什麼字。
華央目光一滯,想也不想便伸手拿起,對着月亮看了看,只見扳指內側赫然刻着一個“修”字,她神色一喜,道:“怎麼會在你手中?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還以爲不慎弄丟了。”
景陌見她舒展了眉頭,不由輕輕一笑,道:“你落在我的馬車上的。”
華央愣了愣,凝眉想了想,而後失笑,點頭道:“這青玉扳指確實是在宮外的時候弄丟的,只是我一時想不起來具體是哪一天丟的,原本以爲再也找不到了……”
而後,她側身看着景陌,語氣誠懇道:“多謝,若是讓別人撿了去,大抵是回不到我手中了。”
景陌原本想跟她說說那天的情況,畢竟當時他險些被華央喬裝易容過的醜陋面容騙了過去,直到後來看到這本扳指,才確定了她的身份。
修,慕修,他是慕華央的父親。
突然,耳邊響起一句話,他記得景晟曾經說過:“就憑着她殺了慕修……”
那個她便是裴湘瑤,慕夜泠的母親、慕修的夫人裴湘瑤。
“怎麼了?”見他神色異樣,閉口不言,華央不由出聲問道,“你有什麼疑惑嗎?”說着,她垂首看了看手中的青玉扳指,“想來你也知道了,這是我父親我東西,也是我所保留的父親的唯一遺物,這還是姑姑給我的……”
說着,她深吸一口,道:“不管怎樣,都要謝謝你。”
“謝我?”景陌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連連搖頭笑了笑,笑聲清冷中帶着一絲無奈,“你不該謝我,你應該……恨我。”
華央挑眉,終是沒有問他爲什麼,她知道沒有那麼必要,問了他不見得會答,答了也不見得就是真的,她倒寧願他什麼也不說,如此,自己便不會欠他什麼。
“時辰不早了。”華央將扳指收好,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周,“這些天事情太多,我就不陪你耗着了。”
景陌跟着起身,一瞬不瞬地看了她片刻,點頭道:“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華央頷首,“你對宮中地形如此熟悉,便自己出宮去吧,不送了。”
景陌聞言,不由輕笑出聲,華央也挑了挑眉,轉過身離開,剛剛走出幾步遠,就聽景陌突然喊道:“慕華央。”
華央腳步一頓,沒有回頭,應聲道:“你說。”
景陌緩步走上前來,拿出一樣東西塞到了華央手中,“這個你拿着,我知道你也許根本用不上,但是我希望你能收下,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能救你一命。”
華央握了握拳,發現是一隻藥瓶,她稍稍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好,多謝,告辭。”
說罷,輕輕掙脫景陌的手,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身後,景陌靜靜地看着她清瘦的身影漸漸遠去,神色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良久,他突然垂首自嘲一笑,搖了搖頭,喃喃道:“又何必呢?”
許是因爲華央給他們施壓的緣故,第二天一早早朝的時候,刑部和大理寺便報,抓到了三名在宮外散播謠言之人,目前正在嚴加審問他們背後的指使之人。
也因着華央昨天對於這些謠言大爲惱怒,今日早朝竟是沒有人再提及仁帝欲謀害兄長之事,衆人都在有意迴避這個問題,挑了些無足輕重的問題來討論。
紫宸殿內,有好幾名內侍匆匆而來,稟報了些什麼,而後又匆匆離去,風萬鈞和蕭意樓一路走進來,看着行色匆匆離開的內侍,不由疑惑。
“出什麼事了?”風萬鈞不解地問道,“他們一個個怎麼都這麼焦急?”
華央神色淡然道:“我一早派人去了鳳安宮、雪陽宮和宓秀宮,加緊了防衛,下令若沒有我的命令,其餘人等不得隨意進出。”
風萬鈞一怔,“你……你連鳳安宮也禁了?”
“沒辦法。”華央挑了挑眉,“消息傳得太快了,我怕她們知道得太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那這是……”風萬鈞指了指門外。
華央道:“是雪陽宮的人。”
蕭意樓道:“長公主那邊倒是不用擔心,她向來都對皇上的行動十分支持,至於十三公主……這幾天她已經被關得習慣了,如今宮中發生了這麼多事,關着她不讓她外出惹事,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倒是十公主那邊……一則,她很少受到這種束縛,二則,她關心風若宸的安危,想來是安寧不得了。”
華央頷首道:“一早到現在,已經來了六七波人傳話了,我也明白她的心情,可是現在……絕對不能讓她見到大哥。眼下也沒什麼好跟她說的,只能等事情結束了再慢慢向她解釋。”
風萬鈞無奈地嘆息一聲,搖頭道:“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悠她……她對景陌……”
蕭意樓眸色微沉,沉吟道:“這件事我們不能替她做選擇,必要的時候,可以讓她自己做決定,不管最後據俄國如何,只要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結果,便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風萬鈞點頭,“這倒是沒錯,我只是擔心她……她會爲難,兩難抉擇,一面是自己心愛的人,一面是自己至親的親人,無論是誰,都沒辦法做出決斷。”
華央看了兩人一眼,看得出來他們對於風如悠的情況很是擔憂,她的心裡又如何能不憂慮?雖然她並非真正的風蕭逸,也不是他們的兄長,可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早已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妹妹,是出於自己的感情也好,是因爲風氏兄弟的緣故也罷,終究,她是不希望看到她們受到傷害的。
“對了。”華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件事要跟你們說一下,我們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那接下來第二步也應該開始了。”
風萬鈞和蕭意樓會意,齊齊頷首,風萬鈞道:“我一會兒便去放出消息,告知衆人,我得好好選一個人幫忙傳話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