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蕭意樓垂首想了想,“這麼看來,我利用了你。”
“你利用了所有人,包括長公主。”話雖如此,華央面上卻並沒有不悅之色,想了想道:“其實,我也說不清我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也許從你們的角度看來,連千月能嫁得昭王這般用情至深的優秀男子,是一種福分,可是在我眼中,如果到最後她都不能真心真意地接受昭王、愛上昭王,那他們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絕對是對彼此的煎熬。”
蕭意樓微微蹙了蹙眉峰,似乎有些不理解華央這番言論,華央見了便輕輕一笑,垂首搖頭道:“不怪,你們不能理解,不怪你們。”
說罷,正要轉身離開,蕭意樓突然開口道:“你呢?”
華央愣了一下,“我什麼?”
“你今後,是不是一定要與一個心意相通、感情相投的人在一起?”
華央遲疑了一下,澹澹道:“心意相通,感情相投……說來簡單,可做起來有談何容易?不過,我就是喜歡去做看起來不容易的事情,我慕華央這一生若是不能尋得此人,便寧願孤身終老。”
蕭意樓輕呵一聲,笑出聲來,“人生漫漫,前路還很長,你還有很多時間,不必這麼急着做決定。”
華央輕笑着搖頭,也不辯駁,斜着身子看蕭意樓的側臉,偶然一個瞬間,她彷彿在他身上看到一絲熟悉的影子,可是定睛一看,卻又消失不見。
凝眉遲疑了片刻,她輕輕開口,試探性地問道:“蕭意樓,你……是從哪兒來?”
蕭意樓眸色一怔,正過身來看她,她的眸色清淡平和,不見波瀾,可是他卻感覺得到她努力壓抑的一絲悸動與不安。
稍作沉吟,他淡淡道:“梁州。”
“梁州……”華央在腦海裡迅速搜尋了一番,神色暗了下去,“梁州處九州之西南,你初到風州之時,必然是有所不適應吧。”
蕭意樓道:“倒也沒那困難,慢慢地就習慣了。”
華央頷首,“也是,蕭將軍這般經常行軍在外之人,若沒有很好的適應能力,又怎能打勝仗?說來,蕭將軍入風州已經六年有餘,不知蕭將軍可曾想過要回梁州看看。”
蕭意樓微微搖了搖頭,道:“梁州已無親人,亦無牽掛,回與不回都不重要了。”
華央有些愕然,“你的親人呢?”
蕭意樓道:“皆已不在。”
說着,他側身看了看華央微怔的表情,淡淡一笑,“不用放在心上,我早已習慣。”
華央抿了抿脣,頷首以應,沒有再說什麼,擡眼向四周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兗州的方向。
粗略算來,她離開兗州慕門已經數月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切明明就像是在眨眼之間,可是仔細想想,這段時間竟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而她也是從鬼門關走了幾遭。
可以說,如今她雖然身居帝位,身邊潛伏的危險卻絲毫也不比她當初在考古隊時來的少,甚至反而更多,因爲這裡都是一些根本看不見的摸不着的陰謀,比之那些肉眼可見的陷阱,要更加可怕得多。
卻不知,這數月過去了,慕嬈的病情如何了……
“在擔心大姑姑?”蕭意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聲問道。
華央頷首,嗓音有些低沉,“記得以前的幾年,姑姑的病情在冬天的時候都會加重,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
蕭意樓微微勾起嘴角,道:“放心吧,如今大姑姑每天按時照你留下的方子抓藥,定時服藥,也會盡量按照你擬的食譜進食,近來身子比之以往已經好了很多,你就不要擔心了。”
聞言,華央微微愣了一下,繼而輕笑一聲,“原來,你都打聽清楚了。”
“我既是有求於你,自然是要保證你無後顧之憂。”
“那你又怎知,姑姑纔是我的後顧之憂?”
“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蕭意樓一臉不以爲然的表情。
見之,華央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笑了笑,看向兗州的方向時,目光中少了幾分擔憂,多了份安寧。
良久,她道:“多謝。”
蕭意樓眉角微挑,沒有說什麼,眼底的笑意卻如此明顯。
而此時此刻的兗州慕門,有一人一如華央一般,正立在後院朝着風州的方向看來。
月桓拿了件披風快步走來給她披上,輕聲道:“大姑姑,都這麼晚了,您該歇着了。”
慕嬈神色略有不安,搖搖頭道:“我睡不着。”
月桓四下裡看了一眼,輕聲道:“大姑姑莫不是……在擔心三小姐?”
慕嬈無聲默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還是華央第一次離開慕門這麼久,也是她第一次在外面過年,風州不必慕門,那裡是大月帝都,雖然更加繁華熱鬧,可是也更加危機四伏,我這心裡實在放心不下。也不知,她這個年是在哪兒、和誰一起過的?”
月桓不由輕輕笑了笑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和那位蕭將軍一起,奴婢看吶,這蕭將軍人就是不錯,從剛進慕門那會兒,就對三小姐很好,雖然是一個外人,卻處處都對三小姐幫着護着,如今有他陪着三小姐,大姑姑就不用擔心了。”
慕嬈輕嘆一聲,“話雖如此,可是我這心裡……還是放心不下,夜泠去了風州,我只怕……”
“大姑姑,您就不要擔心這些了,那蕭將軍是何身份和地位,豈會容二小姐欺負了三小姐?就眼下的情況來看,二夫人那邊這麼安靜,顯然是沒有得到任何關於三小姐的消息,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三小姐還活着,可見這蕭將軍是個重信守諾之人,一直都在保護着三小姐。”
聽她這麼一說,慕嬈的心裡雖然還有些擔憂,倒也沉靜了很多,想了想,用力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我擔心了怕是也沒什麼用,罷了,我現在應該照顧好自己,以解了華央的後顧之憂,讓她不用爲我擔心分心纔是。”
“是呢。”月桓用力點着頭,笑道:“大姑姑能這麼想,那三小姐就絕對放心多了,咱們明兒便傳信到風州去,告訴三小姐讓她不用擔心。”
慕嬈輕輕應了一聲,點了點頭,拉緊身上的披風,隨着月桓一道回身進了屋去。
一道黑影迅速地一閃而過,直奔着裴湘瑤的院子去了,在院子外面吹了一記怪異的口哨聲,沒多會兒蓮兒便出了門來,四下裡偷偷掃了一圈,而後走到一旁的黑暗處,小聲道:“怎麼了?這麼晚來找夫人,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黑影低聲道:“快去稟告二夫人,三小姐……可能還活着。”
“你說什麼?”蓮兒只覺四周有一陣涼風一吹而過,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三小姐她不是已經……”
“三兩句話說不清,總之你儘快把這個消息告訴二夫人,就說三小姐可能還活着,而且就在大月風州洛城,讓二小姐儘快查明此事,她若真的還活着的話,那……”
蓮兒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連連點頭,“放心,二夫人會知道該怎麼做,你先回去,若有其他消息,再速速來報。”
“好。”那人點了點頭,轉身匆匆而去。
蓮兒四下裡看了看,確認沒有人,便連忙轉身進了屋內。
大年初一之夜,註定很多人徹夜難眠。
風如悠在風若宸的陪同下緩步進了雪陽宮,殿內早已升好了暖爐,暖意融融。
“咳咳……”乍一進入暖房內,風若宸下意識地輕咳了幾聲,四周掃了一圈,輕聲道:“你這殿內焚了什麼香?爲何味道如此怪異?”
“有嗎?”風如悠仔細聞了聞,搖頭道:“我怎麼沒有感覺得到?就是普通的伴月香而已。”
“伴月?”風若宸微微蹙了蹙眉,想要再問什麼,卻忍不住又輕輕咳了兩聲,風如悠便朝着身邊的宮人瞥了一眼,輕聲道:“去,把香拿走。”
說罷,又轉向風若宸道:“不是說大哥近來在服用那位神醫忌先生所開的藥方,已經有好轉了嗎?怎的還是這樣……”
風若宸擺擺手,“不怪,原本已經好多了,只是近來經常進進出出,受了風,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是嗎?”風如悠伸手扶着他在軟榻旁坐下,給他倒了杯熱茶,“方纔在席間,看大哥的臉色就不好,早知道,就該向姑姑推了今晚的晚宴,反正今晚本來就沒有咱們什麼事兒。”
“不然。”風若宸搖搖頭,“姑姑做事向來都是有她的道理的,再說如今是新年,姑姑既是已經開了口,我們作爲晚輩,又怎能不到?如悠,你記住,她是大月的長公主,是父皇的親妹妹,是我們的姑姑,永遠不會改變。不管她待我態度如何,你都絕不能對她有任何的不滿。”
風如悠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這會兒不由無奈地搖搖頭,嘆息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一直以來我對姑姑也都是真心真意地敬重,可是大哥,敬重姑姑是一回事兒,對待這位突然回朝的皇上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她稍稍遲疑了一下,回身看了看,而後神色凝重地湊近風若宸道:“大哥,你真的相信他就是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