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意樓眸色一凝,定定地看着風裳,確定她沒有神智不清醒,也沒有把他認作別人,他便輕吐一口氣,對着風裳深深行了一禮。
“原來,姑姑早就知道了。”
聽這一聲“姑姑”,風裳頓覺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起來,她緊緊握着蕭意樓的手,不停地點着頭,淚如雨下。
“本宮知道……本宮就知道,你一定還活着,蕭逸那麼堅強,他說過自己有九條命,沒那麼容易死的……”
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垂首嘆道:“其實姑姑原本只是懷疑,而並不能確定,畢竟,的身上有些東西和蕭逸很是相似,但終究不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直到那天,你帶着那個人回來,說是在半途中救下的蕭逸太子,本宮就知道,錯不了了,一定是你,因爲本宮能確定那個人不是,可是她卻對蕭逸的事情瞭解得那麼清楚,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真正的蕭逸就在她身邊,在指點着她做這一切……”
蕭意樓輕嘆一聲,想起之前華央與他說過的話,想來她應該早就已經懷疑他了,所以纔會不止一次問出一個人何以對另外一個人瞭解至深這樣的話來。
沒想到,原來她們的依據竟然都是同樣的,有些時候,女人的心思果然深沉地可怕。
“姑姑……”蕭意樓扶着風裳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給她倒了杯水,“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隱瞞身份,爲的就是想等我查明瞭當年的真相,一切再作打算不遲,所以纔會瞞了所有人,連姑姑也一併隱瞞了。”
風裳輕輕搖了搖頭,收斂了情緒,擦了擦眼淚道:“本宮知道你的爲難之處,你不用想太多,本宮都明白的……那天晚上皇上把我們都叫了過去,聽容妃說了那麼一段往事,本宮就知道,你們找到了。”
“是,其實大哥應該和我一樣,早就查到了一些線索,只是苦於沒有足夠的人證和物證,光空着自己的憑空猜想固然是不可能的,這才一直耽擱了下來,多虧了她,無意中發現了容妃娘娘和李嬤嬤,這才能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那個人……”風裳遲疑了一下,定定看了蕭意樓一眼,“她是什麼人?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那分明就是個……姑娘家……”
蕭意樓輕輕一笑,“姑姑已經發現了?”
風裳輕嘆道:“她們兩個丫頭沒有發現倒也不怪,畢竟他們還年輕,而那個丫頭又裝得那麼神氣,就算有人懷疑,一轉身也會被她在朝堂上的氣勢給鎮住。可是本宮是過來人,都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了,若是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那就白活了。”
蕭意樓握住她的手腕,沉沉點了點頭,“沒錯,她確是女子,只不過姑姑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她與尋常的女子多有不同。”
風裳點頭道:“若說不同,她身上倒確實有很多獨特之處,不管怎樣,她甘願爲你冒如此大的風險進宮假扮皇上,替你尋找當年的證據,可見她帶你真心可嘉,姑姑很想知道,她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是什麼身份和來歷。”
“她……”蕭意樓微微遲疑了一下,風裳瞭然道:“你放心,本宮絕對不會告訴別人,本宮只是覺得你們之間的關係很是不錯,也時常有傳言說你們之間的君臣關係倒更似亦師亦友,常常夜半還一起習武練劍什麼的,所以姑姑……”
蕭意樓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便淡淡一笑,道:“不瞞姑姑,其實她的身份已經再明瞭不過,去年我回朝之初,確實是帶着一位女子回京的,姑姑可還記得?”
風裳愣了愣,擰眉仔細想了想,驀地,她眼睛一亮,道:“是兗州慕門的三小姐?”
“正是。”
風裳微微凝神,沉思道:“這麼說,從你在慕門的時候,你們之間就已經商定了此事?”
不等蕭意樓點頭,她便又道:“本宮之前還聽過關於你們的事,聽說當初三小姐被人陷害,差點死在亂軍之中,是你出現救下了她。”
蕭意樓道:“原本我只是以爲那是一場最尋常不過的巧合相遇罷了,直到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我才越來越肯定,那不是巧合,那是老天可以爲我安排的,畢竟,第一次相遇便同生共死,着實難得。”
風裳聽他所言,忍不住垂首一笑,繼而握着蕭意樓的手突然收緊,像是想到了什麼,頓了頓道:“本宮聽聞,她……受傷了?嚴重嗎?”
蕭意樓面上笑意一滯,只是很快便又變得平靜,點點頭道:“受了劍傷,傷得很重,劍上還餵了毒,不過姑姑放心,當年救我的那位神醫已經到了天策府,我那時幾乎已經回天乏術,她都把我救活了,央央……也會沒事的。”
“央央……”風裳輕輕唸叨了一聲,“那位姑娘的名字叫央央?”
“央央,慕華央。”
風裳連連點頭,“對……本宮想起來了,慕華央。”
良久,她長嘆一聲,“姑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等她的傷好了之後,你帶她來見見本宮可好?”
“好。”蕭意樓沉沉點了點頭,“姑姑放心,我一定帶她來。”
“嗯,至於你自己……事已至此,你有什麼打算?”
蕭意樓略一沉吟,壓低聲音道:“姑姑,不管是十一年前,還是現在,其實風蕭逸都已經是一個死人,他本不該再出現的,是我自私,想要查清寧家的事,所以纔會安排了他的出現,而今事情解決了,他……也就不應該再出現了。”
風裳一愣,惶然地看着他,“你……你要做什麼?”
“姑姑放心。”蕭意樓緊緊握着她的手,“我不是要走,我以後會一直以蕭意樓的身份活下去,只是,我不希望再看到風蕭逸的出現了,他在這塵世之中掙扎了十一年,現在應該隨風散去了,姑姑你說呢?”
風裳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決定讓她離開?”
“我想讓她恢復她自己的身份,而不用再以風蕭逸的名字活着,也不用再爲我受那麼多的痛苦與折磨。”他的眼底不知何時漸漸變得氤氳,有些模糊。
回頭仔細想了想,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爲了他做了那麼多。
風裳輕輕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希望她能安安穩穩過她自己的生活,這是應該的,可是,如今她是皇帝,是蕭逸太子,更重要的是,你們……根本沒有子嗣,這皇位……”
蕭意樓明白了她心中的憂慮,不由輕輕笑了一聲,道:“姑姑的擔憂我明白了,你是在擔心這皇位繼承的問題。”
風裳道:“這可是天大的事兒,事關整個大月國運興衰,兒戲不得。”
“我沒有兒戲,我是認真的,姑姑,我找到了合適的繼位人選。”
“何人?”
蕭意樓略一沉吟,道:“過兩日我派人接他們進宮,與姑姑見上一面,到時候姑姑就知道了。”
聽他這麼說,風裳的心下雖然好奇,可是她知道他做事向來有分寸,便也不催促他了,緩緩站起身來,剛剛走到門口打開門,看到外面的一片蒼白,頓然心下一陣淒涼。
“如悠……”她輕輕唸叨一聲,“你這丫頭怎麼那麼傻?”
蕭意樓跟過來,想要說對不起,卻被風裳攔下,搖搖頭道:“事情的前因後果萬鈞已經跟本宮說了本宮知道,這怪不得任何人,怪只怪如悠她命不好……是本宮不好,本宮之前還想着要試探她、利用她,本宮不配做這個姑姑……”
蕭意樓本想要喊“姑姑”,遠遠地看到有人走來,便又立刻收聲,對着風裳垂首行了一禮,“時辰不早了,長公主殿下也不要太多傷心了,要注意身體,公主在天之靈,絕對不會希望看到長公主如此悲痛。”
風裳便輕嘆一聲,輕輕揮了揮手,“你回去吧,本宮有事會再名人去傳你的。”
“是,臣告退。”說罷他躬身退了出去,與匆匆趕來的幾人擦身而過。
雖然已經多年不見,可是他還是認得出來,來人正是多年前已經嫁到了外地的兩位公主,如今看來,是急匆匆回來奔喪的。
回到天策府,卓素早已把需要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派去曇廬問話的人也回來了,殊君賀聽聞是華央受傷,需要靜養,片刻都不猶豫,便收拾出了一個小院子給華央養傷。
眼下蒼黎正在風若宸的房內,爲他最後一次度穴火療,此次之後,就只需要服用湯藥排毒便可。
平日裡,華央的生活一直都是丹琴在照顧,是以此番華央出宮養傷,蕭意樓便把丹琴帶上了,此時她收拾完東西之後,正坐在牀邊等着蒼黎回來啓程,見到蕭意樓進門來,連忙起身道:“將軍……”頓了頓,又道:“主上。”
蕭意樓睨了她一眼,問道:“怎麼樣了?”
丹琴忙道:“哦,那位蒼黎前輩已經給皇……我是說央央姑娘換了藥,湯藥也喂下去了,姑娘之前起的燒也退了,現在睡得倒是安穩,不似昨天那般時時皺眉,估摸着是傷口沒有疼得那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