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山頂閒聊,忽然看到山下走來一隊人馬。
蘇冊道:“難道是朝廷的人?他們知道我們回到恆山?”
允兒心細,皺了皺眉,反駁他,“應該不會吧!朝廷並不知道疏疏姐姐是恆山派的,怎麼能找到這裡。只有吳公子知道這事,難道是他……?”
念遠一驚。吳書延對她死纏猛追,爲了能夠見到他,託關係,找門路,上下使錢,終於做了後宮總管。他鍥而不捨的追求原本值得讚揚,可是太過頻繁了,難免會讓對方心生厭倦。再說念遠心裡已經有了人,再也沒有誰能夠走進她的內心了。
山下人漸漸朝上上移動。過了片刻,終於可以看清,來人正是吳書延。
吳書延進了廟內,徑自去拜見恆山掌門渡慈大師。
渡慈認得他,領他進入會客室,弟子獻上茶。淡淡問他來這裡的目的。
兩人正在說話,蘇冊三人推門進來。
吳書延看着他們走進,卻是一句話也不說。臉上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一別數月,他竟然消瘦了。臉上雖然沒了往日恣肆的酒刺(注1),但是沒精打采,似乎都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
蘇冊看他精神萎靡,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變故。心裡想道:“難道唐其勢發現了他在暗地裡保護念遠,以至於使他處境艱難?”心裡一陣酸楚,上前握着他的手。
吳書延卻“啊”地叫了一聲,掙脫了他的手臂,獨自坐下,沉默不語。
蘇冊叫道:“書延,你怎麼了?”
吳書延一語不發。眼神閃爍,卻不敢去看衆人。
念遠見了他的模樣,也不由有些心酸,關切地問他,“吳公子,你怎麼了?”
吳書延又是“啊” 地一聲,終於轉過頭。默默地看着念遠,眼中一片痛苦之色。
招呼吳書延用過飯後,念遠爲盡地主之宜,陪着他四處轉轉。
這時吳書延臉上才露出笑容。他似乎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連笑容都是僵硬的。
蘇冊跟允兒遠遠跟在他們身後。
他們都不說話,個人心中都想着心事。
走了一段路,有什麼驚動了林子裡的鳥,那些鳥兒呼啦啦飛起一片,在空中盤旋片刻,“呀呀”叫着,漸漸飛遠了。
念遠打破沉默,“吳公子,你千里迢迢來此,不會是爲了拜佛吧?”
吳書延嘆了口氣,“我是想請你回去……”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給念遠打斷了。
“我回那裡?”
吳書延急道:“回皇宮呀!你不是要做皇后嗎?我可以幫助你。你一定可以做了皇后。”
其實這只是吳書延一廂情願罷了。(注2)
“皇后?”念遠睜大眼睛,奇怪地望着吳書延。她早已經忘記了對他說過要做皇后的事。當時只是爲了擺脫他的糾纏,不得已才說了一句假話,沒想到他竟然當真。想了一下,恍然明白。笑着說:“我纔不稀罕做皇后呢?那裡比得上我如今逍遙自在?”說着回過頭,深情地看了蘇冊一眼。
吳書延如遭雷擊,霎時面色慘白,冷汗如雨。
“你說要做皇后,原來都是騙我的?!”
“我不想騙你……”念遠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我反正是不會做那個勞什子皇后的!”
吳書延顫聲道:“你當真不願意做皇后?”
允兒反問:“我爲什麼要做皇后?”
吳書延道:“當真嗎?”
念遠煩他囉嗦,大聲道:“要做你去做。”說完加快腳步,搶先走了。
吳書延呆在當地,忽然大笑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不知過了多久,他幽幽醒轉。
蘇冊坐在一旁,看他醒來,叫他不要說話。端了一杯水,要喂他喝下。
吳書延擺擺手拒絕,目光在屋內搜索念遠。看見念遠坐在角落裡,剛想招呼她過來,誰知念遠一看他醒來,扭頭走了出去。他心裡一陣失望,怔怔地掉下淚來。
蘇冊慌亂起來,不知他爲何無故悲傷。又不知從那裡勸起,一時感到手足無措。
過了很久,吳書延嘆息一聲。
“蘇冊,你告訴我,她是不是喜歡你?”
蘇冊一驚,他原來是爲了念遠!難怪他不辭辛勞!他輕輕嘆氣,這片癡心也足以感人。可是念遠……想起跟慧琳的約定,心裡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反而還有些隱隱的失落。
吳書延見念遠心意堅決,掙扎着起來,不顧身體虛弱,帶領人馬,不辭而別。
蘇冊正在山上訓練落落捕食野兔、野雞,看到他帶着人馬鬱郁下山,躊躇一下,還是不去送他的好。站在山岩上,呆呆看着他下山而去,心裡一陣難過。
這一日,忽然從山下來了一人。那人自稱是鐵劍門的。鐵劍門要舉行亮劍大會,正式更名爲神劍派。特持請柬拜見恆山派掌門人,希望能前來助興。
那人連茶水都不喝一口,送上請柬徑自下山。
渡慈喚來念遠,讓她看了請柬,並問她想不想去鐵劍門一遊。
渡慈讓念遠知道此事,無非是想讓她跟着自己去歷練一番。不管念遠去與不去,她是一定要去的。
鐵劍門遠在湖南。當年掌門人鐵劍先生號稱天下第一快劍。普天之下,除了白海飄,無人可以與之爲敵。可惜數十年前,鐵劍先生忽然從江湖上消失,生死不明。如今接任掌門的是他的弟子陳祖智。陳祖智的武功雖然比不上鐵劍先生,但他精於管理,善長籠絡各大門派,鐵劍門在他的帶領下,已隱隱有凌駕少林之勢。當年“正派之盟”,雖然鐵劍先生未參與盛會,但是正派令牌自然也少不了鐵劍門。
渡慈把這些講給念遠,並不避諱蘇冊跟允兒。她知道這樣一說,蘇冊就會告辭,蘇冊一走,就去了她一塊心病。她已經看出念遠對蘇冊情意綿綿。怕時日長久兩人更是難分難捨。她不會贊同這樁婚事,因爲她還要讓允兒做恆山派的掌門。光大恆山一派還要依靠念遠,怎麼可能讓她嫁人呢?何況在渡慈的眼裡,世間根本沒有一個好男人。
蘇冊還在山上,念遠一時決定不了。只是說想看看師父的意見。渡慈冷冷打斷她,說不必了,這件事她已經定了,念遠非去不可。
蘇冊想想來到山上忽忽已半個多月,也該告辭了。當日就帶了允兒,別過慧琳,下山而去。
念遠戀戀不捨,送了一程又一程。
她已然知道了蘇冊跟師父的約定。自此後見到蘇冊竟然多了一絲羞澀。趁着允兒收拾衣物時,她喚出蘇冊,柔柔注視着她,眼中竟是千萬分的不捨。
“蘇冊,你殺了幽冥王就馬上回來。“停了一下,她又低低說道:“殺不了也要回來。我就在山上等着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等着你!……”說道這裡早已泣不成聲,低聲嗚咽起來。
蘇冊看她難過,別過頭去,心裡一片酸澀。
“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希望你能記住你今日說得話!蘇冊,無論天涯海角,我都在這裡等你!”
天涯海角難道是最遠的距離嗎?
比不比人心的距離遠呢?
蘇冊心中感動,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地點頭。
說完這些,念遠擦掉眼角淚水,回房間幫助允兒一起收拾。
“允兒,好好照顧蘇冊!”
“我知道。疏疏姐,你要保重!”
念遠強笑道:“嗯。你也要保重!如果蘇冊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出氣!”
允兒幽幽道:“大哥不會欺負我的。他對我很好。”
“哦!是嗎?”念遠咀嚼着這句話。
他們走出很遠了,念遠突然有騎馬追了上來。
她手裡拿着個包裹,急急說道:“你們不帶上皇帝的這些寶貝,路上吃什麼啊?”
蘇冊接過包袱,打開一看,原來是當日從象輦上拿來的珍寶鑽石。他說道:“我們用不了這麼多,給你留着吧!”
念遠道:“我用不着這些,有落落陪着我,我就知足了。”
允兒道:“疏瑩姐,你留一些吧!”
念你忽然說聲:“保重!”轉過頭來,珠淚紛紛中打馬而回。
注1:酒刺:青春痘的古代稱謂。
注2:蒙古人建立大元帝國之初,就把天下人分爲四等,即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色目人包括全部歸順朝廷的各少數民族,範圍極廣。如果細算,當今許多非中國之外的民族都可以算作色目人。《元史;地理志》說它:“北逾陰山,西極流沙,東盡遼東,南越海表”。疆域之遼闊,震古爍今。自古以來,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國家。涵蓋了當今中國全部省市,西伯利亞大部分,東到太平洋最北端的白令海、位於喜馬拉雅山脈的錫金、不丹、克什米爾東半部、緬甸、泰國北部、老撾、朝鮮東北部。蒙古大軍不但橫掃西伯利亞,掀起血雨腥風,曾一度入侵北歐各國。這其間俘獲的人馬作爲奴隸,贈送給有功之臣,這些外來民族也可以稱作色目人。而南人就是指南宋統治區的漢人和其他各族人民。
這四種人中,蒙古人地位最高,其次是色目人、漢人,最後纔是南人。這種劃分,在官職,考場、法律、甚至衣食住行上都有不平等規定。所以說吳書延只是一廂情願罷了。成吉思汗之後的歷代元朝皇后,大多出自蒙古的黃金家族,而立漢人爲後,在蒙古帝國並無先例。
然而,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王東平博士卻持這種觀點:他指出,元朝並沒有把民族明確分爲四等的專門法令,但是在諸多的政策法令法規中,蒙古人享有特權,優於漢人。這是事實,恐怕也是這一說法的來源。作小說的,對於這些考據,沒必要爭論,還是留給歷史學家去澄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