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都,蘇冊等吳書延回宮了交了差,兩人並肩回府。
殺了付金秋,蘇冊心裡十分歡喜,總算可以給念遠一個交代了。允兒見他眉開眼笑,這才放了心。當初就因爲蘇冊重傷未愈,勸說他不要上山,如今看他平安回來,精神大好,關切地問他緣由。蘇冊原原本本給她說了,允兒聽得驚奇不已。
“大哥,幽冥王爲什麼救你?”
“不知道,這人行事古怪,不能以常理推斷。”
“幽冥王救了你,他一定是個大好人了。”
蘇冊苦笑不得,救我的人難道就是好人?允兒啊允兒,你太單純了!
吳書延走了進來,他也納悶幽冥王爲何無緣無故給蘇冊療傷?兩人說起來,都百思不得其解。喝了一陣茶,吳書延試探着打聽“照月夜光杯”一事,蘇冊如實說了,心裡只是奇怪他爲何老是對夜光杯念念不忘。忽地想到,吳知府難道就是因爲夜光杯被幽冥王所殺嗎?要是這樣,對於吳書延的好奇也就不足爲怪。心裡反而還感到吳書延是個有情有義的大丈夫。面對吳書延,想起幽冥王救了自己,他一時又有些遺憾,有些愧疚。
“書延,吳大人對我恩重如山,這次沒能殺得了幽冥王,感覺對不起他……”
吳書延打斷他道:“不要說了!幽冥王武功了得,這些人跟本不是對手。當時我就想上前拼命,可是唐公子卻讓侍衛看緊我,說免得我白白送死。我看你跟他交手,恨得咬牙切齒,幾次想要撲上去,那些侍衛緊緊圍着我,我動不了……”說着竟失聲痛哭。
蘇冊勸了一會,他才漸漸止住眼淚。
僕人送來飯菜,三人吃了,吳書延陪着蘇冊到花園散步。
花園裡空氣清新,幾株小草拱出土層,露出稚嫩的腦袋,柳樹枝條漸漸發綠,一片溫潤的色澤。
春天就要來了。
一陣風揚起,空氣裡有種清甜的味道。
蘇冊悠悠嘆口氣。念遠就在宮內,她看得到春天的腳步嗎?她能不能覺察到這萬物復甦的美好?山裡的日子夢幻般從腦海中走過,一絲迷惘從心底升起,漸漸佔據了整個身心。
吳書延也嘆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都不說話,默默走上小徑。
吳書延忽然道:“蘇冊,那紫衣女子怎麼辦?”
蘇冊心不在焉,脫口道:“怎麼辦?”
吳書延以爲他救出允兒,就把紫衣女子放在一邊,不理不問。心裡不大痛快。竟然開始嘲諷他。
“蘇冊,你救了允兒,疏疏怎麼辦?你抱得佳人歸,卻不管別人死活了?”
蘇冊吃驚,疏疏?難道是念遠的名字?我怎麼不知道?一時竟有些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有驚訝,酸澀,還有一點淡淡的疼痛。
蘇冊看着吳書延,眼光中一片感激。他畢竟還是替我着想,還想着救出念遠。
“你放心,我一定會救出……疏疏疏……的。”
其實他也夠糊塗的,吳書延又不知道他和念遠的關係,怎麼能說是爲他着想呢。只不過是他心神恍惚下一種錯誤的理解而已。
吳書延惦記念遠,是因爲自從念遠救了他,他就喜歡上了念遠,以至於茶飯無味。
一片癡心傾君身。
第二日仍去宮裡當值。那幾個侍衛見了他,都歡喜的圍上來,問長問短。蘇冊一心只想着救出念遠,敷衍了幾句,向他們打聽宮內情形。
幾個侍衛七嘴八舌,不過蘇冊還是聽懂了他們的意思。原來那夜後宮進入刺客,各處都增加了兵士巡邏,並且規定任何人不準隨便請假。蘇冊心想:多幾個侍衛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如今尼瑪次仁受到重創,一時半會難以復原,現在去救念遠,倒是好時機。隨即一想,念遠需要自己去救嗎,她不是進皇宮當作玩耍嗎,以她的武功要想逃出也不是難事。但是她爲什麼不逃走呢?難道她真想做妃子?
次日天黑,又潛入後宮。念遠見了他,只是讓他快走。說自己玩夠了就會出去。原來念遠明白蘇冊一片真心,她本想隨他出去,突然起了玩興,覺得既然已經到了後宮,玩得不舒暢,如果就此一走了之,畢竟不能暢快。隨即決定多呆些日子。蘇冊勸不轉她,囑咐她一切小心,怏怏不樂出了皇宮。
念遠畢竟天真無邪,仗着藝高人膽大,竟然把皇宮當作遊玩之地。要不是文宗剛剛即位,無力打理後宮,她怎麼會這麼幸運?
這一日,蘇冊正要出門,唐其勢騎着一頭大馬進了府。吳書延忙命人上茶,叫來蘇冊,兩人一同作陪。
唐其勢先是誇獎蘇冊劍法了得,接着又說燕山之戰,幾大掌門人對他不分敵我,擅自殺死付金秋,大爲不滿。要來興師問罪。多虧了他從中斡旋,他們才罷休。蘇冊一直對他沒什麼好感,也就淡淡應付。
唐其勢見他不冷不熱,就給吳書延道喜。說前些日子他託付的事情已經辦成了,叫他休息兩天,即刻上任。吳書延滿臉喜色,一個勁道謝。蘇冊不清楚吳書延要做什麼官,也不去過問。一擡頭見吳書延興奮無比,心裡卻有些不快。一個小小的官職就能讓他俯首帖耳,蘇冊暗歎,世俗之人,爭名逐利,多如過河之鯽呀!
唐其勢終於言歸正傳,提起“照月夜光杯”。他問得仔細,一個細節都不放過。對於夜光杯,蘇冊更是一無所知,居實道來,自然毫無縫隙可鑽。唐其勢問了一刻,毫無收穫,只得告辭而去。
吳書延送他出門,回來時一臉春風得意。蘇冊本想規勸他兩句,奈何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也就罷了。本以爲吳書延會在家休息兩天,誰知他當晚就去了後宮。
吳書延其實是做了後宮總管。
後宮總管這個職務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不但管理皇后妃子以及衆宮女的起居飲食,甚至連她們的升遷立正也無不滲透其中。有時可以說權勢熏天,有時卻微不足道。吳書延得了這個差事,不但有極爲豐厚的進項,還可以自由出入後宮,隨意指揮宮女。
數日前他賄賂一個太監,偷偷去看念遠。念遠當時正在跟宮女們進膳,看見他來並無絲毫意外。原來吳書延使用同樣的手段,來過好幾次。兩人走到一個靜室說話,那太監在外把風。吳書延又一次舊事重提,無非是念遠救了他命,念念不忘,願意跟他結爲百年之好,永不相棄。念遠拒絕過他多次,可吳書延竟然鐵了心,死纏不放。
這一次,吳書延還是說要救念遠出去,遠走高飛。念遠煩他老調重彈,冷冷回絕。吳書延仍然不死心,甚至不惜以死要挾。念遠無奈。她不能說出心裡已經有了人。已經有一個“小和尚”永遠烙在她的心裡。而這個“小和尚”正是吳書延的好友蘇冊。她不能說,又無法推脫,突然靈機一動,說自己願意永在後宮,要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吳書延聽了,呆呆發愣,片刻,他突然說道:“好!我會助你成爲皇后。一生陪着你。”說完恨恨地走了。
到了後宮,他換上太監送來的官服,怔怔發呆。自己一片赤城,只是希望能接近芳顏,能夠時時看到她,這樣他也就滿足了。不再多想,叫人打來熱水,洗了把臉,巡視了自己辦公的地方,徑到皇后處報道。
過了一段時間,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只早上與夜裡還有些涼爽,白天被強烈的陽光一照,使人昏昏欲睡。
一個賣甜瓜的老農,靠在扁擔上打着瞌睡。
這時過來幾個官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瓜就吃。老農上去阻攔,一個侍衛一腳踢在他身上,仰面摔倒。那幾個官兵哈哈大笑,不管不顧大吃大嚼。
蘇冊剛從宮裡回來,看到這一幕,大喝一聲,“狗東西吃了瓜不給錢,還動手打人!”口中說着從馬上一躍而下,“啪啪啪啪”幾聲脆響,那幾個官軍瓜沒吃上倒是每人吃了幾記耳光。
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快的身手,沒反應過來,臉已被打的紅腫,火辣辣疼痛。當看到蘇冊身穿禁衛軍服飾,一個個目瞪口呆,嚇得說不出話。
蘇冊讓他們賠了老農瓜錢,他們乖乖照辦。一個官兵有些不樂意,嘟噥着說是朝廷不給餉銀,現在又要派他們去打仗了,不知還能不能活着回來,所以纔來搶吃老農的甜瓜。蘇冊知道這些人經常狗仗人勢,欺壓百姓。本想好好再教訓他們一頓,聽他說什麼又要打仗了,連忙詢問。
說是詢問,其實已經是審問了。那幾個官軍被他教訓一頓,又見他是個有權勢的人物,早已嚇得不知所措,他問什麼他們回答什麼,一個字也不敢隱瞞。
原來周王在西北諸王擁戴下,登基爲帝。是爲明宗。這樣大的事情並沒有先行通知身在大都的文宗。明宗雖是武宗、仁宗約定的皇位繼承人,但此時文宗並未退位,還掌控着國家政權。文宗屁股已經坐上龍庭了,還能再拱手送人嗎?此次文宗要以皇太子身份從大都北上,迎接明宗南來即位。所以絕大多數百姓都認爲這又將是一場爭奪王位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