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都城,他看到城門口貼着的懸賞佈告已經不見了。看來君無戲言,不再追究前事了。想起陸爽私自將他的人頭賞額改成二十萬兩黃金,不由有些好笑。這一次,陸爽幫了不小的忙。這個酒瘋子終於做了一次有益的事。要不是他上皇宮盜酒,探聽到這個消息,蘇冊怎麼能知道呢?這是他唯一的一次沒有因酒誤事。
蘇冊正在想着,就看見了陸爽。
陸爽笑道:“怎麼樣,消息可靠吧?”
蘇冊道:“還好沒有誤事。不過並沒見到允兒。”
陸爽道:“難道有假?”
蘇冊道:“沒假!只是允兒已經走了。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天山。”
陸爽哈哈大笑,“你又在想那丫頭了!”
蘇冊沒否認,也沒回答他,卻拉他進了酒館。
陸爽喝了兩碗酒,話卻多了起來。
“蘇冊,我不明白,你是喜歡天上那個還是恆山那個?”
“什麼恆山、天山的?胡言亂語!”
這時幾人匆匆跑進酒館,看見店小二,扯起就走。店小二吃了一驚,看清他們,一甩手掙脫,說道:“馬建,你扯我做啥?”
那叫馬建的人喘着氣,急道:“你妹妹昨晚出門就沒回家,估計是被狐妖抓走了。”
小兒道:“你說啥?被狐妖抓走了!”顧不上等他回答,放下手裡的活,兩步跨了出去。
他一走,酒館裡人竊竊私語。一個老者搖頭道:“最近出西山一帶狐妖橫行,已經有幾十個未過門的大姑娘給害了!”
一人接口道:“聽說朝廷派了好多高手也都拿不住那狐妖,都給殺了!”說着連連回頭張望,似乎害怕狐妖突然現身。
老者道:“前日我隔壁王大娘家的女兒就被抓去,帶了好多人追到山上,只剩下屍體一具,脖子上一個齒痕,眼看是被狐妖咬死,吸食血液而死。”
那人道:“這狐妖太過厲害,估計得請茅山道士來抓妖了。”
老者搖頭道:“茅山道士未必是他的對手呀!”
蘇冊霍然站立起來,面上一片怒氣。
陸爽看着他,悠悠喝着酒,緩緩說道:“你要捉妖?”
蘇冊道:“你不想嗎?”
陸爽道:“好!去捉妖!”說着,兩人走出酒館。
那老者眼裡閃着懷疑的神色,喃喃道:“又是兩個瘋子!”
他剛說完,突然看見剛纔那個小眼人從窗戶裡探頭進來,朝他伸了伸舌頭,笑着說:“錯矣!是酒瘋子!”他嚇了一跳。再看時,卻沒了蹤影。
兩人爬到山上,卻沒發現有巢穴之類的藏身處。
山坡上一片矮樹叢,偶爾幾株高大的樹木也是松柏之類。兩人坐下來,陸爽從懷裡摸出一個酒葫蘆,悠悠地喝了兩口。
他突然大叫道:“不好!”蘇冊吃了一驚,忙四處觀望。陸爽接着道:“此地妖氣森森,殺氣重重,定然有千年老妖!”說着又是一口酒下肚。
蘇冊罵道:“果真是酒瘋子!”陸爽哈哈大笑。
“你相信這裡有狐妖?”
“我要是信了,跟你酒瘋子何異?”
“那你還要上來?”
“這裡沒有狐妖也一定有扮作狐妖的人。”
“那麼我們就等。”
黑夜來得無聲,很快就吞噬了寂靜的羣山。
突然間,山路上傳來尖利的叫喊聲。蘇冊低聲說:“來了!”兩人循聲追去。
奔了一刻,只見前面一人急速跑動。仔細一瞧,他揹着一個口袋,從口袋外形來看,裡面裝的應該是一個人。那人長髮披肩,在這荒山之中奔跑急速,顯然武功不弱。
他跑了一陣,卻突然頓住身子。因爲他看見一個人。普天之下,陸爽想要追誰,任誰都跑不掉。蘇冊輕身功夫不如陸爽,遲了片刻。兩人一前一後,堵住那人去路。
那人驚慌四顧,看看無路可逃,突然伸手從懷裡拿出一物。蘇冊眼明手快,一下子點了他的穴道。
那人不防他身法如此之快,點穴手法之高明,生平未遇,顫聲道:“你們要做什麼?”
蘇冊笑道:“我們不想做什麼,倒是閣下在做什麼。”說着奪過他手裡的東西,看也不看扔到一邊。取下他身上口袋,解開繩索。
他心裡已有準備,所以看到口袋裡竟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時,並不吃驚。那女子口足被封,嘴裡發出“唔唔”的叫聲。蘇冊給他解開,那女子仍是止不住渾身打顫。
蘇冊輕聲道:“你不要害怕,我們是救你的!”
那女子睜着驚慌的眼睛看着他,半天緩過神,“哇”地哭出聲來。
陸爽道:“哭什麼哭!有陸先生在這裡你死不了。”
蘇冊轉頭去看那人。那人長髮遮住了臉,黑暗中瞧不清楚。他厲聲道:“你抓這位姑娘上山,意欲何爲?”
那人道:“小人叫張三,他是小人的婆娘。求好漢放了我們吧?”
那女子此時卻止住哭泣,大聲道:“你們不要聽他胡說,今天晚上,我給母親上街買藥,被他用麻袋兜住,帶到這裡來的。”
蘇冊冷冷對那人說道:“你到底是何人,抓這位姑娘要做什麼?不說我殺了你!”說着抽出劍,對到他的胸口。
那人不說話,身上冷汗淋漓。
蘇冊道:“同樣的話我不說三遍,你若不回答,修要怪我!”
那人忙道:“好漢饒命!我也是爲了掙點銀子,還掉賭債呀!我收了一個修行之人囑託,給他提供處 女,我每給他一名處 女,他給我十兩銀子。”
蘇冊問道:“那修行之人叫什麼,住在哪裡?”
那人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他好像在練什麼神功,需要吸食人血。”
蘇冊驚呼道:“血魔神功!難道是催花魔君蕭兀魯?”
那人道:“對,就是血魔神功。”
陸爽突然道:“跟這種人哪裡這麼多廢話,殺了就是。”
那人慌忙道:“好漢手下留情,我……”
陸爽截斷他的話,哈哈一笑,道:“不要說你上有八十歲老母,也不要說你下有嗷嗷待哺之幼童!”
那人聽了張口結舌,半晌不語。
蘇冊問道:“你可知道那修行之人住在哪裡?”
那人忙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每次帶來人,我就給他發信號,他看到就會過來領人。”
陸爽道:“還有信號?什麼信號?”
那人道:“就剛纔我從身上拿出來的東西。那上面有個拉環,對準天空,只要一拉,就會噴出五彩火焰,他看到了就會趕來。”
陸爽過去拾起那物,哈哈大笑,“什麼玩意,不過是焰火!想當年老子比你們玩得好多了!”說着對準天空,輕輕一拉,立刻一道五彩火光沖天而起,半空中輕輕一爆,滿天花雨。
那人一臉恐懼,哀求道:“快放了我,不然他會殺了我!”
就在這焰火沖天的一瞬間,藉着光亮,蘇冊突然看清了他的面孔。
蘇冊厲聲道:“劉救!”
那人茫然地答應了一聲,接着眼中露出驚慌之色,顫聲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蘇冊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果然是劉救!”
突然一陣怪笑傳來,黑夜中一人鬼魅般掠空而來。他看清地面情形,立刻怪叫一聲,雙掌如山,向蘇冊當頭壓下。
蘇冊嗅到一股腥臭之氣,慌忙閉住呼吸,長劍一揮,劍光繚繞間,兩人鬥在一處。
幾招之後,蘇冊突然叫道:“蕭兀魯,上次沒殺了你,今日卻再不能讓你走脫!”卻見他神情恐怖,顯然是神智已亂。
他難道練功走火入魔了?或是魔功已然練成?
蕭兀魯桀桀怪笑,“你以爲可以殺得了我?”
兩人說着,手上絲毫不讓,翻翻滾滾,鬥出老遠。
蘇冊劍法此時已登峰造極,然而蕭兀魯的魔功更是非同小可!
一人劍光如匹練,一人掌勢蓋山嶽。
蕭兀魯雖然魔功未成,但是內力強悍,每一招攻出都讓人匪夷所思,都是從你絕對料想不到的角度,以不可思議的氣勢。一個正常的人怎麼會做到那麼詭異的姿勢?此時的蕭兀魯已經不是蘇冊上次見到的那個人了。他的玄陰神功已然練成,血魔神功也到了關鍵的時候。
蘇冊催動真氣,劍上罡氣犀利無匹,蕭兀魯接了幾招,突然怪叫一聲,身子竄到了樹頂。
蘇冊提氣追上,哪裡還有他的人影?突然間背後掌力如潮,他反手一劍刺出,回過頭來,面前空無一人。
突聽背後一聲怪叫,他循聲刺去一劍,一股大力幾乎震散他劍上罡氣。蘇冊吃了一驚,數日不見,這蕭兀魯竟然功力精進如斯!
怪笑聲中,蕭兀魯連連從四面八方出招,彷彿他有無數個化身一般,到處都有他的影子,而到處卻又無他的真身。
蘇冊長劍連連刺空,這在他生平對敵中從未遇到過,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再這麼鬥下去,非得給活活累死不可!他收攝心神,劍上罡氣佈滿周身,不再做徒勞的還擊。
他要等待時機,一劍致命!
他要找回當日的雄風,當日那個所向披靡的劍客。
那個衆人心目中的大俠!
忽然四周樹枝一陣顫動,蘇冊劍如飛鴻,霎時之間連刺七十二劍。
然而這七十二劍猶如快刀斬亂麻一般,沒有遇到絲毫阻力。無數樹枝被他劍氣掃中,猶如冰雹一般,紛紛落於地上。
“下一劍我要你的命!”
又是一陣怪笑傳來,突然,一股大力混合着一陣腥臭之氣,向蘇冊席捲而至。
蘇冊看不到敵人,身子凌空而起。
“嘭”地一聲,一雙巨掌擊在了一棵樹上。那樹“咯擦”一聲斷成兩截。
蘇冊吃了一驚,大樹倒下的地方,正是自己方纔站立的位置,若是被掌力擊中,倒下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他終於遇到了強敵!心裡一陣激動。
能和棋逢對手的人過招,正是江湖上每個高手夢寐以求的。
高手越強,他鬥志越旺。
怪笑再次傳來,蘇冊突然長嘯一聲,凌空躍起,手中夏國劍光華四射,劍氣激盪間,“噗”地一聲刺入了蕭兀魯的心窩。於此同時一股寒氣突然自他頭頂沒入。
蘇冊就這麼舉着劍,一動也不動。
蕭兀魯在上,蘇冊在下,兩個人身子一同掉落。
長劍自蕭兀魯後背透出,身上的壓力讓蕭兀魯順着劍身慢慢滑落。到了劍柄處,身子受阻,就那麼掛住蘇冊劍上。
蘇冊舉着劍,舉着不可一世的催花魔君,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
血順着劍柄流到蘇冊手上,粘糊糊的,帶着一股難聞的腥味。
一人突然從自樹上掠下,極快地搶過蕭兀魯,朝山上奔去。
蘇冊大叫一聲;“書延!你是吳書延!”擡步欲追,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慢慢坐到。
他竟然也受了內傷!
蕭兀魯的“冰魄寒花”連同“血魔神功”的毒氣同時襲擊了他。
蘇冊心裡一陣大亂,吳書延怎會出現在這裡?他爲什麼要搶去催花魔君?蕭兀魯眼看要死了,他要那個死人何用?
種種不解伴着內傷一起襲來,他咬了咬牙,緩緩站起。
一個人走了過來,腳步輕盈,落地無聲。
蘇冊笑道:“酒瘋子,能看到你真好!”
陸爽道:“難爲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笑出來?”
蘇冊道:“一個人經過一場惡戰,能活着比什麼都強,這點傷,算不了什麼?”說着又吐出一灘黑血。
陸爽嘆氣道:“我見過不要命的,可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要命的!”
蘇冊吐了一陣,心裡舒服了一些,突然道:“陸爽,劉救呢?”
陸爽道:“劉救?沒救了!”
蘇冊大吃一驚,顫聲道:“你竟然殺了他?”
陸爽道:“沒有。我放他走了。”
蘇冊指着他,顫聲道:“你……”心裡一急,牽動傷勢,再也說不出話。
陸爽故意道:“你什麼?”說着走了過去,耳朵對着蘇冊嘴上。他以爲蘇冊傷勢太重,已經無力氣說話了。誰知道蘇冊在他耳邊斷斷續續說道:“陸……爽,你真……真是混蛋!”說完他突然倒在了陸爽懷裡。
陸爽嘟噥道:“臨死都想着罵人!”背了他緩步下山。